第108章 齊王,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第108章 齊王,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關於李明功績的傳言真實與否,這根本不是重點。

  就算他真的立下了潑天的大功,享盡了潑天的皇恩。

  那又能如何了?

  從禮法上,他將不再是陛下的兒子了。

  把這不穩定因素排除皇子的序列,讓他成為一名平平無奇的宗室世子,這才是今天此次盛會的重點!

  其他皇子們也都想到了這一層,都莫名鬆了一口氣。

  幸好,這樣的小妖孽和自己不是一個賽道的。

  李明作為皇子,不但會強烈地虹吸有限的皇恩,還會反襯出他們的無能。

  但如果李明成為了宗室大臣,那就不一樣了。

  內外有別,對他們地位的威脅自然解除。

  皇子們甚至還能說一句風涼話:有遼東節度使這樣的人才拱衛皇室,真乃大唐之幸事也。

  「切,是真是假有意義麼?反正那小子要被送給別人家當兒子了。」

  李祐惡狠狠地斜瞪了李愔一眼,把老六嚇得收回了質疑的目光,乖乖頭朝下看著自己的鞋尖。

  「嗯……」李恪眉頭緊鎖著。

  他思考的,比這兩個頭腦簡單的兄弟更多。

  但是越思考,他的思路反而越亂。

  就像一團亂蓬蓬的毛線,越扯越亂。

  李明弟弟在九成宮立下大功是真,深受陛下超規格的寵愛也是真。

  然而,九成宮事件後,父皇忙不迭宣布為大伯和四叔續香火亦是真。

  幾樁事實互相矛盾,就好像太陽一邊從東邊升起,又同時在東邊落下一樣。

  詭異至極,讓他根本無法看清事件的原貌。

  到底哪個是真實的?

  是父皇當眾表演「父慈子孝」,其實對李明並無感情?

  還是「無情最是帝王家」,父皇為了政治利益,忍痛將寶貝兒子送走?

  抑或是其他不為人所知的原因?

  分不清,他真的分不清啊!

  「宮裡的局勢,已經這麼複雜了麼……」

  長安套路太深了,李恪只想立刻回他的封國。

  「小明你別亂跑了,就乖乖待上一會兒!不然我回頭告訴阿兕子!」

  李治把李明牽到了自己身邊。

  李承乾和李泰就站在一邊,見到小弟弟來了,都友好地向他點頭致意。

  老一輩藝術家的從容。

  「二位哥哥好啊~」李明也十分友好地露出營業性笑容。

  「噓,別說話了!」李治掏出阿兕子事先準備的棗子,塞進李明嘴裡。

  總算讓這個調皮的小傢伙安靜了下來

  四兄弟,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樣。

  李明站在微笑著的兄弟中間,乖乖低下了頭,無聲地嘆了口氣。

  他面色凝重,哪有剛才半點頑劣的模樣。

  對於自己在藩王和嬪妃之間引起的爭議,他完全不知道。

  就算知道也無所謂。

  他沒有興趣和那些臭魚爛蝦們玩「爭寵」的過家家。

  他要為自己的生存開拓空間。

  「媽的,自己的人血饅頭沒有吃成啊……」

  李明低著頭,恨恨地小聲吐槽。

  他都豁出老臉,當著眾人的面撒嬌賣萌,甚至都把父子之間的「臨別禮」都搬出來了。

  李世民仍然不肯將遼東的人事權放手。

  表面是人事權之爭,實質是遼東的實際控制權之爭。

  皇帝不愧是政治動物啊,理性完全凌駕在感性之上。

  不可能因為兒女私情,就平白丟掉兩州之地。

  「你們這對父子,是要把我往絕路上逼啊……」李明悄悄剜了李承乾一眼。

  太子依舊我行我素,身披中原的扎甲龍紋鎧,護膊卻是粗獷的突厥式,披頭散髮,不漢不胡的。

  察覺到了李明的視線,他還頗為和藹地向小弟弟點頭。

  李明嘴角抽搐。

  完全被太子壓制了啊……

  九成宮之變,原本對太子是極其不利的。

  沒想到,他將這次事件,硬和玄武門之變扯上了關係。

  誘導父皇將玄武門之變最終定性為政變,接著便是為李建成、李元吉恢復名譽,續香火……

  一套絲滑連招,竟然讓太子反敗為勝。

  借著九成宮事件的東風,一方面加強了儲君的地位,另一方面將李明剔除出了皇子的行列。

  一正一反,雙贏啊。

  「如果我無法完全掌控遼東二州,卻又失去了皇子的名號,那將十分被動……」

  李明的腦子開始飛轉。

  「我在九成宮,好歹也算間接救了太子一命。

  「現在又徹底失去了奪嫡的理論可能,對他不構成威脅。

  「他會就這麼放過我麼……」

  他搖了搖頭,覺得這是異想天開。

  政治不是戀愛模擬器,沒有那種數值化的「好感」點數。

  政治機器們的一切決策,都是基於、且僅僅基於現實利益。

  「救命之恩」這種東西,在道義上重於泰山,在利益上輕於鴻毛。

  因為在完成「救人」這個動作以後,救人者就失去了利用價值。

  是否投桃報李,完全依賴被救一方的良心。

  很顯然,把自己的生命寄托在李承乾的所謂「良心」上,多少有點搞笑了。

  九成宮事變才過去幾天呢,李承乾就馬不停蹄地向他發起了進攻。

  等他徹底失去了反抗之力,這個瘋批會就此停手?

  還不如信我是秦始皇。

  李明口中發澀,悄悄向後退,頭一次仔細觀察自己目前最大的對手。

  太子李承乾,一身漢鎧胡甲混搭,長相陰柔,偏要扮做粗魯的突厥人。走路不便,在馬上卻如魚得水。

  就像他的外表一樣,他的性格也充滿了互相矛盾的不協調感。

  謹小慎微,時刻擔心儲君之位被奪,恐怕受迫害妄想不會比李明輕多少。

  然而,卻在行為舉止瘋癲不堪,不斷挑戰著世人的底線,仿佛生怕自己不被廢了似的。

  簡直就是一個由理性堆砌而成的瘋子。

  皇權的重壓,把大家都壓迫得抬不起頭了啊……

  「諸愛卿平身。」

  陛下一聲令下,在場所有人終於得以抬頭,活動一下酸脹的脖頸。

  李世民高踞典禮高台之上,一身戎裝,威嚴無比。

  「近日秋高氣爽,鳥獸肥美,正是秋狩的季節。

  「朕不禁想起年幼時,太上皇攜朕與兄弟數人,牽黃擎蒼呼嘯山林,好不痛快。

  「唉……如今物是人非,朕啊,也上了年紀。

  「人一上年紀就容易感懷,朕,想你們了。

  「可你們中的許多人都在外地。掐指一算,朕與你們,還能再見幾次面哪?」

  說得是情真意切,皇子們無不潸然淚下。

  李明也無語凝噎。

  因為他才是這次召集皇子團聚、一同秋狩的主因。

  就是為了他這碟醋,李世民才包的這頓餃子。

  「正好借大家齊聚禁苑的機會,朕有一件關係皇家的大事,要向諸位宣布。」

  開場的客套話過後,李世民直奔主題。

  大致是,十四年前,他在玄武門猝然起事,皆是被李建成、李元吉所逼,情非得已。

  但這起事變,在客觀上也確實破壞了皇帝與儲君的傳承。

  為了維護禮法的正統,維護太子的儲君地位,他決定——

  正式承認自己的政變之實,並追封李建成為皇太子,諡號「隱」。李元吉為巢王,諡號「剌」。

  一番表白,不可謂不透徹。

  在場之人無不動容,悲哭聲不絕於耳。

  這其中,哭得最凶的當屬韋貴妃。

  因為她意識到,自己當不成皇后了。

  為了李承乾的地位穩固,陛下不惜自污。

  又怎麼可能另立新後,讓韋貴妃的兒子李慎,對李承乾構成新的挑戰呢?

  李世民讓自己情緒積澱了一會兒,繼續一字一句地說道:

  「李建成與李元吉,雖有諸多不是,但朕與他們畢竟兄弟一場。

  「他們無後,朕是憂心如焚。

  「根據禮法,朕決定,將二位皇子過繼給他們,讓兩家的香火不致斷絕。

  「李道宗,接旨。」

  禮部尚書李道宗,客串起司儀的角色。

  接下來,就由他宣讀這份對皇家至關重要的敕旨。

  李道宗深吸一口氣,先是向皇位恭敬一揖,舉重若輕地向高台走去。

  大家立刻安靜下來,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重頭戲來了!

  李承乾低著頭,嘴角勾勒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

  李泰看看皇兄,又看看李明小老弟,若有所思地皺起眉頭。

  李治什麼也不說,輕輕拍了拍李明的肩膀。

  李明覺得自己還能搶救一下。

  他突然懂王附體,當李道宗路過他跟前時,向對方喊道:

  「如果念到我的名字,就換成別人!

  「你是禮部尚書,禮法上的事,你說了算!」

  李道宗嘴角抽搐,當做沒聽見。

  他信步來到高台之下,從近侍手中,無比恭敬地接過這道決定了許多人政治命運的敕令。

  是一卷古色古香的竹簡。

  因為事關皇子,所以尤為正式。

  李道宗再次深深呼吸,展開了「聖旨」——在唐朝稱為敕旨。

  上面的墨跡還很新,顯然是門下省剛會簽完畢、便立刻馬不停蹄呈上來的。

  他定了定神,

  從頭到尾,一字一句地念了起來。

  「門下:詔書如後,請奉詔施行謹言……」

  全場鴉雀無聲,所有人無不屏息以待。

  一旦板上釘釘,那就沒有反悔的餘地了。

  「唉,真是世事難料啊。」

  李承乾毫不掩飾自己的微笑。

  「明日再與皇弟相見,皇弟便不再是皇弟了。」

  「皇兄此言差矣,明弟永遠都是我們的明弟。」李泰一聲嘆息,多少包含著真誠的遺憾。

  少了一柄制衡太子的棒槌,他同樣也是輸家。

  李治拍拍李明的肩膀,低聲道:

  「以後再見,恐怕就難了」

  他心裡五味雜陳。

  是遺憾,還是竊喜?

  「什麼意思?哦……懂了。」

  經李治提醒,李明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被開除出皇子隊伍,不但丟了權力,生活上也將平添諸多不便。

  首先,作為親王世子,他再繼續賴在太極宮裡,就不大合適了吧?

  以後進宮都得打報告,去後宮和立政殿更是奢望。

  再見母親一面,就難了。

  還有那個好管閒事的阿兕子姐姐……

  「唉,我是不是還得在長安尋個新住處……」李明直齜牙。

  這時,其他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李道宗也念到了敕旨中最關鍵的部分。

  「……將十三子,趙王李福,過繼與隱太子李建成,是為太子世子。」

  倒數第二個孩子給老大,符合禮法,也符合所有人的預計。

  大家都在心裡默默點了點頭。

  連李福自己都覺得李菊福,認了。

  這半年以來,他也算是當了好幾回襯托紅花的綠葉,人早就麻了。

  世子就世子吧,總比整天窩在太極宮裡,被自己唯一的弟弟整天踩頭要好吧。

  至於下一個,那自然就是么子李明,陪老四李元吉。

  眾人就像每晚東西市的小販,豎起耳朵等著閉市的鼓點一般。

  都知道那是即將發生的必然,但又會不由自主地緊張、期待起來。

  李承乾眼中閃過精光,不禁在心中感嘆:

  太師魏徵,真奇才也,過繼的陽謀根本無解。

  老五李祐同樣不懷好意地向左邊瞥了一眼。

  那個襯托得他無比無用的討厭小子,終於從下一刻開始要說再見了。

  陰德妃有種揚眉吐氣地感覺,挑釁地瞥了楊氏一眼。

  楊氏卻依舊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沒有流露哪怕一絲失望或沮喪的情緒。

  仿佛即將討論的是他人事務一般。

  「哼,你就裝吧,看你裝得了幾時。」

  陰德妃在心中冷冷地哼了一聲,眼神灼灼地盯著高台下的李道宗,期盼地聽著他繼續朗讀敕旨。

  在西北見慣了沙塵風暴的李道宗,此時也緊張得咽了咽口水。

  仿佛大唐社稷就繫於他的舌尖一般。

  他將竹簡展開一點,瞟了一眼之後的內容。

  忽然渾身一滯,雙目睜大。

  眾人側耳靜聽。

  可怎麼聽都沒聽見李道宗的下一句,忍不住抬頭望去。

  卻見李道宗保持著攤開竹簡的姿勢,口部微張,就這麼站在那裡,仿佛雕塑一般。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

  底下的人開始竊竊私語。

  李道宗卻充耳不聞,扭頭望向台上的陛下。

  像是確認其中的內容。

  對於禮部尚書的失禮舉動,李世民並不深究,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李道宗的心中頓時有了底氣,深吸一口氣,嗓音洪亮鏗鏘:

  「將五子,齊王李祐,過繼與巢剌王李元吉,是為巢王世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