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不寵?都快寵上天了!
妃嬪們立刻從位置上站起來,離開遮陽的小涼棚,下了土丘。
所有人分立在大道兩側,恭迎聖駕的到來。
唐朝的規矩不像後世這麼多,加上在場的都是皇家自己人,所以大家無需下跪。
男丁作揖、女眷福福身子便可。
漫長的儀仗隊慢慢從眾人眼前經過。
陰德妃偷偷抬眼,確定皇子之中少了一個人。
李明仍然缺席。
已經誤了時辰,就算飛過來也來不及了。
她嘴角一勾。
把脾氣都發到秋狩上來了,熊孩子就是熊孩子。
以為這樣憋著氣,陛下就能放過他?
天真。
她收回目光,發現李祐也是同樣的表情。
母子倆相視一笑。
他們不論在宮中還是宮外,所聽見最多的就算李明如何如何了。
連那份不知來路的《長安快報》上,也總是連篇累牘地刊載著李明和他那狗屎「遼東軍鎮」的信息。
他倆早膩煩了。
還是魏徵靠譜,提議把李明送走,一勞永逸地解決了那煩人的小傢伙。
而除了李祐母子,其他外地來的藩王們也發現了這個異常。
「哥。」李愔悄悄拉扯李恪的袖子。
「五哥說的沒錯吧,李明確實有問題,在賭氣呢。」
李恪不答。
近日,他在吳國先後收到了兩條消息。
一是李明神勇,救社稷於水火。
緊接著第二則,是父皇要為絕後的大伯與四叔續香火。
根據慣例,過繼給四叔的皇子,非李明莫屬。
這兩條矛盾的消息,讓李恪一度感到困惑。
而現在,一直呆在京中的李祐所提供的消息,以及李明的反常缺席,讓他也恍然大悟。
李明並沒有邸報傳的那麼神勇。
那他自然也就不會得到那麼隆重的聖恩。
那麼被過繼出去,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嗯,一切都說得通了。
其他外地來的皇子,也都產生了類似的猜測,不由得心中暗暗鬆了口氣。
嫡皇子他們不敢比。
但如果連最小最熊、出身最差的李明,都能立下赫赫功勳,贏得巨大的恩寵。
那豈不是顯得他們這些出閣的皇子,非常無能嗎?
萬幸,傳言都是假的。
李明弟弟不過是凡夫俗子而已,並沒有受到什麼特殊的眷顧。
而就在他們安心下來的時候,又是鼓聲三下。
一匹高大的白馬,在護衛的簇擁下,緩緩走向人群。
當今聖上,大家的李世民陛下,姍姍來遲。
所有人都恭順地低下目光,神情莊嚴肅穆。
就在這無比神聖嚴肅的場合,低頭的眾人,卻好像聽見了古怪的聲音。
好像是陛下在和誰小聲說著什麼話。
隨著白馬越來越接近,大家聽了個真切。
不,不是錯覺。
確實是陛下在說話。
「你……特麼給老子放手!」
李世民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地說著。
但周圍的環境太安靜了,所以這句話完完整整地傳入了大家的耳朵。
發生了什麼,有人刺駕?!……這是李恪下意識的第一個念頭。
然而北禁苑遍布守衛,此時沒有半點動作。
顯然大家是對此習以為常了,聖駕安全無虞。
李恪打消了這個想法,暗暗鬆了一口氣,同時又後知後覺地感到奇怪。
是誰惹得父皇如此生氣?
父皇雖然脾氣不太好,但也很少像現在這樣,當眾口出穢語吧?
他心中好像有螞蟻在爬,好奇得不得了。
好想抬頭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啊……
但是不行,李恪立刻克制住了自己的衝動。
雖然父皇可能對禮儀無所謂,但陛下對禮儀無所謂不太可能。
准許臣子迎駕不跪,這是皇帝彰顯仁德之舉。
但皇帝沒有準許臣子直視他啊。
在私底下的場合,陛下或許還挺好說話的。
但是在正式的典禮儀式上,沒讓你平身就敢亂抬頭。
那是絕對要被參一本的愚蠢行為。
比如某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許敬宗,就因為四年前在皇后葬禮上笑了一聲。
在四年後,就被迴旋鏢擊中了眉心,一把拍飛到了洪州。
咕嘟……李恪艱難地咽了口水,發現弟弟李愔、甚至天不怕地不怕的李祐,也都是同款想看而不敢看的糾結表情。
再往遠處看,三位嫡皇子,太子李承乾、魏王李泰和晉王李治,也都老老實實地低著頭,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似乎對發生的一切都習以為常了。
「呼……」李恪長出一口濁氣,便也學著那三位大佬的樣子,當做什麼都沒聽見。
然後,又聽見了一個更怪的聲音。
這次的聲音莫名有點熟悉,是個孩童的聲音,但李恪一時想不起來:
「哎呀阿爺,別那么小氣嘛。
「不就是邊遠地區的一點人事任免權嗎,你就送給我唄~」
然後是李世民的低吼:
「這事沒得談,你給老子滾下去!」
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父皇在和一個孩子吵架?
是哪個熊孩子吃了熊心豹子膽?
而且那熊孩子在討要什麼,「人事任免權」?
這個詞用一個如此幼稚的嗓音說出來,就透著詭異啊!
李恪實在忍不住了,一抬頭。
愣住了。
父皇李世民,高坐在純白的駿馬上,莫名有些狼狽。
而在父皇的懷裡,端坐著一顆肉球。
嗯,比過年的時候大了一些,但本質上還是一顆小肉球——
那不就是李明嗎?!
李恪的腦子在短時間內一片空白,無數矛盾的信息在激烈地碰撞。
碰撞的煙塵形成了一個又一個問號,在他的意識之中飄蕩——
大家都是皇子,為什麼我們這些庶出的……不,連嫡親的皇子,連太子殿下,都不准抬頭看一眼。
憑什麼,憑什麼李明,居然能坐在陛下的懷裡?
還和他沒大沒小地說著話?
守衛呢?宦官呢?大儒呢?擔任禮部尚書的皇叔呢?
怎麼就沒人阻止他?
李恪僵硬地轉動腦袋,發現其他外地來的兄弟們,也都是同樣懵逼的表情。
他們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小丑。
本以為這個小弟弟並不受寵,所以賭氣不參加這次秋狩了。
好傢夥,原來不是不受寵,而是被陛下寵到沒邊了!
被父皇親自抱著入場!
連太子殿下,都沒有這般排場啊!
「嘖!」李祐沉不住氣地咂了咂嘴。
此情此景,又讓他想起了那個下午。
他正和舅舅陰弘智在宮裡散著步聊著天。
也是像今天這樣,突然被父皇抱著李明,沖了一波臉。
媽的,這種不會武藝、沒有筋肉,渾身胖成一個球的小不點。
憑什麼成為英雄,憑什麼受盡父皇恩寵?
在危難之中拯救社稷的,與父皇縱馬並駕齊驅的,本應該是像本王一樣的健兒啊……
李祐嫉妒得牙齒發顫,雙眼仿佛要射出一股無明業火。
「五哥。」李愔在一旁火上澆油:
「你的消息,好像也不大靠譜啊。
「李明弟弟這不是非常受寵嗎?」
李祐面色鐵青,胳膊上的青筋一股一股的。
而在另一邊,李明沒有注意、也根本不去在意哥哥們羨慕嫉妒恨的目光。
他繼續像一條小八爪魚一樣,整一個纏住了李世民:
「哎呀阿爺,你都要把我送出去了,臨行前難道不應該給我一份禮物嗎?
「我覺得平州和營州的人事之權就十分適合,你留著反正也沒用,那地方本來就是土人自治的,不如就送給我唄~」
「你都特麼從哪兒聽來小道消息的?給老子滾!」
李世民實在忍不住了,揪住他的衣領,把他從自己身上撕了下來。
接著,他縱馬脫離了隊伍,徑直來到皇子的隊列前。
在一眾庶出皇子們訝異到無以復加的目光中,李世民親自下馬,把李明輕輕放到了地上。
還拍拍他皺著的小衣服,嘴裡很不文明地埋怨著:
「你別聽他們瞎勾巴亂說。」
李明抽噎著:
「你最親愛的小兒子的最後一個小小願望,你都不願意滿足……」
咚,李世民暴躁地賞了他一個爆栗。
「假哭你妹!再多學學吧!」
擺平了李明,李世民裝作無事發生,矯健地跨上了白馬。
發現周圍有一圈懵逼的眼神,正灼灼地盯著他和李明二人。
李世民清清嗓子,瞬間變得威嚴無比:
「誰許你們平身的?」
包括最強壯的李祐在內,所有庶子就像瘟雞一樣,乖乖低下了頭顱,瑟瑟發抖。
直到現在,他們才恍然意識到這個殘酷的差距——
李明可以像普通的孩子一樣,隨意在父皇懷裡撒嬌。
而他們,連看一眼都不被允許!
李恪心中生出了莫名的挫敗感,下意識地瞥向太子那邊。
三位嫡子毫無波動,顯然今天的所見不是第一次,他們早已司空見慣。
「切,小氣。」
李明還在對陛下罵罵咧咧的,鬆了松衣領,大咧咧地向兄弟們打招呼:
「李恪大哥,你來啦?揚州那邊兒的雄黃酒少喝啊。
「李愔大哥,好多你們那兒的土人來為孝恭伯伯祭奠。他們雖非中原人士,但也有情有義……」
「小明,小明!」李治低著腦袋跑過來,當頭給了李明一個爆栗,把他拖到了自己身邊站好。
這場風波這才告一段落。
一切都發生在極短的時間之內,既沒有引起什麼騷動,也沒有影響秋狩儀式的安排。
但庶出的皇子們,尤其是外地就藩歸來的諸位藩王,忽然覺得眼前的所見不太真實。
這真的是父皇嗎?
對一個兒子,居然能寵愛到這種地步?
他們覺得三觀都崩塌了。
而隨之一同崩塌的,還有一切對李明的懷疑。
父皇李世民,是一位非常現實的政治家。
非常的寵愛,需要非常的功績做支撐。
也就是說……
朝廷邸報所記載的,其實句句屬實?
這位在典禮上都放肆不羈的乳臭兒,真的干出了非凡的成就?
所有庶子們都低著頭,眼睛瞥向了謠言的中心——
齊王,李祐。
本以為這傢伙一直窩在長安不就藩,消息能靈通一點。
沒想到,遠不如突然冒出來的可疑出版物《長安快報》靠譜……
李祐滿面漲紅,好像被扇了幾個耳光似的。
嘴裡一直喃喃著什麼。
…………
「哼,那又能如何?」
陰德妃與其他妃嬪一道,站在大道的另一側。
她也和姐妹們一道,全程目睹了李明在陛下懷裡撒嬌的模樣。
只能說,對整天窩在後宮、像乾涸的莊稼渴求甘霖一般、渴求著陛下聖眷的女人們而言。
這景象,有點太震撼、也太招人恨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就是這小子把皇恩都抽乾了……
韋貴妃甚至為武才人慶幸起來。
她若在場,不知會如何尖叫抓撓……
「可再受寵又如何?」
陰德妃從牙縫裡,露出一絲冷笑:
「那孩子,不還是要被陛下送出去,成為別家的孩子嗎?」
此話一出,立刻讓嫉妒得質壁分離的女人們冷靜了下來。
是啊,糾結於李明是否真的立下大功、是否真的受寵,這是本末倒置。
今天的重頭戲,是正式宣布「將李明過繼」一事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