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內,悠揚的琴聲,和寧神的龍涎香,還有觀音婢的安撫,也無法完全杜絕李世民的心焦。
每隔上一會,李世民就會下意識地扭頭去看一眼那個滴漏的銅壺,感覺簡直就是度日如年。
就在他等得焦燥不安,想要拿本書捲來看看,抒解心緒之際,外面,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陛下,臣奉太子殿下特來稟報,程三公子已經從翼國公肩頸取出了一枚箭鏃,翼國公平安。」
「肩頸部……好,這麼快就有好消息。」
李世民看了眼滴漏的銅壺,從太子離開到取出第一枚箭鏃。
這才過去了不到半個時辰,能夠聽到好消息,不禁鬆了口氣。
就在同一時刻,程處弼小心翼翼地鉗緊了在秦瓊體內尋找到的第二枚箭鏃,緩慢地拔了出來……
之後在不到一柱香的功夫里,李世民又接到了另外兩名信使傳遞來的消息。
秦瓊身上埋藏的箭鏃,只剩下了最後一枚,也就是胸口上的那一枚。
哪怕現如今還是春天,哪怕李世民是在清涼的屋內。可是此刻,額頭上還是緊張得冒出了汗水。
端起了長孫無垢遞來的冰鎮銀耳蓮子羹,李世民看了眼那銅壺滴漏,忍不住嘀咕了句。
「這麼短的時間,他程三郎就已經做到了這樣的程度,會不會太快了。」
「觀音婢,你說要不要讓程老三先停一停,先待秦卿緩口氣,恢復好了再繼續?」
長孫無垢看著明顯是有些亂了方寸的夫君,此刻的她溫婉一笑,凝望著李世民,緩緩而言。
「夫戰,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溫柔的嗓音里,卻透著堅定。
李世民看了一眼長孫無垢,不禁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朕糊塗了。」
仰起了脖子,將那碗冰鎮銀耳蓮子羹一口抽乾,如飲烈酒。
長孫無垢,接過了玉碗,手輕輕地搭在了李世民那有力的胳膊上認真地道。
「陛下天命所歸,程三郎醫術天授,必是上天垂憐明君忠臣之誼,定會全了陛下的心意。」
這樣的封建迷信之說,偏生出奇地令人信服。
李世民愁緒稍解,振奮起來。
「觀音婢所言極是,程三郎若能解秦卿生命之憂,朕,定要好好的獎賞於他。」
說話間,又扭頭看了一眼滴漏的銅壺,忍不住嘀咕了句。「怎麼這麼慢。」
長孫無垢:「……」
前一刻說會不會太快了的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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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累不累,要不要歇會。」
程咬金與尉遲恭這兩位在裡邊幫忙的名將,此刻也是因為氣氛壓抑與緊張,已然渾身是汗。
「不用,孩兒不累,一鼓作氣,看看時間過去多少了?」程處弼活動著有些發僵的脖子道。
沒有無影燈,助手們也不專業,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不累才怪。
但是現在,只剩下了最後一處,也是危險性最大的胸部,程處弼狀態正好,自然要一鼓作氣。
外面聽到了程處弼的喝問聲,立刻回答道。「剛點起第三柱香。」
「一刻鐘……足夠了。」程處弼深吸了一口氣。「可以拿開聽診器,放到肋下聽。」
老四繞了一圈愣是看不到適合自己站的位置,正在傻眼,程處弼不樂意了。
「你愣什麼愣,趕緊鑽到下面去,把聽診頭擱這不就成了?」
「……好吧,三哥這樣行了嗎?」程老四隻能鑽到手術床下方,伸手把聽診器擱在平躺的秦瓊腋部。
這樣一來,總算是不會妨礙到程處弼與助手程老五的站位問題。
「行了,老實呆著。」程處弼一面回答,看到程老五先用新鮮石灰水擦洗了皮膚,再次抹上了酒精進行二次消毒。
瞬間,身邊又傳來了那種仿佛聞到了仙氣,陶醉的深呼吸聲,不用說,親爹和尉遲恭這兩個老酒鬼有福了。
「不愧是酒中精華,忒香了……」尉遲恭在這個時候還不忘點評一句。
程咬金呵呵一樂,捉狹地擠擠眼。「我老程沒忽悠你吧,剛讓你進來你還不樂意。」
「……」程處弼臉都黑了。神特麼的酒中精華……
這是在做手術,手術室需要安靜,要吹牛逼請出門右轉。
好吧,一個是親爹一個是尉遲伯伯,自己只是一個相對而言弱不禁風的晚輩。算了,不計較。
默默吐了幾句槽,手中的手術刀不慢,已然在秦瓊的胸部位置劃開了一道口子。
「紗布,止血鉗……止血鉗……紗布……」
隨著程處弼那冷靜到如同一具沒有感情的機器般的聲音響起,手術室內又漸漸地安靜了下來。
拔開了皮膚和肌肉組織,終於打開胸腔之後,程處弼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老三怎麼了?出事了?」
「秦伯伯的心包膜……」程處弼看到了,他看到了一枚箭鏃,正好卡在上下兩根肋骨之間。
這倒沒什麼,但是這隻箭鏃一側依舊鋒利的邊緣,已然在那秦瓊的心包膜上,留下了數道疤痕。
若是再深入了些,或者是秦瓊突然發生什麼意外。
讓這個箭鏃掉進胸腔的話,那秦瓊除了蹬腿呃屁,不會有其他的選項。
「老三,這是你秦伯伯的心肝?」饒是程咬金殺人如麻,可是他真是第一次看到活人被開膛剖腹。
「怎麼上面有那麼多道疤痕……」
「哪,老夫也瞅瞅,嘶……老秦的心肝怎麼傷痕累累的。」
作為手術主刀醫生的程處弼,一下子就被這兩個強壯如人熊般的大唐名將給拱到了身後。
程處弼臉都黑了,忍不住急道。「爹,尉遲伯伯麻煩讓開,我要取箭鏃。」
「好好好,讓你,這孩子,脾氣怎麼那麼急。」程咬金呵呵一樂,趕緊扯了一把尉遲恭。
把主刀醫生和醫生助手差點擠出手術間的大唐惡霸嬉皮笑臉地讓出了位置。
李承乾站在旁邊,覺得自己的小心肝都快蹦出來了。滿臉服氣地打量著這兩位嬉皮笑臉,談笑從容的大唐名將。
果然,這些才像是純爺們真漢子,可惜自己……
李承乾趕緊甩了甩頭,把這個與自己人設不符的想法給拋到腦後。自己可是大唐的太子,現如今天下承平。
需要的不再是馬上征戰的皇帝,而是能夠坐鎮朝堂,明理知史,以仁孝而治天下的主宰者。
程處弼重新在站了主刀位置,抄起了一把止血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