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4章 屯兵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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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州,治所合浦城。🍭♟ ➅9ˢ𝐇ยЖ.𝓬𝐎ⓜ 💙ൠ

  刺史府里,欽州刺史寧洄藻一臉憂慮,只是躺靠在胡櫈上,對於面前食案上的美酒佳肴無動於衷。

  下首有一人一臉絡腮鬍,顯得粗獷豪放,他反而是大快朵頤,一邊打著酒嗝,一邊嘖嘖有聲的說道:「大哥,先前還不知,這合浦竟是如此富庶,早知道我們早來占了,平白便宜了七郎」。

  「二郎,你莫要大意,那高沖今晚便到,父親的信還沒來,現在也不知該如何應對」,寧洄藻無奈的看一眼二弟。

  這人正是寧洄藻的二弟寧璩,現任欽江軍府的統軍,掌控欽州寧氏過半的兵力。

  聽到這個,寧璩便將手中夜光杯放在一邊,毫不在意的用袖子擦擦嘴角,很是不滿的嘟囔著。

  「提起這個,我就要說幾句了,大哥你現在是欽州刺史,也是下一任大酋長,父親現在年紀大了,你何必事事向他詢問」。

  寧洄藻瞪一眼二弟,冷哼道:「父親掌控大局數十年,經驗不比你我豐富?此等大事,如何能夠擅作主張」。

  寧璩撇撇嘴,不以為意,「反正我覺得沒什麼好顧忌的,欽州多少年來便姓寧,即便那高衝來了,他也姓寧」。

  寧洄藻清楚二弟的脾性,也不多言,只是沉默良久,然後問道:「現在有多少兵力可用?」

  寧璩聞言立即正色起來,「我們從欽州帶來五千,合浦駐有一千多,不到七千人」。

  「合浦僅剩這點人?」寧洄藻驚問道。

  寧璩也是很無奈,「七郎那小子把所有兵馬全部帶出去了,只留下一些城防的」。

  「布防怎麼樣了?」寧洄藻繼續問道:「儘管不想打,但這合浦城若沒有父親的命令的話,不能讓出去」。

  「那肯定不能讓」,寧璩立即瞪眼道:「大哥放心,各門已經由欽州的本部人馬接管,出不了差錯」。

  寧洄藻默默點頭。

  忽然寧璩皺眉說道:「大都還在八郎手裡,要不要讓他增援」。

  提到八郎,寧洄藻面色一怔,遲疑一下便是搖搖頭,「先不找他,那小子有點邪性,他也只聽七郎的」。

  寧璩忽然嘿嘿一笑,「他是聽七郎的,可現在七郎死了,而寧純就跟高沖在一起,那可是他的殺兄仇人,要不要給他傳個信?」

  寧洄藻聽到這個眼睛一亮,「可以,你去做吧」。

  這個二弟,外表粗獷,實則心裡彎彎繞繞多的很。♝🐜  👌🎈

  「對了」,正當寧璩準備起身出去的時候,寧洄藻忽然想起來,皺眉問道:「莫家有什麼反應?」

  寧璩咧嘴一笑,想到同為統軍的莫仲文,神色很是不屑。

  「能有什麼反應,當初七郎直接奪了莫仲文那廝的軍權,現在他也不過是一個有名無實的統軍罷了,合浦軍府的人一半被七郎帶出去了,一半編入了城防,他那城北大營里,也就剩下百來號人了」。

  「莫氏雖然勢弱,但在合浦也有百年,你要提防著」,寧洄藻有些不放心的叮囑道。

  「既然你不放心,那我等下把他宰了便是」,寧璩拎起酒壺毫不在意的說道。

  「糊塗」,寧洄藻頓時惱怒,「殺得了莫仲文,你還能把莫氏全殺了不成,我們要的是穩定的合浦」。

  寧璩嘴角一扯,「行,都聽你的,我去巡防了,對了,這占城的酒不錯,回頭記得送一些去營里」。

  說完便是拎著酒壺晃晃悠悠的離去。

  寧洄藻一人獨坐堂中,神情有些陰晴不定。

  日落西山,高沖等人終於臨近合浦城,直到現在,寧洄藻依然裝聾作啞,沒有遣人前來拜謁,更沒有出城迎候。

  「經略,前方便是冠山,便在城北五里,天黑前可在此山紮營」,寧純在越州合浦數年,熟悉此地地形,上前建議道。

  高沖點頭笑道:「如和所言與我不謀而合,我也正有此意,全軍加速前進,天黑前駐營冠山」。

  寧純聞言一頓,繼而只是含笑點頭。

  「你真知道這個冠山?」田陽明撇撇嘴,上前問道。

  高沖瞥一眼田陽明,輕笑道:「冠山,位於合浦城北五里,背靠南江,其形似發冠,中間高兩側地,故而得名」。

  田陽明當場愣住,看向寧純。

  寧純也不驚詫,只是木然的點點頭。

  「自光,你記住」,高沖拍拍田陽明的肩膀,幽幽說道:「為將者,不通天文,不識地理,不知陰陽,不曉奇門,不觀陣圖,不掌兵勢,是庸才也」,說罷打馬便走。

  身後眾人一臉欽佩,反覆琢磨一句話。

  「自光兄,你通曉哪個?」裴行儉醒悟過來,上前問道。

  田陽明嘴角抽抽,「一、一個不知」。

  眾人紛紛大笑。

  欽州,治所欽江縣。

  都督府,後院,書房之中。

  燭火搖曳,寧長真看著眼前這個臉色凝重的年輕人,輕輕捻須笑道:「惟清孫兒,你是不是在疑惑,阿翁為何不給你阿耶回信吶?」

  那少年不過十八九歲,長得眉清目秀,很是俊俏,他正是寧洄藻嫡長子,寧長真的嫡長孫,寧道務,字惟清,今年出仕,正在欽江縣衙擔任主簿。

  寧洄藻三十多歲才生下這個嫡子,那是寄予厚望,聘請名師教導,好在寧道務也沒有令人失望,「幼穎悟,涉獵六藝」,已經確定是寧氏的接班人,更是寧氏未來的頂樑柱。

  寧道務見祖父問起這個,終於是找機會說出心中想法。

  「阿翁為穩固我寧氏地位,所以讓阿耶進駐合浦,只是如此一來勢必會和新任經略使高衝起衝突,現在阿耶來信詢問如何應對,阿翁卻不回信,阿翁是不是有意在磨鍊我阿耶?」

  見孫子明白自己的想法,寧長真也是有些好奇,「惟清聰惠,阿翁我正是這個意思,那你為何面露憂慮啊?」

  寧道務搖頭一嘆,「孫兒只是擔心,會不會把事情鬧大了,畢竟二叔好戰,我阿耶也好顏面,若是和高沖徹底鬧翻,再有高州馮氏、瀧州陳氏虎視眈眈,我寧家未免有些勢單力薄,一個不慎,便是陷入四面皆敵的境地」。

  啪~啪,寧長真擊掌稱讚,「不愧是我寧長真的孫子,分析得非常到位,只是你要對阿耶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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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道務起身給祖父斟上茶水。

  搖晃著手中的茶杯,寧長真頗為感慨,輕聲說道:「這數十年來,你父親一直在我的庇護下成長,允文允武,不弱於人,只是終究是少了一些獨當一面的經驗。

  阿翁我也七十多了,沒幾年好活了,這偌大的家業,遲早要交給你們父子,這次就是一個機會,既是危機,也是機遇,我就是要看他如何應對,即便事態不利,阿翁我還活著,還可以兜底」。

  寧道務若有所思,只是問道:「那阿翁你覺得應該如何應對?既可以保障我寧氏在越州的利益,也不會將事態惡化」。

  「好小子」,寧長真聞言笑罵道:「這次問起我來了,你說,阿翁倒要看看你的思路」。

  寧道務臉色一苦,思前想後,只得說道:「若不想丟卻越州,那就只有打了,但是也不能全面開戰,不能豎立死敵,那就只能把握這個力度,不能跟高沖死拼,但也要讓他看到我寧氏的意思,是這樣嗎?」

  寧長真眼裡全是滿意之色,不置可否的說道:「不就是如此簡單,那你還有有何憂慮?」

  寧道務愣住,然後一拍腦袋,咧嘴笑道:「也是,我都能想到,阿耶他肯定也能想到,甚至那傳說中的高沖肯定也能想到啊」。

  寧長真捻須大笑,「有孫如此,可保寧氏五十年無憂了」。

  寧道務卻是挑眉一笑,「阿翁太小看我了,有我在,寧氏百年無憂」。

  寧長真更是高興,笑聲直傳到院外。

  在原本軌跡上,寧長真死後,其子寧洄藻繼任欽州都督,寧洄藻於貞觀二十二年病逝,享年七十五,寧洄藻之子寧道務繼任寧氏家主之位,當時的寧道務擔任欽江縣令。

  後來武則天掌權,寧道務歷任龍州司馬、愛州刺史等職位,只是這時的欽州寧氏已經不復當年的輝煌。

  寧道務生有三子,長子寧岐嵐官至桂州主簿、次子寧岐芨官至荔浦縣令、幼子寧岐雄未仕。

  欽州寧氏逐漸沒落,到武則天后期,欽州寧氏也只有進士寧悌原充作頂樑柱,但後來寧悌原也因為犯顏直諫而罷官,反倒是曾經依附於寧氏的瀧州陳氏越來越強盛。

  正如寧長真和寧道務祖孫二人所言,寧洄藻也是明白其中利害關係。

  這種宗族培養的繼承人並不簡單,那種只知飛鷹走狗的紈絝子弟也有,但那種人註定不可能成為宗族掌舵之人。

  寧長真對寧洄藻的評價是允文允武,這也並不誇張。

  數十年來,雖然是寧長真威壓欽州,但是具體執行事宜,全部是交由寧洄藻,足以看出寧洄藻的能力。

  此時此刻,寧氏三代人全部是一個想法,那就是開戰,展現寧氏的勢力,但也要控制力度,不可徹底跟朝廷翻臉。

  跟朝廷開戰,聽起來匪夷所思,放在中原那便是殺頭之罪,但嶺南的俚僚豪酋千百年來便是如此,先打一場,然後我再上朝臣服,朝廷還是會對我加官進爵,這也算是屬於俚僚,也屬於其他地方少數民族的特權之一。

  但是,寧氏這一次註定將失算,因為他們面臨的人是高沖,高沖沒有儒家傳統士大夫那般教化民生的思想。

  在他看來,抗拒官府,起兵開戰,那就是謀反,羈縻之策確實有其可取之處,但也不是任其牽著鼻子走。

  簡而言之一句話,要打是你,然後上表臣服也是你,朝廷官軍來回折騰,到最後還得給你封賞,這種好事,高沖可不慣著。

  正在姜州封山縣的馮陳二人在聽得回報後,絲毫不敢耽擱,次日一早,便是點齊兵馬,合計七千餘人,直奔一百餘里外的合浦縣。

  「陳大,事到如今,惟願你我兩家摒棄前嫌,傾力協作,共助高經略招撫越州諸縣」。

  封山城外的官道上,廉州刺史馮智彧打馬上前,趕上陳龍樹,叉手說道。

  陳龍樹臉色陰沉,冷冷看一眼馮智彧,「轉告汝父,項上人頭好好給某家留著」。

  馮智彧聞言頓時大怒,「好膽,給臉不要臉……」。

  「你待如何?」陳龍樹針鋒相對的怒視。

  先前在城內,有南尹州都督府長史盧德用壓著,二人不敢造次,但是現在出城後,兩家之間的火氣便是一觸即發。

  當年陳龍樹之父陳佛智響應廣州王仲宣起兵反叛,最後可是死於馮盎之手。

  正所謂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這麼多年來,陳龍樹潛心發展瀧州陳氏,一直沒有機會復仇,可這並不代表他忘記仇恨。

  二人怒目相視,終究是忍住沒有出手,馮家二郎冷冷一笑,湊上前去,充滿挑釁的獰笑道:「這嶺南不是姓寧,就是姓馮,將來註定姓馮,你陳家……永遠也翻不了身」。

  陳龍樹脖頸上、手臂上青筋暴露,他很想拔刀將眼前的馮智彧劈成兩半,可是理智告訴他:不可以。

  一旦他在這裡對馮家二郎出手,那無異於反叛,肯定會開罪新任的經略使,那將不利於陳氏崛起,陳龍樹終究是忍住,不再糾纏,打馬而去。

  看著陳龍樹遠去的背影,馮智彧臉上的獰笑漸漸消失,握住橫刀的手同樣也是青筋暴露,心底更是萬分警惕:陳龍樹這廝如此隱忍,遲早是個禍端。

  至於命令馮陳二人同來越州,對此寧純也有勸諫,他認為馮陳兩家有大仇,兩家一起出兵,或許會有摩擦。

  但高沖不以為意,他相信陳龍樹是聰明人。

  原本軌跡上,其父陳佛智死後,瀧州陳氏從此衰弱,陳龍樹孤身逃亡,後來憑藉一己之力,輾轉於各方勢力之間,歷任嶺南七州刺史,重新躋身為嶺南三大酋長之一,並教導出陳集原、陳秋瓊這樣的子孫,足見陳龍樹的智謀。

  如此人物,怎會衝動行事。

  合浦城,北門,門樓之上。

  寧洄藻臉色凝重,正在眺望遠處的冠山。

  二弟寧璩匆匆而來,同樣也是臉色陰沉。

  「大哥,那高沖瘋了」,寧璩氣急敗壞的說道:「他竟在砍伐樹木,打造攻城器具,他什麼意思?談也不談便直接開戰?」

  寧洄藻慨嘆一聲,「那高沖是實打實打出來的功績,對我們的心思,他心知肚明,看來,他是不打算給寧氏這個面子啊」。

  「哼,既然如此托大,那就打過一場再說」,寧璩冷哼道:「現在就看誰更強硬」。

  寧洄藻沒有理會,只是眉頭皺得更深。

  看冠山大營今日的動作,這事態發展似乎有些脫離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