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李元景
永徽三年四月,武媚娘生皇子李弘。
李弘為武媚長子,大唐皇帝李治第五子。
按後世人的眼光看,李弘的父親是皇帝,爺爺是皇帝,曾祖父還是皇帝。
未來,他還會有一個當皇帝的母親,以及兩個當皇帝的弟弟……
足可以稱上一聲「六味地黃丸」。
五月,武媚娘被封二品昭儀。
所謂母憑子貴,後宮那些妃嬪不管心中如何嫉妒,表面上卻也無話可話。
吳王府。
院前的小池上飄著浮萍,清澈的水流從竹管流淌而下,在池上帶起圈圈漣漪。
天氣已經開始漸漸熱起來。
書房的窗都被推開,好讓院內帶著花香氣息的風,能吹進房裡。
吳王李恪此時手捧一書卷,水在窗前,遠遠看著小池中流動的水波,仿佛化作了石像。
良久,聽得身後有人輕聲道:「殿下。」
李恪沒有回頭,而是將手裡的書抬起來道:「這本書據說是春秋時李耳寫的,傳下來各個版本,有叫三千言、五千言,也有叫老子和道德經的,我最近在讀,感覺頗有收穫。」
「殿下說此書好,必然是極好。」
身後女人的聲音越發輕柔:「說來戰國時提出五德終始論的陰陽家鄒衍,還有方士,道家,都頗受此書影響。」
李恪點點頭道:「讀了此書後,我現在越來越沉得住氣,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何?」
「因為『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夫唯不爭,故無尤』。」
這話說完,身後的女人頓時啞口無言。
吳王李恪要是不爭,這局就沒辦法再繼續了。
「不爭,不是要放棄,而是一種更高明的策略,所謂無為而無不為。」
李恪自信的道:「從永徽元年至今,已經是第三個年頭,雖百般謀劃,但卻無一成功,問題出在哪裡?」
「在下駑鈍,還請吳王指點。」
李恪沒有急著回答,而是自顧自的說下去:「永徽元年,我被拜司空,授梁州都督;永徽二年加授太子太師、安州都督。
看似地位越來越高,但手中權力卻越來越少。
直到今年,朝廷仿佛忘記了我這個人。」
將手裡的道德經隨手扔在桌上,李恪轉身看向身後的女子:「長孫無忌知道我想要什麼,而我也知道他想要什麼。
他有朝廷大義名份,權傾天下的資源,而我,現在只是一個虛名的吳王。
我只有一次機會,若再不成,只怕便有覆滅之險。」
「吳王……」
李恪揮手打斷對方想說的話:「最近讀書,想明白很多事。既然長孫無忌盯著我,怎麼能在這個時候妄動,讓他抓到我的破綻。」
自得的一笑,他繼續道:「一動不如一靜,只要不動,便立於不敗之地,而長孫無忌的敵人那麼多,他不可能一直把精力放在我身上。
等他懈怠的時候,就是我們的機會。」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一眼看到苩春彥強笑的臉。
「吳王,從去歲到如今,按您的意思,我們一直隱忍,究竟還要忍到什麼時候?」
「不急,機會快到了。」
李恪抬起下頷,眼裡精芒閃動:「最近,我嗅到一種味道,有些人在暗地裡謀劃些什麼,或許……」
「殿下!」
院外有人高聲道:「房家三公子求見。」
「房遺則?」
李恪臉上露出訝異:「他來做什麼?」
「在下此次求見,是特地來為司徒大人解惑。」
一個穿著道袍,留著三縷長須的中年道人,向著荊王李元景下拜道。
「哦,你能為我解什麼惑?」
坐在上首的李元景,眼睛眯了起來。
荊王李元景,為唐朝宗室大臣,唐高祖李淵第六子,母為貴嬪莫麗芳。
三十餘歲的他,現在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繼承太原李氏的基因,他身材長大,臉頰瘦長,一雙眼睛如刀鋒般,極有神采。
唐武德三年,他被封為趙王,授安州都督。
貞觀初年,歷遷雍州牧、右驍衛大將軍。
貞觀十年,改封荊王,授荊州都督,轉鄜州刺史。
李治即位後,李元景進位司徒。
可以說,李元景是宗室中極為重要的人物。
不過說也奇怪,最近他好像受到什麼魅惑,總覺得精神不振。
如今雖然還能強打精神硬撐著,但兩眼之下深黑的眼圈,還是出賣了他的疲乏。
站在階下的道士抱拳道:「我聽說荊王最近身體有恙,所以特地來毛遂自薦。」
「我的身體壯得能打死老虎,有什麼恙?」
李元景失笑搖頭,抬頭見那道士依舊站著一動不動,仿佛蒼松一般,心裡不由好笑:「你會岐黃之術?」
道人搖頭道:「治病不會。」
李元景皺了下眉:「那你是會辟邪捉鬼?」
「怪力亂神不會。」
道人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你……」
李元景無語道:「莫非是來消遣本王?還不速速退下!」
眼看著從兩旁走出王府侍衛,要將道人強行驅趕,道人忙道:「貧道一不會看病,二不會捉鬼,但貧道能解荊王心中之疾。」
這話說出來,李元景微微一愣:「等等。」
兩名剛抓起道人胳膊的王府侍衛轉頭向他看來。
李元景揮手道:「你們先退下。」
「是。」
眼看著侍衛退下去,李元景深呼了口氣,調整了一下心緒,試探著問:「道長不知在哪座道觀修行?」
「貧道葉法善,乃括州括蒼縣人。」
那道人單手做稽為禮,向李元景道:「偶爾遊方至此,心中動念,手起一卦,知與荊王有一段善緣,因此登門拜訪,替荊王了確一樁心事。」
「咳咳,你說的是真的?」
李元景有些半信半疑,對一個陌生道人還不能盡信。
卻見葉法善手掐指決,口中喃喃自語,仿佛在推算著什麼。
片刻之後,他笑道:「如果貧道所料不差,荊王最近可是睡夢不寧?」
「咦,道長,你……」
李元景先是一驚,愣了一下,他站起身正了正衣冠,向葉法善拱手肅容道:「是元景眼拙,險些錯過真人!道長神算,在下近來時常做夢,夢中場景十分奇怪,而且最近做的都是一個夢……」
說到這裡,他有些猶豫道:「道長,能解夢?」
「自然。」
葉法善拈鬚微笑道:「夢乃預兆,解夢,可參悟天機,正是貧道看家本領。」
「如此甚好。」
李元景大喜,忙上前道:「道長請坐,讓我將夢的內容與你細細道來。」
說著,他忙向殿旁的侍者道:「還不快給道長上茶!」
「是。」
葉法善也不謙虛,大刺刺的就坐下,輕拈長須,看著殷勤備至的李元景,眼中露出一絲笑意。
轟隆~
天空隱隱傳來悶雷之聲。
方才還晴空萬里,轉眼間烏雲密布,一場暴風雨眼看就要來了。
街上行人腳步都開始加快,四散奔跑。
沿街的鋪子也慌了手腳,有的支起雨棚,有的手忙腳亂的收拾貨品。
一隻手握著橫刀,闖入街道。
和匆忙的人群比起來,握刀的這隻手很穩。
「這鬼天氣,看來是有一場大雨。」
握刀的手鬆開,在臉上抹了一把,不知是汗水還是別的什麼。
「九郎,要不先去找個地方避避雨吧。」
盧慧能在一旁沖南九郎可憐兮兮的道:「要是下起雨來,我們都得濕透。」
「不會那麼快吧?」
南九郎下意識的握住配在腰上的橫刀刀柄,仿佛這個動作能帶給他極大的安全感。
舔了舔唇,他接著道:「剛才人進去了,蘇副帥吩咐一定要把人給盯牢了。」
「下暴雨那人不會跑的。」
慧能左右看了看,向對面的茶棚一指:「我們就去那裡,喝碗茶解解渴,順便可以躲雨,也看得見這裡,可好?」
「這……好吧。」
南九郎稍一思索,終於點頭答應下來。
兩人剛一前一後走到一半,忽然只覺一股涼風從身後吹過,緊接著沉悶的空氣陡然一松。
還沒反應過來,耳中只聽刷的一聲,傾盆大雨從天而降。
盧慧能驚叫一聲拔腿就跑。
南九郎反應比他慢半拍,緊跟著他,一前一後的跑進茶棚。
嘩啦啦~
傾盆大雨,如瀑布般傾瀉。
天地間一片銀白。
盧慧能抹了把臉上的水珠子,又像小狗一樣抖了抖,將身上的水抖開。
「還好還好,衣服沒全打濕。」
「好……好個屁啊。」
南九郎擦了擦額頭上的水漬,指著雨幕道:「我現在什麼都看不見了,你還能聽見嗎?」
盧慧能張了張嘴巴,側著臉龐凝神靜聽了片刻,隨即苦著臉搖頭。
「希望不要出什麼漏子,那人要是跑了,這半個月辛苦白費了。」
「應該不會吧,這麼大的雨……誰會想不開這個時候跑出來,非得淋成落湯雞不可。」
盧慧能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不確定的道。
「呃,兩位客官,喝茶嗎?」
茶棚里,賣茶的老漢提著茶壺走上來。
就在南九郎與盧慧能在茶棚中無奈躲雨的時候,那個對他們盯梢的對象,雨幕中的小院,悄然打開半扇門。
一個人影,低頭按了按頭上的斗笠,又緊了緊身上的蓑衣,抬腳邁入雨幕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