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兄,『錦夜」那叛徒還帶著『杜康」,在外面轉悠———.」」
腳步聲來到門外,「諾皋」憤然的聲音傳入。
端坐於棋盤前的王從善,捏住棋子,視線依舊聚集於棋局上,平靜地道:「無妨,『錦夜」對於『組織』成員的氣息有股天然的敏銳,不然當年也不會選他作為鋤奸人,讓他轉吧!」
「諾皋」推門而入,有些不安地道:「可如此一來,萬一朝廷的人包抄過來——」
王從善道:「你在擔心狄進這幾日沒了回應,是計劃著派兵圍剿?」
「諾皋」遲疑了一下,沉聲道:「小弟覺得,有此成就者,定不會屈從旁人,狄進一旦與我們合作,便是把柄落於人手,豈會甘心?」
「說得好!當年我將你從鬼門關中救回來,你就跟著我,至今也有二十個年頭了———」
王從善轉頭看向他,微微一笑:「你一向為我馬首是瞻,事事聽命,實則早該有自己的主見,
不必顧忌什麼!」
「諾皋」露出感動之色:「大兄!」
王從善撫慰好手下,接著講述理由:「這裡是京師,而非河西,再是朝堂重臣,也不能百無禁忌!這也是我為何會在京師與狄進談判,而在河西時,卻直接抽身離去的原因!」
「諾皋」道:「可他畢竟是開封府衙的主官,若要調集差役,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魔下又有不少高手,若是發難,恐怕也是威脅!」
「確是威脅,所以我正等著開封府衙發難!」
王從善笑道:「想要這樣的人屈服,乖乖跟我們合作,非得讓他吃個虧不成!要讓他清楚地認識到,京師不比地方,國朝更是太后作主,別說他這位權知開封府事,便是官家,也不能發號施令,莫不從風!」
「諾皋」明白了,鬆了口氣:「看來大兄早有應對,那我就放心了!
王從善吩咐道:「你也盯著些『錦夜』和『杜康』,若他倆人分開,就將『杜康』擒了,『錦夜」的背叛還情有可原,這『杜康」私心作祟,該殺!」
「諾皋」心底倒是有些同情「杜康」的,那位視「錦夜」為兄長,結果卻要硬生生出賣對方,
但依日聽命道:「是!」
這位退下,屋內安靜下來,在落子的聲響中,一盤棋局終於進入尾聲。
就在王從善琢磨著,還有什麼是自己沒有考慮到的地方,腳步聲再度來到門外。
他耳朵動了動,馬上意識到,來者是另外一人:「進!」
門悄無聲息地推開,「百工」走了進來,拜倒在地,無比恭敬地道:「小的拜見『司命』!」
王從善溫和地道:「『組織』內的稱號成員,從無上下之別,你是能人,擅長各式機巧,近來也立下了不少功勞,不必如此謙卑!」
「百工」緩緩抬起頭來,露出激動之色:「小的加入『組織』後,便聽得『司命」的種種事跡,就盼著見到傳說中的尊上,如今終於得償所願,請受小的一拜!」
「行了行了!起來吧!」
王從善有些無奈,嘴角卻是含笑的:「你來此有何事?」
「百工」激動地又拜了拜,這才緩緩起身,低聲道:「『司伐』命小的來此,稟告尊上,審刑院的包拯緊咬著我們不放,又有御史台的公孫策調派差役,他需離京暫避——」
「嗯?」
王從善奇道:「『司伐」何懼那兩個小官—————是他的身世泄露了?」
「百工」道:「瞞不過尊上,太后大赦天下後,我們想將家人接回京師安置,卻擔心那包拯和公孫策找上來,這兩人順藤摸瓜,諸般調查,不斷縮小嫌疑範圍,如今已是接近了———」
「這確實麻煩!」
王從善皺起眉頭。
「司伐」的真實身份,不僅是彌勒教的「世尊」,他的家世,王從善更是清楚。
這個人的至親仍然在世,且感情深厚。
只要拿捏住那些被定為罪臣的親卷,就不怕對方反客為主,掌控大權後,將「組織」變為彌勒教·.—.
這才是王從善十年前,放心地將中原之事託付,讓「司伐」以「司命」的身份行走世間的根本原因。
結果沒想到,狄進還未動手,「司伐」居然會被包拯和公孫策逼得前來求援。
「這一步棋確實意外———
「也在狄進的算計之中麼?」
王從善沉吟片刻,對著「百工」道:「你回去跟『司伐」說,讓他的家人如常入京,我來照看!」
「百工」精神一振,大聲應道:「是!
王從善又詢問了一下「司伐」那邊的近況,待得了解完畢後,頜首道:「去吧!」
「小的告退!」
目送這位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王從善放下棋子,站起身來,眉宇間流露出一絲憂慮之色。
一位狄進,已經需要讓他費盡心思應對了,如果宋廷再來幾個出眾之才,哪怕比不上這位用了長生法的光芒萬丈,也足以產生巨大的威脅。
「拼人數麼?」
這點他還真的沒招,哪怕「組織」這些年間收羅了不少成員,但叛的叛,抓的抓,就算完好無損,也難以跟通過科舉選拔,匯聚天下英才的朝廷相比啊·—
「看來得儘快出手了!」
王從善有了決斷,雙手虛握,走出屋子,迎面又見「諾皋」飛奔了進來:「大兄,不好了,有大批官兵出現!」
王從善一愜:「官兵?『錦夜」喚來的?他找到這座宅院了?」
「諾皋」澀聲道:「『錦夜」應該還沒找到,但那些官兵人數很多,想來是仗著人多勢眾,包抄著搜尋..」
「莫慌!只是虛張聲勢罷了!」
王從善背負雙手,淡定自若地道:「這裡是一國京師,首善之地,不是西北番人所聚,容不得有人這般放肆!」
話雖如此,他也帶著追隨者,一路腳下無聲,朝著早就選好的觀察點而去。
待得登臨高處,朝四周一看,王從善的臉色頓時變了。
官兵!
到處都是官兵!
有差役、有弓手、有軍巡捕,最多的還是訓練有素的禁軍!
那些禁軍基本都著甲,個個手中都有強弓勁弩,進退有素,逐步掃蕩,步伐緩慢而堅定地包抄過來。
「走!」
王從善當機立斷,第一時間帶著「諾皋」沖向早就準備好的地道。
京師的地下四通八達,有著現成的地道,連通的正是無憂洞,
只要鑽進去,雖然難免污穢些,但再多的官兵也休想抓住一兩個零散的人手。
可當王從善打開暗道門,先是側耳傾聽了一下,然後看向懸掛在入口一個沙漏般的裝置,冷冷地道:「地道里居然也有人?」
「諾皋」馬上反應過來,急切地道:「不久前,機宜司借著宗室子被擄,又將無憂洞掃蕩了一遍,把裡面盤踞的盜墓賊一網打盡,為首的奎榮也給抓了·」
王從善臉色終於陰沉下來,卻立刻把握住了關鍵:「剛剛的那些人手,怕是開封府衙、軍巡捕、京營禁軍全部出動,現在機宜司也被調動了,狄進必有上諭!」
機宜司新任的官員,鬥不過狄進是很正常的,雙方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但狄進就算能讓新任提舉韓忠選俯首聽命,也不能光明正大地調用機宜司的人手。
不然的話,就坐實了貪戀權勢,打壓異己的罪名,到時候別說繼續操控機宜司,權知開封府事的位置都保不住,要被貶黜外放。
毫無疑問,這等陣仗,如果狄進不是瘋了,那他就必然有所依仗!
「官家!」
「官家敢這般支持他?」
「是了!太后大赦天下,袞服祭祖刺激到了這個小皇帝,讓他孤注一擲,支持狄進,指望著拿住我們,指認太后的錯處!」
短時間內,王從善只能想到這種可能,如果有官家的旨意,狄進當然可以調用如此規模的人手。
但毫無疑問,別說他們不會開口,就算真開了口,能撼動那位執政太后的威望麼?
天真啊!
這些念頭一閃而過,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太后和官家撕破面目,影響的卻是他們-」
面對著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官兵進逼,「諾皋」的臉色已是慘白:「大兄,不可再猶豫了,我去引開他們,你趁機衝出去吧!」
王從善僅僅沉默了一霧那,突然身子一矮,跪倒在地上,砰砰砰給他磕了三個重重的響頭:「哥哥承你的情,來世我們再做兄弟!」
「大兄,你———」
「諾皋」呆住,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見這位從地上驟然彈起,閃到背後,手指接連點動。
「唔!」
頓時間,他只覺得一股熱流瘋狂涌動,瀰漫四肢百骸,本就孔武有力的身軀竟似再度膨脹了一圈,然後一股無可抗拒的推力湧來,整個人高高地飛了出去,主動迎向官兵。
「也罷!我這條命是你救的,就還給你吧!」
「諾皋」眼眶大紅,卻在騰身飛起的同時,抽出了腰間的短刃,故意一聲大喝:「大爺我在此,來啊!來啊!!」
喊殺四起。
不知過了多久,當身上插了十七八根箭矢的「諾皋」,無力地倒在地上,卻絕望地聽到不遠處的廝殺聲並未停歇。
從他滿是血污的眼中,看到了來世再做大哥的王從善,狼狽不堪地被逼了回來。
伴隨著女子的雷霆怒喝,一根鐵呼嘯出肉眼可見的恐怖勁風,如影隨形:「賊子!我忍你很久了!受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