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九章 公若不棄,願拜為義父

  臥龍鳳雛,在這個年代,還是絕對的讚譽之詞。

  甚至過譽了。

  至少蕭遠博不認為,兩個混跡於江湖幫會的人,會是能夠輔佐朝政的大才。

  不過畢竟是狄進力薦,哪怕知道這位也不會有什麽好意,但蕭遠博還是即刻派人,去調查馬幫和青幫的具體情況。

  這不查不要緊,一查連他都感到驚駭不已。

  「遼東馬幫有過萬騎兵?」

  「我大遼境內,居然會有這等大患?』」

  蕭遠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過方騎兵不止是兵馬而已,背後的軍械錢糧、輻重補給、據點堡寨,簡直不敢深思,

  這哪裡是江湖幫派啊,簡直是叛軍!

  大延琳叛亂才被鎮壓了多久,遼東居然又有了這等規模的叛軍?

  而李元昊的青幫固然遠遠不及馬幫,但成立的時間也是極為短暫。

  一年多的時間裡,就已膨脹到數千幫眾,哪怕良不齊,在遼西也是縱橫往來,小部落不敢招惹,官府的差役同樣避之不及。

  「如果能收服這兩個幫派,確實可以派上奇效!』

  「「但是———

  蕭遠博背負雙手,在堂內轉起了圈,眉頭緊鎖。

  遼東馬幫此前是韜光養晦,低調行事,有意識地降低官府的注意,現在已經改變策略,開始明晃晃地招兵買馬,展現出了割據一方的野心。

  只不過這個勢力顯然比起大延琳有耐心的多,哪怕一力壯大自己,也沒有急吼吼地舉起反旗,惹來正規軍的絞殺。

  這就還有招安的可能。

  大不了賜姓,讓歐陽春變成耶律春嘛!

  至於李元昊,這個傢伙本就是西夏世子,膽大包天,膽敢在中京刺殺宋人使臣,就為了讓宋遼對敵,予西夏得利的機會。

  不過李元昊失手了,宋人使臣未死,遼帝被迫震怒,西夏也被他牽連,被宋人師出有名,一舉覆滅,而今這個世子居然還在遼西攪弄風雨,野心不問可知。

  這樣的臥龍鳳雛—————·

  「狄進果然不懷好意!」

  「罷了,還是先接觸一下!』

  理智告訴蕭遠博,這兩個人一旦招過來,到底是利大於弊,還是弊大於利,

  實在說不清,但近來發生的變數,讓蕭遠博終究無法忽視這兩股勢力。

  蕭匹敵之前帶來了一個允諾,蕭孝穆決定廢去元妃蕭斤,準確的說,是打消她那不該有的奢望,太妃就是太妃,絕對不能更進一步,然後去給先帝守陵,

  讓太后坐鎮上京,大遼重歸正統。

  蕭遠博對此意動過,但仔細權衡後,還是覺得不妥。

  一者,他不敢將全家的性命,託付在蕭孝穆一人的大義滅親上。

  二來,就算蕭孝穆真的實現了諾言,朝政依舊由元妃的四兄弟執掌,他們這些太后黨,也得靠邊站,手中的權勢很快會被收走。

  蕭遠博不甘心。

  如果不是為了權勢,以他出身的尊貴,完全可以作壁上觀,也沒必要站隊,

  結果處心積慮爭了那麽多年,還是被奪了權,那不是白站隊了麽?

  所以此時此刻,他喚來如今執掌兵權的親信蕭浦打:「你安排可靠的人手,

  去青幫一行,讓李元昊親自來見老夫!」

  蕭遠博認為,李元昊或許還會矜持一下。

  但結果是,這位前西夏世子,來得比想像中還要快。

  三天未到,李元昊就出現在了雲州城內,蕭遠博的臨時府邸中,對著這位老者行了大禮:「囊霄拜見蕭樞密!」」

  蕭遠博打量著眼前的漢子。

  他以前見過對方一回,依稀記得,這位李德明之子雖然中等身材,圓臉高鼻,相貌上並沒有多麽魁梧出眾,但雙眸狠厲無情,滿是肅殺之氣,卻是小小年紀就有梟雄之相,聽說宋朝那邊鎮守西陲的曹瑋見過其畫像後,也是有言,此子來日必為邊關大患。

  可此時此刻,李元昊的模樣卻是大變,整個人罩在一襲黑色的寬袍下,只露出瘦削的面龐,那雙目中幽幽的眸光,好似最狠厲的豺狼。

  如此氣質已經不像是一地政權的世子,而是徹頭徹尾的江湖子。

  蕭遠博有些感慨,話說原本以遼夏間的關係,遼帝可是準備救封一位宗室女為公主,嫁到西夏的,沒想到如今党項李氏滅了,從前不可一世的世子,也淪為了卑賤的江湖客。

  想到這裡,他撫須開口:「囊霄?是特意改的名字?」」

  李元昊頭微微下垂,沉聲回答:「在下不願再留漢人的姓名,如今已不姓李,更不姓趙,我姓名,更名霄,號兀卒!」

  李氏的李,是党項人領袖拓跋思恭平亂有功,被前唐皇室賜予了國姓,而等到宋朝時,真宗也賜給了趙氏國姓,所以他可以稱為李元昊、趙元昊。

  但如今這位廢除那些漢人姓氏,直接以党項族的習俗自稱,卻是表明了外族的立場與絕不消散的仇恨之心。

  「改得好!」

  蕭遠博故意道:「你這一改,先帝當年的怒火與追責,也避開了!」

  李元昊立刻半跪下來:「鬟霄無知,昔日衝撞大遼,誤了遼主壽辰,實在追悔莫及,願恕罪責!」』

  「唔!」」

  見他懂事,蕭遠博擺了擺手:「當年的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事實上先帝也只準備小懲大誡,真正的敵人是南朝,是宋人!可惜啊,令尊敗於宋軍之手,

  又被野利氏出賣,送去了汴梁—————-你有營救之意麽?」」

  李元昊斷然道:「沒有!」」

  「哦?」

  蕭遠博眉頭一皺:「為何?」」

  李元昊道:「救下我父,也於復國無用,光復我大白高國的基業,才是我父之願,哪怕病逝於汴梁,也可目了!」」

  「此子果然是豺狼之輩!」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身為人子,顯然不該這麽做,更不能這麽說,蕭遠博暗暗搖頭,卻聽李元昊繼續道:「蕭樞密肯定會因此言對我惡感大生,然我來此,

  就是為了向蕭樞密開誠布公,求一條復國明路的,對於蕭樞密,不敢有絲毫隱瞞!」

  蕭遠博臉色稍緩,哪怕對方只是表態,不能當真,但他確實也需要這份態度:「李氏重回河西,是我大遼希望見到的,這點你可以放心!」」

  李元昊猛地一叩首:「多謝蕭樞密!」

  「好了好了!」」

  蕭遠博起身,將李元昊扶起來:「你我之間,不必行此大禮———·?」」

  卻是扶的過程中,摸到了李元昊的右手,頓時一愜。

  李元昊臉頰抽搐一下:「在下此前回河西時,被宋人阻截,斷了一隻手,讓蕭樞密受驚了!」

  「原來此子已經是個廢人了,哼!還想回河西當夏王?」

  蕭遠博真不知道李元昊斷了一隻手,見狀眼珠轉了轉,馬上改變方法:「苦了你了!唉!不瞞你說,老夫見到你,總是想起一個人吶!你可知,老夫有一子,死在南朝汴梁?」

  李元昊皺起眉頭:「竟有此事?」

  蕭遠博長長嘆息:「那是五年前的事情了,老夫身為大遼正使,出使南朝,

  我兒一向喜好漢人的詩詞之作,便先行一步,去了汴梁,結果卻慘死於那機宜司的大獄之中————」

  說著說著,眼眶一紅,已是落下淚來。

  有感而發,情真意切。

  這件事早已過去,但在耶律隆緒活著的時候,蕭遠博是萬萬不會提及的,如今耶律隆緒駕崩,秘密成了永遠的秘密,甚至蕭遠博很清楚,狄進都不會拿這件事來要挾自己了,才放心地說出來。

  話一出口,也如移開了胸前壓著的一塊巨石,暢快了許多。

  蕭遠博悲聲述說了一番,表達了對兒子英年早逝的悲慟之情,再看向李元昊:「囊霄,你能明白老夫的痛心麽?」」

  語氣是悲痛的,卻又暗暗撇了撇嘴,什麽口的名字,還不如元昊來得順耳李元昊目光閃爍,明白了什麽,嘴唇顫了顫,最終低聲道:「在下能感受到蕭樞密對宋人的痛恨之心!」

  現實的打擊,已經讓這個天之驕子低下了高傲的頭顱,可依舊還是有底線的有些事情,他實在做不出。

  「哼!還挺傲氣!『」

  蕭遠博擦了擦眼角,話鋒一轉:「遼東馬幫,你可有了解?」』

  「當然!」

  李元昊眼神一厲,咬牙切齒:「我不得回河西,就是拜馬幫所賜,如今青幫的骨幹,也多與馬幫有深仇大恨,昔日在遼東被排擠,才與我一併西行!」

  「竟有此事?」

  蕭遠博聞言倒是不驚反喜。

  有仇?有仇好啊!

  就怕你們混江湖的悍悍相惜呢!

  但語氣上面,蕭遠博依舊露出沉痛,皺眉道:「沒想到你們還有這番矛盾,

  倘若我要馬幫也出一臂之力,你能與歐陽春摒棄前嫌麽?」』

  李元昊閉口不答。

  蕭遠博見狀嘆了口氣,擺出語重心長之色:「老夫與你一見如故,待你自是與他人不同,來日你若娶我大遼公主,老夫可將親女送出,敕封公主後,嫁你為妻!」

  李元昊動容,深吸一口氣,終於重新跪下,一字一句地道:「承蒙蕭樞密看重,公若不棄,我願拜為義父!」

  蕭遠博探出手,重重拍打在他的肩頭,放聲大笑:「好!好!我得囊霄,真天賜英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