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一章 誰還不想吃上一份皇糧?

  屋內安靜下來。

  眾人面面相覷。

  狄進毫不驚訝。

  其他人有震驚……

  但不多。

  話又說回來了,太祖與太宗的事情,與他們何干?

  在場大多數是江湖人士,若說當今的太后和天子,還有些關注,畢竟廟堂與江湖並不是涇渭分明,如果京師鬧起來,天下都會受到波及。

  但太祖與太宗,那都是傳說中的人物,四五十年前發生的事情了,說得不好聽些,有些人的歷史水平,甚至不足以讓他們知道,那兩位是兄終弟及,僅僅是很模糊的兩個皇帝形象……

  「嗯?」

  「錦夜」對於眾人的反應不是很滿意,江湖子倒也罷了,在場的還有一位文官,應該最重視這種皇位傳承的正統。

  他死死地盯住狄進:「你就沒什麼話說?」

  狄進語氣很平淡:「我剛剛說了,你知道的那些事情,真假猶未可知,你有證據嗎?」

  「證據當然有!」

  「錦夜」冷聲道:「若無實證,那位太宗皇帝也不會先對『組織』大肆清洗,後又故作掩飾,不敢追究……」

  狄進再度問道:「你親眼看到證據,還是聽旁人所言?」

  「錦夜」剛要開口,又突然意識到什麼,斷然道:「無可奉告!」

  狄進哦了一聲:「那我們先不提證據,『上師』,即『司伐』,告訴你這件隱秘,目的是什麼?」

  「錦夜」怒了,如此驚天動地的秘聞,在對方口中竟然就值一聲哦:「這還用說?當然是為了要挾官府,此事若是傳揚出去,如今的小皇帝,怕是連皇位都坐不穩吧!」

  「官家已及冠,不是小皇帝。」

  狄進語氣反倒鄭重起來,立刻予以糾正:「國朝的穩定,也不會因賊人的謠言而動搖,何況這等市井之言用來要挾,豈不荒謬?」

  「錦夜」冷冷地道:「說來說去,你就是不信,讀書人果然迂腐,我本以為伱這位三元神探會有些特別,原來也是一樣!你不信,自有人信,而為了安撫這些知情者,也有人會應允他們的條件!那個人是誰,相信你應該猜得到吧!」

  「太后……」

  狄進的腦海中浮現出一道身影,這次沒有質問,順著話頭道:「你剛剛說,『組織』曾經是皇城司中人,現在又準備借你們所言的舊事,要挾貴人,那最終的目的,莫非是要投靠朝廷?」

  「錦夜」深吸一口氣:「不錯!『司伐』所期盼的,是回歸朝廷!『組織』曾是皇城司中人,只是被背信棄義的太宗皇帝除了名,如今他的後代坐上了龍椅,父債子孫償還,拿回本該屬於『組織』的身份,是他要做的第一步!」

  「皇城司還有人搶著當……不過真要被他們當成了,那威脅確實不小!」

  狄進微微皺起眉頭。

  他看不上皇城司,是因為科舉入仕,堂皇正道,但事實上,如果沒能投個好胎,又沒有後天的學習天賦,普通人能入皇城司,就已經是祖墳冒青煙。

  或許不如歷史上的錦衣衛,但在大多數的地方官員面前,皇城司依舊能耀武揚威,這和現在的機宜司,不少江湖好手踴躍加入是一個道理,誰不想吃上一份體面的皇糧呢?

  至於機宜司是不是占了皇城司的位置,還真的是太后能做主的,之前皇城司的權力被分割,就是太后一言定下,如果這位想要更進一步,皇權耳目當然也得加強,雙方倒是一拍即可。

  而且即便狄進這樣三元魁首出身的頂級文臣,看不上皇城司,卻也不得不承認一點,如果「組織」套上了皇城司的皮,再與朝堂上的掌權者有了緊密的聯繫,那威脅何止是翻倍?

  心中有了警惕,狄進話鋒一轉:「『禍瘟』開創的『神通法』、『長春』開創的『人種法』、『司命』開創的『轉生法』,這是我目前所知的『組織』為追求長生之路所研究的三類方法,除此之外,還有沒有其他?」

  「錦夜」皺起眉頭:「你知道的真多,不過『組織』對於長生的探索,又豈止這區區三種?還有『服食法』『采神法』『保真法』『種芝草法』……」

  狄進聽著他報菜名,末了問道:「然後都失敗了?」

  一問一個不吱聲。

  這些探索的方法,從名字上聽,就基本是道家與佛家的思想,外加對武道和醫道的探索,而其中最有價值的,其實是「人種法」,那是真的能治痘瘡,挽回無數孩童的性命,如今已經將資料移交給了太醫局。

  但與「組織」的初衷違背,「組織」希望的是百病不侵,長生不死,卻顯然實現不了。

  狄進予以總結:「由於諸多『長生法』都宣告無效,『組織』對於長生不死的追求陷入停滯不前,背叛者層出不窮,『司伐』認為,再這麼下去,人心會越來越散,就萌生出了回歸朝廷之意。」

  「他認為,當年『組織』曾經是皇城司的一員,後來被驅逐,理應拿回曾經的身份,由此便希望以祥瑞讖言,作為進獻之本。」

  「而『司命』對此也陷入了猶豫,並且在一定程度上縱容了『司伐』的試探,這就是你認為的背離初衷。」

  說到這裡,狄進凝視過去:「你還有沒有什麼要補充的?」

  「錦夜」與之對視,冷酷的面容看似不落下風,氣勢卻不自覺地弱了下去,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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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就是沒有。

  狄進瞭然。

  目前的分歧在於,「錦夜」依舊堅持「組織」的獨立性,而以「司伐」為首的一群人,則準備上岸吃皇糧。

  前者將後者視作叛徒,後者將前者當作棄子。

  狄進接著道:「你說出這些,是希望我能阻止『司伐』攀附太后,投靠朝廷,絕了這條線,而『司伐』故意將你送到我的面前,也是知道你一定會報復性地交代出這些內容……」

  「他是將你視作一封活的戰書,但又確定你不會向朝廷交代出更多的事情,因為你並不希望『組織』徹底覆滅!」

  「這個人膽大心細,極有自信,確實是一位值得鄭重的對手啊!」

  「錦夜」聽得很不舒服,再度哼了一聲:「不過是一個野心勃勃的狂徒罷了!」

  「哦?」

  狄進目光一動:「我若是沒記錯,在『組織』的規制里,『司靈』是作為『司命』的繼承者,為了保證『司命』傳承有序,兩人甚至都不能同時出現在一地,避免同時被抓?現在『司靈』沒有動靜,卻是『司伐』上下奔走活動,此人是不是有繼任『司命』之意?」

  「錦夜」語氣愈發陰沉:「休想!」

  狄進看著他,搖了搖頭:「你現在已經不是『組織』的執法者,能對叛徒趕盡殺絕,這個時候痛罵「司伐」,詛咒其不能如願,就顯得可悲而可笑了!」

  「不必激我!」

  「錦夜」無疑不是那種只會背後咒罵,發泄無能怒火之輩,他目光一轉,落在狄湘靈身上,開口道:「我還有一件秘密,你敢聽麼?」

  狄進依舊平淡:「說吧!」

  「錦夜」冷笑:「事關這位長風鏢局的總鏢頭,你也要讓他們這些外人聽麼?」

  狄進面無表情,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私事不與外人言,此乃江湖規矩,我們理應迴避!」

  展昭見狀,抱拳一禮,順手將滿是好奇的白玉堂拖了出去。

  燕三娘也行了一禮,帶著燕四娘退了下去。

  待得屋內只剩下狄進和狄湘靈,「錦夜」冷冷地看向後者:「『都君』,我現在顧不上追殺你了,你安心了吧?」

  「你……追殺我?」

  狄湘靈茫然地看了看他,轉向狄進:「六哥兒,我能輕鬆地打死這個人,這個人卻要讓我放心,是何道理?」

  狄進搖頭笑了笑:「看來這位將你認作了另一個人,故有此言,『都君』,聽上去又是一位『組織』的人員?」

  「咦?」

  對於狄湘靈的蔑視,「錦夜」沒有震怒,反倒是皺起眉頭,身體前傾,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喃喃低語:「奇怪!你身上為什麼沒有叛徒的氣息?不對……不對……」

  狄湘靈顯然不習慣這種審視的目光,眼神危險起來,若不是這位還有價值,換成別的賊子,一銅鐧早就招呼過去了。

  狄進則等待對方喃喃念叨了片刻,故作不耐地道:「誰是『都君』?你到底又有什麼秘密?」

  「錦夜」從自言自語中回過神來,趕忙問道:「你的『絕滅一擊』是從哪裡學來的?」

  狄湘靈皺眉:「什麼絕滅一擊?」

  「錦夜」道:「就是遼國邊境時,你打散李元昊硬功的那一招!」

  狄湘靈剛要開口,狄進直接道:「『錦夜』,你也是江湖中人,對於敵人的絕藝刨根問底,是一件多麼失禮的事情,你不該不知道吧?」

  「你看輕我了,我又不是試探她的底細……」

  「錦夜」再度凝視了狄湘靈幾眼,終於徹底收回視線,搖了搖頭:「如果閣下不是『都君』,那反倒麻煩了!『司伐』對於『都君』有著非比尋常的寬容,兩人的關係絕不一般,你們如果想要抓到此人,從『都君』入手,是最好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