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劍指省元!最有含金量的頭名!(第二更)

  「下雪了啊!」

  今年的第一場雪,來得比往年早了一些。

  狄進站到窗前,欣賞著外面飄飄悠悠的落雪,突然想到封丘客棧,風雪呼嘯的場面。

  那是京師案件的起始,最後更是引發了一場最高層的較量,驚心動魄,又不為常人所知。

  看似案件已經結束,但影響是極其深遠的。

  至少在狄進這邊,就還沒完。

  當然,他如今的精力,轉向科舉了。

  由尚書省禮部主持的省試,是科舉難度最高,競爭最為激烈,也最為關鍵的一場考試。

  狄進是完全有信心能考上的。

  不僅在於他在解試中的發揮,進一步把控住了如今的科舉風向標,還由於地利優勢。

  八月考完解試,九月發解試榜,各地上榜的學子就開始出發,往京師匯聚了。

  這也是要把第一場解試放在前一年秋天,簡稱「秋闈」,第二場省試放在第二年春天,簡稱「春闈」,錯開近小半年的原因。

  要預留給學子趕路的時間,還有來到京師後,水土不服後,說不定生一場病,養病的時間。

  可即便時間留得較為寬裕,很多地方學子還是適應不了。

  這個時候,寄應開封府的優勢就愈發地體現出來。

  從第一場考試開始,便可以適應考場環境,摸清京師出題的思路,養精蓄銳,備考進學,比地方上的要強了太多。

  所以歷屆,國子監貢生通過第二場省試的比例都是極高的,平均是四比一,誇張的三比一,最誇張的甚至往二比一靠了,後面則變成太學學子,直到嘉祐二年那一榜才出了例外。

  狄進熟知科舉文風進程,來到開封府應試,更是早早從郭承壽身上學習富貴之氣,可謂占盡天時地利人和,因此他的目標只有一個!

  爭頭名,得省元!

  省元也是宋朝科舉三場裡面,含金量最高的頭名。

  首先它是在天下各大軍州的解元裡面競爭出來的,其次它是由知貢舉的大儒帶領一批考官,共同點出來的,最後它還不比第三場殿試的狀元,需要得官家的青睞,並不完全看才華。

  狀元名頭最響,但很多時候並不是公認的才華最出眾的那個人。

  比如嘉祐二年,有一位叫林希的學子,才華橫溢,先後考中了開封府試的解元、禮部試的省元,結果在殿試中,以「天監不遠,民心可知」破題,警示皇帝要以天意和民心為鑑戒,仁宗看了很不喜歡,林希就丟掉了狀元和連中三元的榮耀。

  要知道那是嘉佑二年龍虎榜的連中三元啊,真要力壓一眾大佬,還不知會被吹成什麼樣,結果就由於自己顯擺,直接沒戲。

  同樣王安石也是在殿試裡面,寫下「孺子其朋」,這個更誇張,以長輩對晚輩教育的口吻教育皇帝,惹得仁宗不喜,從狀元降為了第四名。

  所以殿試中真的要揣摩天子的喜好,別以為才華橫溢,裝逼教育皇帝,那自己錯失狀元郎的風光,也別後悔。

  狄進是不會犯那類錯誤的,他甚至把從殿試的過往者教訓,延伸到省試中,將主考官劉筠近年來新編的文集仔細翻看,反覆揣摩其中的精細變化。

  西崑體是一大類文風體,經過這些年的發展,許多文人也有了新的變化和延伸,比如晏殊就發展出了自己的分支風格,劉筠作為鼻祖,實際上也受到了一定的影響。

  狄進就要判斷他的偏向,讓自己的詩賦文風,最貼合這位知貢舉的眼緣。

  正如晏殊一眼就相中了歐陽修,除非真的是才華蓋世,突出到完全難掩光芒,不然的話,爭省元其實說白了,也是爭主考官的眼緣罷了,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恰好有人,也這麼想。

  「公子!」

  正看著書呢,敲門聲輕輕響起,悟本走了進來,如今他已經改名榮哥兒。

  這位是四名武僧里年紀最小的,也是觀察最為細緻入微的,更有一手不錯的箭術,狄進便取了這個假名。

  他們已經徹底還俗,受狄進僱傭,還簽訂下契書,每個月有雇錢拿,以後除姓氏外的稱呼,也就真的叫道全、鐵牛、遷哥兒和榮哥兒了。

  此時榮哥兒就接替林小乙的職責,將一封名帖遞到面前:「并州楊郎君今日拜訪,按照時辰還有兩刻鐘就到了。」

  狄進點點頭:「我們去正廳準備一下吧。」

  來者是楊文才,太原楊家的楊延昭嗣子,原本楊延昭無子,將他過繼到膝下,結果剛剛過繼完沒幾年,妻妾就連生三個兒子,此人的地位頓時變得極其尷尬,還能在楊家留下,都是表面一副腎虛公子的虛弱模樣,暗中配合監院郝慶玉要挾同窗,是個擅於迷惑旁人、行事不擇手段的小人。

  狄進離開并州之前,識破了楊文才的真面目,對方表露出投靠之意,當時不置可否,就這麼過去了,對方倒是剛到京師,馬上就投來名帖,登門拜訪。

  「仕林兄!」

  大半年沒見,當楊文才再度出現在面前,微笑作揖行禮時,狄進都不禁愣了一愣。

  別人舟車勞頓,難免瘦上一圈,神情憔悴,這位竟是反向變化,沒了黑眼圈,不再那麼虛不經風,除了身材依舊瘦削外,倒像是位尋常士子了,此時更滿是欽佩:「一入開封府,便聽得仕林兄屢破奇案的盛名,我等河東士子,都深感榮光啊!」

  楊文才張口就抬到整個河東,狄進笑笑,又給降了回去:「我真能為并州爭幾分光彩,心裡也高興!」

  「仕林兄太謙虛了!」

  楊文才語氣真誠:「開封府盛傳美名,國子監高中解元,若是再中省元、狀元,那我國朝,又再將多一位連中三元的驚世奇才!」

  「承你吉言!」狄進看著這位容光煥發的模樣,目光微動:「不知今科的并州解元是……」

  楊文才微笑:「區區不才,正是在下!」

  狄進恭喜之後,又問道:「那并州的舉人?」

  楊文才毫不遲疑地報出了十四個人名,連帶上他正好是十五個人,也是這屆科舉并州的解額。

  比如晉陽書院的講學衛元、另外兩位講師和四名學子,又比如那位前任解元劉昌彥,被身為僕從的葛老偷偷泄露詩詞,最終以為是自己所作,然後怒斥郭承壽抄襲的,也通過了并州解試。

  其實大多數都是前幾屆考過解試,被省試刷下來的,不死心繼續考。

  「這是郭無邪托小弟交給仕林兄的書信!這是另外幾位同窗讓我轉交的信件,他們都對仕林兄的《浣溪沙》讚不絕口!」

  楊文才說到這裡,順勢取出轉交的信件,還奉上自己的禮物:「這是知貢舉的劉公筠近年來所著的文集,想必仕林兄早有收集,不過我的這本有些批註,還望對仕林兄有所幫助!」

  「哦?」狄進眉頭揚起,流露出所見略同的欣賞:「那我不客氣了!」

  楊文才面上明顯露出喜色:「仕林兄收下,亦是給小弟我指點明路啊,看來研讀文集果然有用,多謝多謝!」

  狄進心想怪不得無論哪種性情的上位者,身邊總是免不了有幾個馬屁精,自己目前還沒得功名,就有人這麼舔,以後身居高位,不知有多少逢迎……

  楊文才察言觀色,看得出來狄進不太吃這一套,但對方接受不接受是一回事,自己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必須表現出這種上下分明的態度。

  狄進倒也給對方這個面子,接下來話鋒一轉,開始具體探討科舉的內容。

  說實話,會迎合考官的遠不止他一人,只不過越是有才華的士子越不屑於那麼做,他們更希望考官來發現自己身上的閃光點,而願意放下身段迎合考官的,自身的學識往往不是那麼強,最後考官也看不上。

  狄進聊著聊著,發現楊文才基本屬於後者。

  同為解元,別說與自己比較了,對比現在經過突擊培訓的公孫策,水平都要差上不少。

  沒辦法,北方士子尤其是河東和陝西,文教確實遠不如南方,在省試的激烈淘汰下,能夠過關的可能太低了,哪怕是解元,極大概率也是陪跑的命……

  楊文才卻不這麼認為。

  一州解元給予了他極大的信心,省元當然想都不想,但那張讓京師權貴聞風而動,各家開始挑選女婿的省試榜單,他希望上面能寫上自己的名字,哪怕排名靠後,也意味著從此以後踏入了本朝最為榮耀的進士行列,前程一片光明。

  狄進自然不會說什麼,送別這位同鄉後,拿起他送來的批註版文集,認真看了起來,倒還真有些收穫。

  正上進著呢,熟悉的腳步聲傳至。

  敲了兩聲門,公孫策走了進來,湊到火爐旁暖了暖手腳,有些無奈:「包黑炭還未到,廬州的舉子都入京了,唯獨差他一人,不知又去哪了!」

  狄進轉過頭,看了看外面的風雪,心裡突然一咯噔。

  不會為了迎接那位入京,開封府周遭又要發生一起暴風雪山莊類型的案子吧?

  咦……

  為什麼說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