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3章 0660【狸奴】
韓楨對趙富金肚子裡的孩子是男是女,其實並不在意。
畢竟他還年輕,趙富金也才二十,以後還會有孩子。
他擔心的是趙富金的身子。
小丫頭偏瘦,不如姐姐福金那般豐腴,體態與閏娘類似,頭一胎肯定得遭罪。
這不,已經半個多時辰了,還沒有消息傳來。
韓楨此刻都能想像的到,小丫頭躺在床榻上,面色蒼白,滿頭冷汗的痛苦呻吟。
「棉花喜溫、好光、怕澇、耐旱,最適宜栽種在乾旱,少雨,且光照充足之所。臣這幾年踏遍全國各地,多地試栽後發現,河北之地最為合適,山東次之,關中再次,而南方濕熱多雨,不適宜栽種棉花。」
殿下,鄧松心不在焉地稟報著成果。
這些年,他一門心思撲在棉花上,幾乎跑遍了全國,在全國多地開墾試驗田栽種,多方對比,分析土壤、水分、肥料等一眾因素,光是纂寫的實驗記錄,都足足有三四尺厚。
韓楨心不在焉地聽著,他隱約記得,棉花最適合栽種的地方是新疆,也就是如今的東西喀喇汗國和回鶻所在之地。
其次是西夏所在的在河西走廊、隴中平原和臨夏盆地等地。
但這兩地一個太遠,一個還沒打下來,暫時不在考慮範圍內。
不等韓楨發話,常玉坤就出聲道:「臣以為棉花之事,可推遲幾年。河北之地屢造兵災與水患,陛下定鼎天下,河北兩路百姓才終於過上安穩日子,更弦易轍只怕會激起百姓不忿之心。」
「此外,山東乃是除兩浙、江南之外最大的糧倉,臣覺得不宜妄動。」
謝鼎贊同道:「臣附議。」
河北之地的百姓太苦了,好不容易過上兩年安穩日子,總算體驗到了手裡有餘糧的感覺,這會兒讓他們改種棉花,保不齊又會出一個高托山。
至於山東,那邊是韓楨的龍興之地,憑著他的威望,若推行改種棉花,絕對不成問題。
可問題是,山東被他經營了這些年,早就成了北方最大的糧倉。
要知道,如今西北五路的西軍,全靠山東在輸血。
這個時代,糧食永遠不夠吃,他還真不敢動。
韓楨沉吟道:「鄧卿先在關中挑選一地試點種植,若可行,再推廣開。」
棉花還是要種的,小冰河降臨後,天氣愈發冷冽了。
最直觀的感受,就是去歲杭州飄雪,西湖也結了一層薄冰。
兩浙尚且如此,更遑論北方。
沒有棉衣禦寒,每到冬季,都不知有多少百姓凍死。
火炕並非萬能的,總不能一天十二個時辰都縮在火炕上罷,煤炭也是要錢的。
「臣領命。」
鄧松躬身應道。
「陛下……」
劉昌從殿後竄出,大喜過望道:「恭喜陛下,賀喜陛下,皇后娘娘誕下一名皇子,母子平安。」
皇子!
殿中一眾大臣雙眼一亮,紛紛面露喜色,笑著道喜:「恭喜陛下!」
他們是發自內心的開心,有了儲君,就意味著天下安定。
而安定,比什麼都重要。
正所謂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
韓楨暗自鬆了口氣,人沒事就好。
旋即他嘴角含笑道:「設宴,朕今夜要宴請諸位愛卿。」
數十根粗長的蠟燭,將大殿照耀的燈火通明。
一群教坊司的女子,身著輕紗,在動聽的樂聲中翩翩起舞。
嚯,這小腰真能扭,好似沒有骨頭一般。
一場酒宴到臨近亥時才結束。
韓楨邁著輕飄飄的步伐,先是去浴池泡了個澡,否則一身酒氣,容易熏到剛出生的孩子。
洗去一身酒氣,他這才回到寢宮。
床榻上,趙富金已經睡下了,面色還有些蒼白,顯然生產時遭了不小的罪。
在她身旁,多了一個小小的襁褓。
皺巴巴的小傢伙緊閉著雙眼,正睡得香甜,小嘴時不時動一下,做出允吸的模樣。
小寶寶剛出生,他不敢親,怕細菌感染,只是用手指逗了逗小東西捏成團的拳頭。
「夫君。」
一聲呢喃在耳畔響起。
趙富金不知何時醒了,正用惺忪的睡眼看著他。
「辛苦了。」
韓楨輕輕撫弄她的髮絲,眼中滿是關愛。
趙富金搖搖頭:「妾身不辛苦,女人總會走這一遭的。姐姐說了,只有經歷過產子之痛,才能更明白如何當好一個娘親。」
到底是年輕,恢復的也快。
休息了短短兩三個時辰,這會兒又有精神了。
睡了一會兒,趙富金有了些精神,小聲道:「夫君呀,孩兒的乳名還未取呢。」
「就叫狗剩罷。」
韓楨打趣道。
「雖是起賤名,可也太過粗鄙了。」趙富金嗔怪的白了他一眼,盡顯風情。
孩子乳名往賤了起,好養活。
不單單民間如此,皇家也差不多。
該不會以為黑臀、劉彘、雉奴、寄奴、獾郎這類是甚麼好名字罷?
韓楨沉吟道:「喚作狸奴如何?」
「這個好。」
趙富金笑著應道。
狸奴是家貓的雅稱,陸游在《贈貓》一詩中寫到:裹鹽迎得小狸奴,盡護山房萬卷書。
這個時代,貓的地位很高,被視為一種具有特殊力量的吉祥動物。
所謂裹鹽,則是主人向鄰居或商販討要小貓時,往往要用鹽來換取。
鹽在這會兒可是硬通貨,許多偏遠地區,比銅錢還好使。
而且,一般買貓不說買和換,而是稱之為聘。
甚至還有專門養貓的書籍,《貓苑貓乘》,其中記載了完整的聘貓儀式。
【相貓—選定日期—下聘行納貓契—迎貓回家—拜灶神、制貓廁—馴服安家】
由此可見,宋時百姓對於貓的喜愛。
另外,這會兒普遍認為貓的命硬,用作孩子小名正合適。
「狸奴,小狸奴,喜歡爹爹給你起的乳名麼。」趙富金臉上浮現出母性的光輝,輕聲呢喃。
回應她的,是一陣響亮的啼哭。
趙富金有些手足無措:「是不是妾身聲音太大,吵醒狸奴了。」
就在這時,一名乳娘快步走上前,打開襁褓檢查一番後,說道:「皇后娘娘,是小皇子便溺了。」
剛出生的嬰兒,在四五天裡會排便,這是在娘胎里積蓄的胎便,並不臭,漆黑黏糊,彷佛加熱的瀝青一般。
乳娘動作輕柔,又十分麻利的擦乾胎便,換上一條乾淨的尿布後,小傢伙立馬止住了哭聲,繼續呼呼大睡。
本來孩子出生後,該由乳娘帶著一起睡。
畢竟嬰兒前兩個月,每晚都要哭鬧好幾次,攪得母親沒法好好休息,但趙富金捨不得,非要跟兒子一起睡。
又陪了趙富金一陣後,韓楨這才起身離去。
他睡覺太武,怕傷到小狸奴。
出了寢宮,韓楨問道:「今晚去哪?」
劉昌翻了翻冊子:「陛下,今兒個輪空。」
懂了!
韓楨點點頭,邁步朝扶玉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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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田不在後宮妃嬪之列,之前他都是得閒了才去樊樓,自從編排了就寢表,就改為輪空時去。
所謂輪空,是趙富金幾女為他好,擔心他夜夜征伐傷了身子。
但韓楨自己的情況自己最清楚,他本身就天賦異稟,內心深處又暴戾嗜殺,如今身居皇宮,無法在戰場上廝殺,只能以此來發泄。
況且,他身負道家呼吸法,每日勤練不輟。
道家功法中正平和,重在一個養字。
……
幽靜的小院與紙醉金迷的樊樓有些格格不入。
臥房內,亮著昏黃的燭光。
一對模糊的人影,映照在紙糊的窗欞上。
兩道人影幾乎重迭在一起,不斷在屋子裡走動,伴隨著陣陣貓咪般的呢喃。
「啊!!!」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聲尖叫響起。
臥房中,陸甜伏在床榻上,挺翹的磨盤上布滿了紅掌印,在如雪般肌膚的映襯下,顯得格外鮮紅。
她整個人微微抽搐,殷紅的小口微張,如同一條渴死的魚。
許久之後,她才緩緩回過神。
步入初秋,夜間已經有些涼了,陸甜慵懶的扯過薄毯蓋在身上,精緻嫵媚的小臉宜嗔宜喜:「陛下這般蠻橫,也不曉得心疼些奴家。」
韓楨調笑道:「若真疼惜你,你反倒不樂意了。」
她雖不如安娘那般耐戰,可水蛇腰卻異常有力,扭動起來格外銷魂。
陸甜輕咬著手指,吃吃地笑,旋即眼懷期待地問:「陛下今夜可在這留宿?」
「嗯。」
韓楨點點頭,俯身躺在她身側,大手輕輕撫著玉背。
兩人輕聲說著話,不知不覺間,陸甜便進入了夢鄉。
……
……
翌日。
一大早,高慶裔便在黃門太監的帶領下進了宮。
一路進了垂拱殿,高慶裔一絲不苟的行禮道:「微臣參見陛下!」
趁著行禮的功夫,他悄悄瞄了一眼端坐在御案後方的韓楨。
雖歸降齊國一年有餘,但這還是高慶裔第一次面聖。
他的第一感覺就是,好強的氣勢。
雙目如劍,似能洞察人心。
如烈日當空,讓人不敢直視。
「免禮。」
韓楨打量著高慶裔,有些意外。
他本以為這個渤海悍將是個虎背熊腰的壯漢,不曾想卻身材平平,要說有甚麼出彩之色,可能就是其骨子裡散發的兇狠。
韓楨寒暄道:「高卿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
高慶裔低眉順眼地說道:「多謝陛下關心,微臣不辛苦。微臣乃是武人,領兵打仗之時,常常爬冰臥雪,餐風飲露,此來京師算不得甚麼。」
韓楨似笑非笑道:「聽聞高卿將家眷也一齊帶來了?」
「是。」
高慶裔點點頭,趁機說道:「昔年微臣便仰慕華風,對中原心嚮往之,此行一路走來,所見所聞令微臣大受震撼,汴京繁華如仙境。因此,微臣打算將家眷安頓在京師,日日沐浴陛下君恩。」
「高卿有心了。」
韓楨微微一笑,朗聲道:「賜高卿府邸一座,銀五斤,絹十匹,琉璃器二十樽。」
「陛下厚恩,微臣感激不盡!」
高慶裔雙眼一亮,雙膝跪地謝恩。
陛下的賞賜,可算幫了他大忙。
來之前他就打定主意把家眷安頓在京師,交投名狀,可昨夜與張非遠飲宴時才得知,京師房價之昂貴遠超想像。
外城一棟獨門小院就需兩萬貫,至於內城,就沒有低於五萬貫的房子。
尤其是高慶裔一大家子人,父母妻妾兒女加起來十七八人,少說也得三進院的宅子,這樣的宅子哪怕在外城也得十萬貫起步。
自從歸降齊國後,高慶裔得了不少賞賜,去歲也有分紅,加起來攏共四萬貫出頭。
關鍵他平日裡花銷也不小,作為一軍都帥,又是渤海人,麾下將士總得賞賜罷?
部族親眷總得維繫罷?
官場上人情往來總得有罷?
加上一大家子吃喝拉撒,如今只剩下兩萬貫,這筆錢放在臨潢府隨便挑府邸,可在東京城裡卻只能買外城的一個小院,還是那種位置偏僻的。
高慶裔交了投名狀,韓楨給了賞賜,垂拱殿內的氣氛融洽了許多。
而且高慶裔這個濃眉大眼的渤海悍將,拍起馬屁來也是一點不含糊。
一時間,君臣詳談甚歡。
「西夏最近不安分,這幾年東勝州那邊高卿多費心。」
韓楨的話讓高慶裔心中一凜,只見他收斂笑意,面色鄭重地說道:「微臣不敢隱瞞陛下,出發之前,李乾順曾派人暗中聯絡微臣,許以高官厚祿,這是西夏密函,還請陛下過目。李乾順此人心思狡詐,微臣恐怕他會使離間之計。」
說著,他從衣襟中取出一封密函,恭敬的呈上。
從劉昌手中接過密函,韓楨並未立刻查看,而是輕笑道:「高卿寬心,朕雖不敢自比唐宗漢祖,可自問還是有些肚量,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高慶裔心中暗自鬆了口氣,拍了一記馬屁:「陛下雄才大略,氣吞四海,今後成就必不在唐宗漢祖之下。」
離間計這種計謀,看似簡單,可偏偏就是好用。
因為猜疑鏈一旦產生,結局往往就會向一輛失控的火車,誰也不知道會撞向何方。
眼下韓楨的做派和一席話,總算讓高慶裔放下心頭的大石頭。
這,也是他要入京面聖的原因之一。
如果陛下表現出任何遲疑,他會立刻請求調離東勝三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