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重入朝堂極人臣

  「人皆養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惟願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

  懂得人世艱辛,才會有這樣透徹極端的期望。

  一

  沒有人會留戀自己的貶謫生涯,但蘇軾是個例外。元豐七年,當蘇軾終於結束在黃州五年的貶謫生活時,他沒有欣喜若狂,反而有些戀戀不捨。在他與當地父老依依惜別之情中,依然夾雜著複雜的情感,既有對前途的無法把握,也有對人生際遇的曠達與超然。於是,就有了這首詞《滿庭芳》:元豐七年四月一日,余將去黃移汝,留別雪堂鄰里二三君子,會李仲覽自江東來別,遂書以遺之。

  歸去來兮,吾歸何處?萬里家岷峨。百年強半,來日苦無多。坐見黃州再閏,兒童盡、楚語吳歌。山中友,雞豚社酒,相勸老東坡。

  云何,當此去,人生底事,來往如梭。待閒看秋風,洛水清波。好堂前細柳,應念我,莫剪柔柯。仍傳語,江南父老,時與曬漁蓑。

  其實,赤壁吟詩作賦後,蘇軾一度身體欠佳,由於長久閉門不出,甚至傳出了他已病死的謠言,這個消息傳到了宋神宗耳朵里,也讓神宗終於記起了被貶五年的蘇軾。於是,元豐七年正月的一天,蘇軾突然接到了宋神宗的親書手札,上書:蘇軾黜居思咎,閱歲滋深;人才實難,不忍終棄。此詔令將蘇軾改授汝州( 今河南臨汝) 團練副使,本州安置,不得簽書公事。表面上看只是讓他換個地方繼續過犯官一樣的生活,其實是為其再度起用他做了鋪墊。

  然而,遷往汝州卻並非蘇軾所願,幸而,蘇軾在途中偶遇王安石,王安石並向他提出了「卜鄰之約」的建議,希望蘇軾能前往江南。

  江南風景美麗,蘇軾自己是個南方人,在江南生活的時間長,在那裡結交了不少朋友,如今已是人到中年,能和老友們在山清水秀的江南詩文唱和,天清氣朗之時去郊外踏青,細雨濛濛時在屋中賞雨,生活愜意,享受一段閒適人生,又何樂而不為呢?

  想到這裡,蘇軾相繼寫《乞常州居住表》《再乞居常州居住表》呈予宋神宗,懇求宋神宗滿足他乞居常州的請求,讓他在江南終老此生。宋神宗思慮再三,終於答應。

  當蘇軾打定主意在常州定居時,朝政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宋神宗元豐八年(1085 年)三月五日,神宗病逝,年僅十歲的哲宗不能親政。應群臣的請求,神宗的母親高太后垂簾聽政。高太后是個堅定的變法反對派,所以她聽政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啟用司馬光。在她的堅持下,三月十七日司馬光應詔入京,五月二十六日拜門下侍郎(副宰相),第二年(1086 年)出任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正式拜相。

  司馬光已經在朝中身居要職,親朋好友們紛紛猜測,起用蘇軾的日子應該快到了。果然,就在北宋元豐八年(1085 年)的六月下旬,蘇軾接到了朝廷的詔令:以朝奉郎起知登州(今山東蓬萊)軍州事。這一紙詔令等於解除了蘇軾多年來的犯官身份,全家人欣喜若狂。

  就這樣,在對常州的萬般不舍和留戀中,蘇軾帶著家眷於同年七月下旬啟程前往登州,行程結束時已經是十月秋寒的日子了。剛剛上任不久,又接到詔令,命蘇軾即刻回京。原本計劃的大展宏圖,只來得幫百姓解決了「鹽狀」、加強了水軍防衛;原本打算的遊覽「山海名邦」,也尚未成行,只留下了一首《登州海市》以饗後人:

  東方雲海空復空,群仙出沒空明中。

  盪搖浮世生萬象,豈有貝闕藏珠宮。

  心知所見皆幻影,敢以耳目煩神工。

  歲寒水冷天地閉,為我起蟄鞭魚龍。

  重樓翠阜出霜曉,異事驚倒百歲翁。

  人間所得容力取,世外無物誰為雄。

  ……

  二

  宋神宗元豐八年(1085 年),蘇軾五十歲。

  三月五日,神宗病逝,哲宗即位。

  五月六日,蘇軾被任命為朝奉郎、登州知州,官階七品。

  九月十八日,蘇軾被任命為禮部郎中,官階六品。負責朝廷的禮儀、祭祀、科舉等事務。

  十二月十八日,蘇軾被任命為起居舍人,官階六品。

  宋哲宗元祐元年(1086 年),蘇軾五十一歲。

  三月十四日,免試為中書舍人,官階四品。

  九月十二日,被任命為翰林學士、知制誥,官階正三品。皇帝特賜給他官服一套,金腰帶一條,金鍍銀鞍轡馬一匹。

  從元豐八年(1085 年)的五月到元祐元年(1086 年)的九月,短短的十七個月里,蘇軾便從一個地處偏遠之州的犯官一路直升到三品大員,提升了六個品級,飛躍了十二個官階,距離宰相只有一步之遙!

  ——(摘自《康震評說蘇東坡》)從當代學者康震所整理的蘇軾升遷的時間表中可以看出,蘇軾從登州回來後的這段日子,簡直可以用平步青雲來形容。官做到這個位置,已是位極人臣,蘇軾心滿意足,而且,他還成為哲宗皇帝的經筵侍讀,也就是帝王之師,這對於傳統知識分子來說,是何等榮耀!

  伴隨著榮耀,蘇軾變得十分忙碌,他需要起草很多的詔令,需要批覆太多的奏章,需要選擇有意義的教材,為當時年少的哲宗皇帝講述歷代的興亡更替,從而幫助他辨別正邪、匡正得失。對於眼前的忙碌生活,蘇軾甘之如飴。

  況且,只要是天寒地凍的日子,太皇太后和皇上都會非常關切地差人給他送來宮燭與熱酒,以示慰問。太后還親自送給蘇軾一個刻有蓮花的金燭台,以示皇恩浩蕩。

  這是蘇軾人生中最風光的一段時光,與少年中進士的那一時期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因為當時蘇軾初出茅廬,朋友不多,在京城還顯得有些稚嫩生澀;如今卻不同,他名滿天下,又成為帝王之師,行動起來自然是遊刃有餘了。

  蘇軾是個風雅無拘束的文人,一旦生活允許,他的性格中那種灑脫與快意的一面就展現了出來。這段時間,他處處宴飲交友,寫了很多的題畫詩,留下了很多風流軼事,甚至風靡京城,人人都願一識蘇東坡。

  作為北宋文壇當之無愧的領袖,蘇軾的聲望與日俱增。據說當時蘇軾喜歡戴一種高筒短檐的便帽,這一習俗竟然為全國士大夫競相仿效,人們將它稱為「子瞻帽」,並形成一種潮流,還有人寫了一副對聯諷刺這件事情:伏其幾而襲其裳,豈為孔子;

  學其書而戴其帽,未是蘇公。

  蘇軾被稱為「宋四家」,其書法在當時自成一家,而當他位極人臣時,他的字就更值錢了,很多人都想盡辦法搜集蘇軾的親筆題字,有人甚至到了一種瘋狂的境界。殿前副都指揮使姚麟是蘇軾的忠實崇拜者,平生最喜歡收集字畫。

  他是個武人,沒有機會與蘇軾結交,因此他通過各種辦法打聽到自己的朋友韓宗儒有機會出入蘇府,而且與蘇軾有些筆墨往來,便拜託對方說:「你若是能給我弄到一張蘇翰林的墨寶,我送你一腿羊肉。」

  韓宗儒既想吃羊肉,又想在朋友面前顯示自己的能耐,便立即滿口應承下來,但他與蘇軾的交情並不算太深,為此,他絞盡腦汁想了一個好辦法:他不時地藉故給蘇軾寫信,一旦收到蘇軾的回信,就立即拿著信跑到姚麟那兒,兩相交換,韓宗儒每次都能換回十幾斤羊肉吃。

  後來,這個秘密被黃庭堅知道了,黃庭堅半開玩笑地對蘇軾說:「當年王右軍(即王羲之)通過手書《黃庭經》才換得一群白鵝,如今韓宗儒用您的信函換羊肉吃,真的可以稱為『換羊書』了。」

  蘇軾聽了,頓時大笑不止。

  過了不久,碰上了哲宗皇帝的生辰,蘇軾在朝廷上忙得不亦樂乎,哪裡有時間給韓宗儒寫信呢?但是韓宗儒已經連續寄過來好幾封書信了,他見蘇軾遲遲沒有回覆,便只好派了一個僕人前來蘇府催促,手忙腳亂的蘇軾突然想起前些天黃庭堅對自己說的那個秘密,便走出去對韓家僕人說:「告訴你家少爺,本官今天不殺羊。」

  時間一長,蘇軾的生活中就留下了許多趣事逸聞。

  有一次,蘇軾前去拜訪宰相呂大防,正好碰上呂大防在睡午覺。聽說蘇軾來了,呂大防便以慣有的速度慢條斯里地穿衣起床,最後睡眼惺忪地來到客廳。蘇軾見他這個樣子,有心打趣他,看著窗前瓦盆里養著的一隻綠毛龜便說:「呂大人,那瓦盆里養著的是什麼龜?」

  呂大防不無得意地回答道:「這是我的寶物,是一隻罕見的綠毛龜,據說已經有好幾百歲了。」蘇軾故意走到跟前看了看,卻搖搖頭說:「這種龜不算稀罕,六眼龜才是烏龜中的稀罕之物呢!」

  呂大防從來沒有聽說過世界上有六眼龜,但他認為蘇軾博學多才,一定是從哪本古書上看來的,便睜大眼睛問道:「世上真的有六眼龜嗎?」

  只見蘇軾一本正經地回答道:「唐莊宗時,有一位大臣獻上一隻六眼龜。

  莊宗很感興趣,詢問這龜有什麼特點,有人編了一首歌謠回答說:『不要鬧,不要鬧,聽取龜兒口號。六隻眼兒睡一覺,抵別人三覺。」

  呂大防這才明白,原來蘇軾是在編故事嘲笑自己睡眼惺忪的樣子呢,寬容忠厚的呂大防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蘇軾喜歡開別人的玩笑,也喜歡別人跟自己開玩笑。《曲洧舊聞》曾經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讀來讓人捧腹:「東坡嘗與劉貢父言:『某與舍弟習制科時,日享三白,食之甚美,不覆信世間有八珍也。』貢父問三白。答曰:『一撮鹽,一碟蘿蔔,一碗飯,乃三白也。』」

  劉貢父是與蘇軾的同僚兼好朋友,此人素來喜歡開玩笑。有一次,蘇軾對他說:「我吃過一樣最好吃的東西,就是當年我和我弟弟蘇轍在準備科舉考試的時候,每天都吃『三白』,那味道真的好極了,我不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別的山珍海味比這更好吃的了。」

  劉貢父一聽,自然十分好奇,連忙問:「什麼是三白?」蘇軾便告訴他,下次請他吃飯,一定用「三白」做菜餚,到時候他就知道了。

  過了幾天,劉貢父果然來到蘇軾府上做客,只見桌上擺著三樣東西:一撮鹽,一碟生蘿蔔,一碗白米飯。蘇軾神秘地笑著說:「這不就是『三白』嗎?」

  劉貢父聽了,捧腹大笑。

  過了些日子,劉貢父回請蘇軾,下帖子告訴他說請他通吃「三皛飯」,蘇軾心想:這「三皛飯」究竟是什麼東西呢?他饒有興致地來到劉府,只見桌上擺著鹽、蘿蔔、白米飯,這才知道自己中了「圈套」,只好不動聲色地將飯菜吃得乾乾淨淨。

  沒過幾日,蘇軾又邀請劉貢父吃「三毛飯」。劉貢父明知蘇軾開玩笑,但還是如期而至了。兩人在房中談了很久,劉貢父很餓,蘇軾還是不提吃飯的事情,劉貢父忍不住餓,問道:「『三毛飯』在哪裡,怎麼還不拿出來給我嘗嘗?」

  只見蘇軾笑眯眯地說:「不急不急。」他跟隨蘇軾來到餐廳一看,桌上什麼都沒有,蘇軾站在一旁笑著解釋道:「菜也毛(即沒有),飯也毛,鹽也毛。這不就是『三毛飯』嗎?來來來,不要客氣,快吃吧!」劉貢父這才明白過來,頓時笑得喘不過氣來。

  京城奢迷富貴的生活並沒有磨滅蘇軾堅定的意志,他也沒有在聲色犬馬中沉淪,回到朝堂之後依然帶領家人過著極為儉樸的生活。此時此刻,蘇軾已深深地領悟「人生如夢」的道理,物質的快樂又怎能比得上那種物我相忘、無待於外的人生至樂呢?

  樂事可慕,苦事可畏,此是未至時心耳。及苦樂既至,以身履之,求畏慕者初不可得。況既過之後,復有何物比之,尋聲捕影,系風趁夢,此四者猶有仿佛也。

  ——《樂苦說》

  三

  江上愁心千疊山,浮空積翠如雲煙。山耶雲耶遠莫知,煙空雲散山依然。但見兩崖蒼蒼暗絕谷,中有百道飛來泉。縈林絡石隱復見,下赴谷口為奔川。川平山開林麓斷,小橋野店依山前。行人稍度喬木外,漁舟一葉江吞天。使君何從得此本,點綴毫末分清妍。不知人間何處有此境,徑欲往買二頃田。

  君不見武昌樊口幽絕處,東坡先生留五年。春風搖江天漠漠,暮雲卷雨山娟娟。丹楓翻鴉伴水宿,長松落雪驚醉眠。桃花流水在人世,武陵豈必皆神仙。江山清空我塵土,雖有去路尋無緣。還君此畫三嘆息,山中故人應有招我歸來篇。

  ——《書王定國所藏煙江疊嶂圖》這是蘇軾為王詵寫的一首題畫詩,王詵曾經在「烏台詩案」中受到蘇軾的牽連而被貶官。如今朝代更替,兩人相聚在京都,心情和境地都發生了很大的改變。但蘇軾歸隱的想法,隨著時局的變化又逐漸萌生起來,所以他在詩中寫道:「不知人間何處有此境,徑欲往買二頃田」,並期待著「山中故人應有招我歸來篇」。

  蘇軾之所以在詩中這樣說,是因為有難言的苦衷。三年來,雖然在外人看來,蘇軾享有人人羨慕的盛名高位,但他卻捲入了激烈的政治鬥爭中,弄得遍體鱗傷。

  司馬光上台之後,所做的最主要的事情,就是排除阻力,罷廢新法,讓一切回到熙寧以前的原樣。為了打破朝廷新舊兩派的人事力量對比,司馬光提拔了大量反對變法的舊臣。

  王安石變法中的保甲、方田、市易、保馬等法,由於在實施中產生了較為嚴重的負面影響,所以很快就被司馬光廢除了,眾人也沒有太大的爭議和反對,但當司馬光要廢除免役法時,朝廷內部卻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對於免役法,蘇軾曾經是最激烈的反對者之一,但是,多年在地方為官的經歷使他發現,免役法雖有不足之處,卻可以極大減少官吏們貪污勒索的機會,所以,蘇軾由反對者變為贊同者。在蘇軾與司馬光見面時,他將自己的看法和盤托出,希望司馬光綜合考慮,慎重對待免役法的存廢問題,然而,司馬光是一個個性執拗的人,由於他對新法的成見太深,根本聽不進任何不同的意見,這讓蘇軾十分失望。這次見面,兩人不歡而散。

  儘管反對的聲音高漲,但司馬光還是於元祐元年正月連續進呈了兩道《乞罷免役錢依舊差役札子》。這兩道奏摺漏洞百出、自相矛盾。後來,儘管免役法在司馬光的堅持下徹底廢除,但蘇軾卻在第一時間發表《論給田募役狀》,公然唱起了反調。兩人又為這件事而爭吵不休。

  蘇軾的堅持己見,同樣也引來了一幫支持司馬光觀點的大臣們的不滿和忌恨。值得慶幸的是,司馬光也與王安石一樣,為人忠厚,心胸寬廣,從不會因為政見不同而在皇帝面前大進讒言,所以蘇軾還是在朝中度過了一段平靜的時光,但隨著司馬光的去世,短暫的太平也隨之告終。

  司馬光去世以後,朝廷中的舊黨陣營開始分化,最終形成了三個不同的學術兼政治派別。一派以來自河南洛陽的程頤為主,朱光庭、賈易為輔,被人稱為「洛黨」;一派以四川人蘇軾為首,被人稱為「蜀黨」;還有一派以來自河朔地區的劉摯、劉安世為主,被人稱為「朔黨」。三派之間,矛盾重重。

  蘇軾卻用一句嘲笑諷刺之語拉開了洛蜀兩黨之間的爭鬥。

  事情發生在司馬光葬禮上。當時,哲宗皇帝正領著百官在南郊舉行明堂祀典,將神宗的靈位安放進去。這個儀式一結束,大家就趕往宰相府祭拜司馬光,沒想到程頤攔住大家說:「《論語》曰:『子於是日哭,則不歌。』我們剛剛在明堂行過吉禮,又怎麼可以再去行喪禮?這與古代的禮法不合呀。」

  有人反對道:「孔子雖說哭則不歌,但沒有說歌則不哭呀。」

  程頤聽了,覺得大掃面子,不禁提高聲音大聲爭辯著。蘇軾看不下去,覺得此人實在是太過迂腐,便上前挖苦道:「此乃鏖糟陂里叔孫通所制禮也。」

  叔孫通是秦漢時的儒生,曾經為西漢制定了一整套的禮儀制度。「鏖糟陂里」是位於京城郊外的一處沼澤地,「鏖糟陂里叔孫通」是指髒亂之地而來的假叔孫通。這等於嘲笑程頤是個沒有見過世面的老學究,百官聽後哄堂大笑。

  程頤惱羞成怒,其門下的洛學弟子更是氣紅了臉。就這樣,蘇軾與程頤因為一句玩笑話從此結下了仇怨。

  很快,洛黨就抓住了蘇軾的把柄,開始對他大肆攻擊。

  元祐元年十一月,當蘇軾首次主持進士候選館職的考試時,他在試題中說:「今朝廷欲師仁祖( 宋仁宗) 之忠厚,而患百官有司不舉其職,或至於偷;欲法神考( 宋神宗) 之勵精,而恐監司守令不識其意,流入於刻。」

  這是蘇軾對於朝政的基本態度。在他看來,現在既不能像仁宗時期那樣鬆懈怠慢,也不能像神宗時期那樣過於緊張,應當進行調和折中。

  洛黨的人立刻抓住了其中的幾句話,斷章取義地攻擊蘇軾「謗訕朝廷」。

  對此,蘇軾在《辯試館職策問札子二首》中為自己辯護道:「臣之所謂『偷』與『刻』者,專指今之百官有司及監司守令不能奉行,恐致此病,於二帝何與焉?至於前論周公、太公,後論文帝、宣帝,皆是為文引證之常,亦無比擬二帝之意。」

  意思是,我這些話跟兩位皇帝根本沒有關係,只是打個比方,用來指責有關職能部門而已,怎麼又牽涉到皇帝身上去了呢?

  儘管高太后知人善任,沒有因此而責怪蘇軾,但洛黨對蘇軾的攻擊並未由此停止。這時,突然傳來一個謠言說朝廷認為朱光庭所言非是,要將他罷官。

  這樣一來,責難蘇軾的罪過的其他官員也都按捺不住,紛紛加入了對蘇軾的攻擊中。一時間,蘇軾深陷種種詆毀之中。

  蘇軾無心與其爭辯,於是連上四道奏摺,請求外任,但沒有得到朝廷的許可。蘇軾無奈,只好暫且在京城待著,並以詩作表達自己離朝遠去的決心。

  為向東坡傳語,人在玉堂深處。別後有誰來,雪壓小橋無路。歸去,歸去。江上一犁春雨。

  ——《如夢令·有寄》

  手種堂前桃李,無限綠陰青子。簾外百舌兒,驚起五更春睡。居士,居士。莫忘小橋流水。

  ——《如夢令·春思》

  在蘇軾的一再堅持下,朝廷於北宋元祐四年(1089 年)終於批准他的請求,允許他以龍圖閣學士的身份出任浙西路兵馬鈐轄兼杭州知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