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觸即發

  第4章 一觸即發

  話說百姓將囚車團團圍住,眼看著就要爆發群體性事件。

  不僅禁軍都頭緊張,遠處張望的秦檜同樣攥緊了拳頭:「如果事態失控,務必將岳飛當場格殺!」

  秦檜身旁的是臨安知府,低頭垂手應道:「秦相公放心,屬下這就去安排。」

  秦是秦檜的秦,相是宰相的相,公是公侯的公。

  禁軍是官家趙構的直屬部隊,不歸丞相管。秦檜能調動的人馬,只有臨安府的衙役。

  衙役雖然管不了禁軍,但是乘亂捅冷刀子,同樣能要了岳飛三人的命。

  看到群情激奮,岳飛說話了:「鄉親們,岳某身正不怕影子歪,這次下獄是受奸人陷害。諸位不要慌,相信官家定會還某家一個清白!諸位請回吧!

  想拱手作揖,無奈兩隻手都被鐵鏈捆著,動一下嘩啦啦的響。

  岳飛說完,嘈雜的人群逐漸安靜下來。

  人潮散去之後,只剩下岳飛的家眷站在囚車之前。

  岳夫人為首,旁邊站著大女兒岳安娘,也是張憲的妻子。岳安娘懷裡抱著她同父異母的弟弟,岳飛的幼子岳靄,再旁邊站著十二歲的岳霖,七歲的岳震。另一廂,是岳飛的次子岳雷和次女岳銀瓶。

  岳飛先後有過兩個妻子,前妻劉氏生了四個孩子,分別是岳雲、岳雷、岳霖和岳安娘。現在的妻子李氏先後生了岳銀瓶、岳震和岳靄。

  其中嶽安娘和岳雲也有了自己的孩子,還都是小寶寶,正在家中被丫鬟照顧著,沒帶出來。

  大大小小一家子在路邊悲號不已,只有岳銀瓶,緊緊地抱著父親的囚車,目光堅毅地望著岳飛,仿佛一位死士,在等候著主上下達命令。

  岳雲大喝:「銀瓶不可造次,快快退下!」

  張憲也說道:「小妹快回去,這不是你能管的事情。用不了多久,我等就能重獲清白,再見天日。」

  岳飛慈愛地望著幼女,用目光溫柔地撫摸著岳銀瓶的頭髮:「回去吧,晚上帶些狗肉來,多帶點酒。」

  岳銀瓶緊緊咬著嘴唇,點了點頭,鬆開手,撤到路邊。

  此時,剛好金兒也跑了過來,一把拉住岳銀瓶的手:「銀瓶妹妹,不可衝動,咱們慢慢想辦法。」

  岳家和李家是鄰居,又都是主戰派的核心,兩家關係向來不錯。興許是年紀相仿,岳銀瓶跟李家的丫鬟金兒頗為投脾氣,時常在一起玩耍。

  岳銀瓶也沒有回到母親身邊,而是緊緊攥著金兒的手臂,朝父親和兄長揮了揮手。

  看到這一幕,禁軍都頭終於鬆了一口氣。

  岳飛是一代戰神,家中子女各個如龍似虎。但要說得到岳飛真傳的,只有兩個人,岳雲和岳銀瓶。

  岳雲早已在戰場上證明了自己,戰場上單挑無敵。岳銀瓶在臨安城內單挑無敵。只要是臨安城內數得著的刺頭,全都被她收拾過,其中不乏江湖上有名號的主。

  剛才那番景象,如果岳銀瓶真要劫囚車,對禁軍也是一個不小的考驗。可如果不等岳銀瓶先動手,直接將其拿下,禁軍都頭相信自己會被臨安城的百姓撕成碎片,活不到大理寺的大門。

  車隊繼續朝著大理寺走去,李申之不禁皺了眉頭:「完了,岳飛要死了!」他知道,所有人都太樂觀了,太高估了秦檜和趙構的底線。事實上,當岳飛的死訊傳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不相信那是真的。以至於千年以後,人們依然為岳飛的死因爭論不休。

  李維略一思索,說道:「申之不必憂心。官家只是急於跟金人議和,不想聽到反對聲音罷了。只要和議一成,最多也就給岳飛貶個官而已。」

  李申之搖了搖頭:「叔父,岳飛真的要死了。」

  岳銀瓶不禁怒目圓瞪,伸手一把抓住李申之的衣領,作勢就要揍人:「你說什麼?」李申之就是個花花公子,在這裡大放厥詞,說自己最敬愛的父親壞話,由不得岳家二娘不發飆。

  李申之一字一句重複了一遍:「我說,岳飛死定了!」抓住岳銀瓶的手,從衣領上拿開。好男不跟女斗,扯我衣服的事情就不跟你計較了。

  男女授受不清的說法,在這個時候還不太嚴重,因為著名的理學大師朱熹,今年剛滿十二歲,還是個小正太。

  「我要救我爹!」岳銀瓶不知為什麼,突然就信了李申之這個花花公子,打定主意要去劫囚車。

  不料一個箭步沒邁出去,回頭一看自己的手還被李申之緊緊抓著。

  「你放開!」岳銀瓶嫌棄地瞥了一眼李申之。

  「岳帥之事不在乎這三兩天,二娘且安心,咱們慢慢想辦法。」李申之說完,鬆開了岳銀瓶的手。

  在李申之的心目中,岳飛乃是大英雄,一生赤膽忠心,當之無愧的武聖人,是所有漢人共同的財富,很自然地就把「咱們」的岳帥掛在了嘴邊。

  岳銀瓶一臉嫌棄:「誰跟你咱們!」嘴上不饒人,心裡到底聽了進去,暫時放下了劫囚車的主意。

  幾個人的交談聲音不大,動作也很小,淹沒在嘈雜的人群中,並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

  大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遠去的囚車之上,因為又有一個人,攔在了囚車之前。

  攔在車架前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小青年,一身文士打扮,拱手作揖:「敢問都頭,不知岳帥所犯何罪,竟然要用囚車押送?」

  那都頭不敢造次。縱觀兩宋時期,文人完成了對武人的全面碾壓,隨便一個小文官都可以在武將頭上作威作福。沒有摸清前面小文官的根底之前,禁軍都頭打算先禮後兵。

  都頭拱手還禮,「不知小郎君是何人?」

  「在下越州陸游。」青年倒是不卑不亢。

  禁軍都頭臉色一沉,問道:「可有功名在身?」

  「今年剛好過了解試。」陸游答道。

  「這不是你該管的事,快快閃開,莫要誤了自己的前程。」

  宋代的科舉制度跟明清不太一樣,最大的區別在於,舉人的身份是一次性的。

  如果只是通過了解試,在後面的禮部試落第,那麼舉人身份作廢,下次科舉還要重新參加一次解試。

  尤其是南宋時期,「免解試一次」成了朝廷對學子的一個重要賞賜。到了南宋後期,對於屢試不第的學子,官家偶爾還會專門賜一個進士的出身。

  既然還不是進士,禁軍都頭又這麼客氣,還有一個原因。

  越州,在紹興元年曾短暫地當過南宋行在,改名紹興府,是科舉大州,相當於是現在的高考大省,生源質量冠絕兩京。

  儘管每個州錄取進士的比例差不多,每年中進士的人數越州不比別的州高多少,但是架不住人家越州學子的水平高,日後官位高升,前途無量。

  萬一哪一天這個叫陸游的小子當上了大官,想起了自己這個禁軍小都頭,弄死自己比捏死螞蟻都輕鬆。

  可陸游卻不吃這一套,把都頭的示好當做了服軟:「朝中奸佞當道,陷害忠良,你等鷹犬就這樣助紂為虐,良心何在!」

  鷹犬是誇人的詞,沒有半點罵人的意思。

  禁軍都頭終於沒了耐心,猛地一揮手中的鞭子:「給我滾開!」

  都頭一下令,士兵們紛紛上前把陸游架開,扔在了一邊。

  前面就是大理寺了,如果今天不把岳飛送進大理寺,他今天就得掉腦袋,實在是沒心情跟陸游這種書呆子擺事實、講道理。

  得罪不得罪潛力股的,已經顧不上了。

  火燒眉毛先顧眼前吧。

  陸游身上吃了幾記暗拳,倒在地上哼哼唧唧,囚車隊伍揚長而去。

  這個一生沒有考中進士的大才子,屢次落榜,不知道是否跟今天的遭遇有關,據說等秦檜和趙構都死了,趙構兒子趙昚即位之後才賜了陸游一個進士出身。不過此時此刻,陸游的名字,現在已經記在了秦檜的小本本上。

  「救人!」李申之撩起衣服就走。

  「不可莽撞!」這次是李維拉住了他。

  岳銀瓶興奮地望著他躍躍欲試,金兒緊張地伸出了手想要拽住他,還有岳家一眾男女或緊張或激動地望著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