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用力過猛
重甲步兵正面硬扛重甲騎兵,原本五五開的打法,硬生生地打成了單方面的屠殺,使得金人對自己的戰鬥力再沒有如以往那般的自信。
用大片的漁網干擾重甲騎兵作戰,古代早有人用過,但局限性很大。看似很簡單戰術,想要實施起來卻很難。
首先如何撒漁網,就是一個很難解決的問題。
如果在山谷之中伏擊,撒漁網相對還容易一些,可在平原地帶,這種辦法很難行得通。
重甲騎兵衝鋒的速度非常快,如果漁網撒得慢了,亦或是漁網太小,根本無法對騎兵造成多少干擾。
也只有這種仿製槍炮發射的漁網發射模式,再加上李申之的漁網強度更是超越了這個時代,在戰場上才是有意義的。
如果說漁網戰術完顏宗弼還有辦法破解的話,那麼接下來岳銀瓶手中的那支火槍,讓完顏宗弼感到了深深的絕望。
火槍的威力在宋金戰場上已經初露崢嶸,但還並不足以讓完顏宗弼感覺有多麼得恐怖。
在他看來,火槍不過是能讓體質較弱的婦孺能夠與精銳士兵在戰場上擁有一戰之力,但是並不足以對金軍的精銳士兵形成碾壓的戰鬥力。
工坊城保衛戰中的燧發槍,還是單髮式,一發一裝填,那子彈無法穿甲不說,並且打不了多少子彈就得更換新槍。
而眼前岳銀瓶的這支槍,分明可以穿透瘋牛身上的鐵甲,並且是連發。
李申之把彈匣的概念提了出來,工匠們很快便投入了生產,造出了這支能存放十發子彈的彈匣。
完顏宗弼分明看到岳銀瓶打了十發子彈以後,僅僅是換了一個彈匣,然後就又能打出十發。
由此可以推論得出:只要彈匣可以無限供應,那麼岳銀瓶手中的這支火槍,就可以不停地在戰場上收割生命。
一個呼吸打一發,半個時辰就能射殺七百人。
只要宋軍中有一百支這樣的槍,縱使金人投入百萬軍隊,也不過是一群土雞瓦狗罷了。
完顏宗弼的推測沒有錯,在真正的熱兵器面前,冷兵器的衝鋒戰術只能是送死。
只不過那時加特林菩薩的傑作,岳銀瓶手中的這支槍還不行。
這是一支特製的槍。
為了能實現穿甲的效果,子彈增加了裝藥量,子彈的彈頭是鎢合金材料,造價高昂不說,產量還少。
裝藥量的增加對槍管的強度產生了巨大的挑戰,經過反覆的實驗,岳銀瓶手中的這支定型槍,想要在百米以外實現穿甲效果,就需要裝填特製的子彈,而這種子彈發射所產生的高溫高壓,使得槍管只能承受三十發左右的發射。
擊發三十發以上,炸膛的概率直線上升。
岳銀瓶選擇打二十發已經是極限,換彈匣也是換給金人看,讓金人產生一種可以無限發射的錯覺。
作為目標觀眾,完顏宗弼看到的東西,全都是李申之想讓他看到的。
果然,完顏宗弼經過迅速的思考,做出了決斷。
「齊王。」
完顏宗弼口中冷冷地崩出了兩個字,面色凝重而冷峻。
「什麼?」周邊的人都被問得一頭霧水,不解地看向了完顏宗弼。
只有李申之遠遠地看著自己的妻子,臉上開心得像個孩子。
完顏宗弼沒有等到自己想要的回應,抓住李申之的胳膊,說道:「你若願意歸順我大金,我保你當齊王。」
「嘶……」
當眾人聽清楚了完顏宗弼的話之後,全都倒吸一口涼氣。
完顏亮有些搞不懂完顏宗弼與完顏亶的關係了。
從他年輕的政治經驗來看,完顏宗弼與完顏亶應該是對立的雙方。雙方為了制衡互相會做出一些妥協,但是封齊王這件事情,完顏宗弼怎麼有可能替完顏亶作主?完顏亶必定會反駁的。
而從完顏宗弼往常的履歷來看,他又不像是一個說大話的人。雖說不上言出必踐,但至少也是言出必行。
看完顏宗弼的樣子,並不是隨口說說,而是心裡很有底氣的樣子。
他到底哪裡來的底氣?
反觀宋人那邊,再次將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所有人都在想:李申之會不會答應?
張浚與趙鼎是正人君子,斷不會做出這種主動投敵的事情。
諸如宇文虛中和王倫那種,被扣押之後當官的還有情可原,如果是主動背叛故土去投靠敵人,那是斷不能被原諒,而祖宗與子孫後代也會蒙羞。
再到後面的趙不凡與趙瑗,更是趙宋皇室,對臣子改換門庭更是敏感。
這些人是斷然不會答應完顏宗弼的招攬。可是李申之呢?誰也不敢打這個包票。
眾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李申之,他的一舉一動,牽動著在場所有人的心。
「齊王?有些小了吧。」李申之玩味地調侃道。
完顏宗弼先是一滯,隨即心情變好,覺得拉攏李申之的事情有眉目,便大氣地增加籌碼,說道:「你若是想當……」
李申之抬手攔住完顏宗弼的話頭,自己說道:「都元帥莫要誤會,我說的小,是指齊國的地盤太小了。」
完顏宗弼原本想說重新將那個讓劉豫父子搞得亂七八糟的齊國建起來,封李申之當齊國的皇帝,進而在宋金兩國之間充當屏障。
從李申之的能力來說,這個屏障絕對強悍。
而李申之卻嫌齊國地盤小,這倒讓他有些為難。
宋金兩國的官員們全都鴉雀無聲,他們插不上一句話,靜靜地聽著兩人的談話,生怕錯過一個字。
沒想到主導宋金兩國關係的,與宋金兩國使團全無關係,竟然是一個俘虜與一個邊疆的年輕知縣。
戰場上的表演已經結束,一群民夫跑了出來,開始打掃戰場。
民夫們眨眼間便搭建起了一個個的簡易龍門架,然後將死牛一個個地吊上了馬車,運到了遠處的河邊。
在河邊早已候著一群屠夫,等著就地屠宰。
如此多的牛同時屠宰,應天府的屠夫都不夠用,臨時將李修緣的解剖室里的人請了來,充當起了殺牛的屠夫。
當李修緣領著一群殺人的屠夫路過觀禮台的時候,他們看向金人的眼神放著瘮人的寒光,讓在場的金人禁不住後退了兩步,仿佛那眼神能看透他們的骨頭內臟似的。
李申之掃視了一圈戰場,各部門表演都很到位,達到了預期的恐嚇效果,轉頭與完顏宗弼繼續交談:「都元帥是知道的,我現在已經占據了應天府和開封府兩府,只要我願意,濟南府隨時是我的囊中之物。我的地盤已經囊括了齊(劉豫的偽齊)、楚(張邦昌的偽楚)兩地,都元帥只賞我一個齊王,未免太小氣了些吧。」
李申之將話頭定在了「齊王」上,算是婉言拒絕了封皇帝的稱號,封個王就夠了。
儘管他自降了等級,卻索取了更多的實際利益。
劉豫當了齊國皇帝,也不過是只占據了濟南府的一府之地,而李申之要的卻是三府之地。
正如他自己所言,這三副之地的地盤比之當初偽齊偽楚兩國的地盤加起來都重要,如此的大胃口,讓剛剛下定決心拉攏他的完顏宗弼都有些心虛。
一種賭徒輸光了籌碼的心虛。
當完顏宗弼正在盤算之際,李申之的話頭並沒有停下來,而是繼續說道:「想必都元帥也能看得出來,我只要聯手吳璘在京兆府(長安)用兵,那裡的金軍頂多只能支撐一旬時間。不瞞都元帥,我已經派人聯絡了吳璘,京兆府如今在誰的手上,今晚就能得到消息。」
完顏宗弼心中一緊,頓時明白了情勢的緊急。
金國作戰最大的優勢,就是各條戰線之間的長途支援。
之前的京兆府之所以能守得住,就是因為他在開封府中的四十萬大軍能夠隨時支援。
而如今開封府已失,四十萬大軍幾乎完全喪失了戰鬥力,一旦京兆府開戰,他們將陷入孤軍奮戰,再無援軍。
吳璘的作戰能力他是領教過的,只要放開手腳讓吳璘去打,京兆府凶多吉少。
想通了其中的關節,完顏宗弼深深吸了一口氣,暗暗在心中加了些籌碼,問道:「敢問申之小相公,你想要什麼呢?」
言語之間,對李申之的稱呼已然發生了轉變,學著應天府官吏的模樣,喚起了「申之小相公」。
短短的幾句對話,趙鼎覺得自己的心臟快要受不了,眼前陣陣發黑,一陣陣氣血上頭,有些眩暈的感覺。
真的是太刺激了。
前面還在為李申之的關中經略而興奮,轉眼之間金人就要加籌碼,給李申之更大的封官許願,而李申之竟然沒有一點臣子的氣節,自甘低賤地與金人眉來眼去,看上去對齊王的封號還挺感興趣。
只可恨自己來應天府的時候,趙官家只給了他很小的權限,連封李申之一個節度使都捨不得,這怎麼跟人家金人去比?
只能期盼李申之還有些良心,吧?
還有那一百匹戰馬,當真是要羞死人了。
完顏宗弼的話並沒有打斷李申之,只聽他繼續說道:「現如今,金國兩線大敗,士氣低迷,再無成建制的大軍可用。如果我與吳璘聯手,趁機從風陵渡過了黃河,沿著汾河一路北上,一路殺到太原府應該問題不大。」
李申之輕描淡寫地說著話,指了指正在打掃戰場的軍民,問道:「都元帥以為,他們能不能打下太原城呢?」
完顏宗弼額頭已經冒出了些許的冷汗,咬著牙應道:「能。」
完顏宗弼從來沒有想過,若是李申之所說的全部成真,那麼他這一仗竟然輸掉了大半的中原,讓金國兩代人征宋的努力化為烏有,而他金兀朮,將成為金國的恥辱,金國歷史上的罪人。
「那雲州府(山西省大同市)呢?」李申之一臉玩味地看著完顏宗弼,仿佛一個惡漢在調戲小媳婦。
完顏宗弼忽然再度起了當場掐死李申之的念頭。
若不是身邊金兒的匕首已經頂在了他的後心,完顏宗弼的雙手已經環到了李申之的脖子上。
此時此刻,完顏宗弼與趙鼎共情了,他也體會到了呼吸急促,眼前發黑,頭腦眩暈的感覺。
李申之說得沒錯,如果南宋軍隊操作得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路北上,拿下太原府簡直易如反掌。
那時候的宋軍氣勢如虹,不管是向北進攻雲州,亦或是向東出娘子關進攻幽州,都有極大的勝算。
如果金兀朮還在金營之中,或許還能運籌帷幄抵擋一二,可現在的金國之內疲敝到了極致,要兵沒兵,要將沒將。
李申之正是要抓住金國僅有的實力空窗期發動總攻,成功的機會極大,甚至於說一戰恢復幽雲,都有很大的可能性。
完顏宗弼此刻只想拖延宋人的步伐,只要給他們一個月的時間,金軍就能重整軍力。雖然京兆府必失無疑,但守住太原府問題不大。
可他也知道。作為李申之這樣的偉大戰略家,絕對不會放過這絕無僅有的空窗期。
試想,在戰場之上連金人喘氣的間隙都要被應天府的守軍利用起來,更不用說如此大的戰略機會。
趙鼎雙手扶著欄杆,只想找個地方坐下來。
剛剛經歷了一陣心驚肉跳,現在又變得如此激動,實在是受不了。
很快,戰場便打掃完畢。
短短一刻鐘之後,乾乾淨淨的校場上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方才的那一切皆如夢幻泡影一般。
金人是多麼地希望剛才的那一切都是假的,而宋國使者這邊也多麼地害怕方才的一切是假的。
只有校場地面傳來淡淡的血腥氣,還有遠處河邊,熱鬧的宰殺場景,佐證著剛才那一番快速而恐怖的大戰。
岳銀瓶騎著馬回來,款步上了觀禮台。
重甲已經卸去,只穿著一身軟甲,批著一件純白色的披風,煞是耀眼。
剛剛打完仗,最忌諱將盔甲全部脫掉,極容易中「卸甲風」。
其實就是渾身出了大汗之後,毛孔大開,毛細血管極度舒張,突然被風吹到,引起毛孔、毛細血管極度收縮,如此的劇變將會嚴重影響到肌肉和心臟的功能。
輕則留下病根,重則得病致死。
李申之見愛妻上來,朝完顏宗弼身邊靠了靠,騰出點地方出來。
趙鼎也識趣地朝張浚身邊靠了靠,把觀禮台最中心的位置留給了李申之和岳銀瓶。
「幸不辱命!」岳銀瓶朝著左右拱手致意。
她的表現贏得了在場所有人的尊重,包括完顏宗弼。
當初對陣岳飛的時候,他都沒有如此的狼狽。
其實在完顏宗弼的心中,他與岳飛的那一仗,自己是打贏了的。
在朱仙鎮大戰的時候,岳飛的戰術是以自己當誘餌,將金軍的主力吸引過來,然後全殲。
完顏宗弼的戰術是集中自己的所有精銳,找到岳飛的中軍,然後集中力量殲滅岳飛的中軍。
兩人不管目的如何,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相同的戰場,相同的戰術,來一場堂堂正正的決戰。
且不說過程怎樣,只說結果,畢竟是岳飛退了,而完顏宗弼留下了。雙方爭奪的戰場,成了金人的地盤。
而對陣岳銀瓶的時候,他是真的敗了。
且不說過程怎樣,主將被人活捉,再無恥的媒體都沒辦法幫他洗白。
李申之寵溺地來了一個摸頭殺,說道:「今晚吃牛肉。」
「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