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工坊城之神
諸葛亮不會借東風,李申之也不會。
他和孔明一樣,不過是會看天象罷了,還是一種最粗淺的天象,人人都會看的天象,需要趕緊收衣服的天象。
呼呼颳起的南風,夾雜著濕潤的氣息,讓人感覺有些胸悶。
有人說是空氣濕度增大讓人胸悶,有人說是因為氣壓變低導致人的胸悶,反正這種時刻心臟病發病的機率會變大。
若是有風濕病的人,現在該關節疼了。
雖然天上還不見烏雲,但大家都知道,快要下雨了。
本就是暑熱季節,夏天的雨就是這樣,一陣一陣的,來得快去得也快。
「雨來!」
李申之大呼一聲,拿著望遠鏡觀察著城牆的戰況。
城牆根依然是工坊城整個城防的漏洞,雖然水已經引了過去,卻流速太慢,短時間內很難將金人挖出來的大坑填滿。
金人依然源源不斷地從城牆底下鑽進來,絲毫不在乎那和著金汁的泥水有多麼地難走。
宋人這面往裡面灌水,金人也派出僕從軍拼命地把坑裡的水往外面排,情急之下甚至有人拿著自己的頭盔往外舀水。同時還在繼續挖著城牆底下的泥土,想要把地洞打得更寬,更大,讓更多的金兵可以通過地道進入到城內。
後續補上來的金人雖然受到了宋軍遠程火力的打擊,仍然源源不斷地衝到了城牆根,順著地洞往裡鑽。
金兀朮派來的一萬精銳也到了戰場,與韓常簡單地打了聲招呼,立馬投入了戰場。
打仗打到這個份兒上,就是要押上所有砝碼,最後一把梭哈的時候,不成功便成仁。
雙方不再有任何的保留。
哪怕打得只剩下一條褲衩,也要想辦法用手中的褲衩蕾絲敵人。
宋軍在一線奮戰,工匠們在後方的生產同樣開足了馬力。
為了強行地提高生產速度,工匠們手上的失誤率開始上升。
他們不想因為自己的失誤導致次品的產出,竟然用身體去硬抗偏離軌道的機器,哪怕身上被機器鋒利的稜角劃破,也顧不得去包紮傷口,任由自己的鮮血融入兵器之中。
所有人全都卯足了勁兒,燃燒著自己的生命,拼盡全力去爭取這一場勝利。
對於宋人來說,只要鬆了這口氣,等待他們的結局將是城破人亡。
金人同樣如此,完顏宗弼派來的精銳就是來打硬仗的,身為百戰精兵的他們知道,現在已經到了這場戰鬥的勝負點。
他們只要再加一把勁兒,破城就在眼前。城破之後,燒殺搶掠為所欲為,整個應天府都是他們的戰利品。
而若是金人松下這口氣,被宋人擊退,那麼這輪進攻算是前功盡棄了,眼前的戰利品全都化為泡影,一切回到了最初的樣子,或者還不如最初的樣子。
甚至於金人還會就此敗北,更有可能永無機會再踏入應天府一步。
話說元豐年間,宋人當年打西夏就是如此,一口氣鬆掉,轉勝為敗。
當年五路伐夏,眼看著李昌祚衝進了西夏重鎮靈州城的城門,靈州破城在即,竟然被主將高遵裕喊停,從城門中撤了出來。
那混帳高遵裕為何要將李昌祚撤下來?竟然是要換上自己的親信去攻破城門,撈取破城的首功。
結局大家都知道了,宋人直到亡國,再未有一兵一卒到過靈州城下。
更可氣的是,高遵裕在回朝之後竟然沒事,在市廳級的職位上干到退休。
正如宋人鄙視武人到了變態的地步一樣,他們優待文人也到了一個變態的地步。
高遵裕這種萬死不足惜的敗類,竟然可以高官厚祿地善終。
這樣的北宋,亡得不冤枉。
卻說宋金雙方打仗打得上了頭,雙方都是精銳,主將也不含糊,斷不會出現如高遵裕這種敗類行徑。
大家全都傾盡了所有力量,把結果交給了老天。
孫子曾經說過,打仗打得就是算計。
算計得越多,贏面就越大。
金人把勝負的懸念交給了上天,李申之卻沒有,他還有算計。
按照孫子老人家的說法,理論上宋軍的贏面更大。
金人以為宋軍拼上了全部的力量,而實際上沒有。
那些堅持在生產線上的工匠們,依然堅持著生產。
什麼時候工匠們也抄起傢伙去戰鬥,甚至把熔煉之後來不及鑄入模具的鐵水澆向金人,那才是真正的大勢已去,只剩下悲壯。
李申之知道,還不到那個時候。
他在等。
大雨如期而至,豆大的雨點狠狠地砸向地面,瞬間匯聚成一股股溪流。
片刻之後,街道上已經流成了小河。
金人驚喜地發現,宋人的燧發槍失效了。
工坊城的加工精度還差點意思,槍管與槍機之間無法做到完全密封,雨水沿著燧發槍的縫隙滲入之後,再無法擊發。
士兵身上的定裝紙殼子彈也被雨水浸濕,軟塌塌地成了一灘爛泥。
金人見狀,頓時士氣陡增,加上一把勁兒打得宋軍節節後退。
李申之手中握著望遠鏡死死盯著城牆,口中默默念著數字:五,四,三,二……
「一!」
把手中的望遠鏡狠狠地摔在地上,李申之喝道:「兄弟們,抄傢伙跟我上!」
他算計的,是雨水把城牆下的坑填滿的時間。
工坊內的工匠們仿佛聽到了神的召喚,扔下手中的活兒,順手抄起傢伙蜂蛹而出。
各式工具五花八門,甚至還有人舉著一把剛剛燒紅還未來得及鍛打的鐵棍,在雨中「滋滋」冒著白煙。
金人依靠他們的殘暴和兇殘威懾了以往的宋軍,而現在,他們賴以成名的那一套不管用了。
任你再兇殘,遇到的卻是一群瘋子。
這世上能戰勝瘋子的,只有另一群瘋子。
工坊城的人在神的帶領下,徹底進入了痴狂狀態,不知疲倦、不顧性命地與金人搏殺。
金人搞不懂宋人手中通紅的鐵棒是如何握在手中,只知道當通紅的鐵棒刺入他的身體時,好香。
頃刻間,血污鋪了滿地,轉眼又被暴雨沖刷得乾乾淨淨。
血水再流入雨水中時,絲絲縷縷地宛若風中的飄帶。
暴雨填滿了城下的溝壑,金人的增援無法進城,全都被阻隔在了城外。
燧發槍在雨水中失靈,弓弩的弩弦被水浸泡之後,同樣失去了彈性,無法發射箭矢。
然而城牆之上,望樓中的火槍手們卻不受影響,一條條火線劃破黑暗射出,收割著金人的性命。
終於,韓常頂不住了,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再這樣下去,別說攻城了,城下的金兵恐怕要被淹死了。
城中的金兵被阻擋了進攻的氣勢,回頭看時卻發現身後空空如也。
不僅沒有增援,連退路都是一片汪洋。
無路可退的金兵在絕望中死去,屍體漂浮在攔腰深的洪水中。
金人退了,宋人卻更忙了。
老天是公平的,突如其來的暴雨給金人造成了極大的傷害,對宋人的傷害絲毫不比金人小。
城內深達一米多深的內澇,工坊城內一片汪洋。
雖然金人退了,宋人卻需要收拾留下來的這副爛攤子。
當工坊城這邊暴雨如注的時候,應天府卻是晴空萬里。
也不知這場降水與工坊城中被污染的空氣環境是否有關。工業生產會向空氣中排放細微的固體顆粒,這些顆粒會作為水滴的內核加速高空中的水蒸氣凝結成水滴,進而加速降水的行程。
從科學上來說,這場暴雨與工坊城中的工業化生產有著直接的關係。
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或許說得便是這個樣子吧。
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留下一片狼藉之後,暴雨就像一個搞了惡作劇的小男孩,躲得無影無蹤。
雨停之後,工坊城中的排水系統才派上了用場。
水位緩緩下降,來不及撿拾地面的垃圾,最要緊的事是先把金人挖出來的坑給填上。
坑裡的水已經來不及排走,金人隨時會重新衝上來。
整袋整袋的水泥直接從車間搬了出來,直接劃開口子倒入坑中,再亂七八糟地扔了一堆石子進去,一排工人一人手持一把長杆子,使勁地攪拌。
與混凝土一同攪拌的,還有宋人自己的金汁,填埋水坑的時候臭氣熏天。
作妖一時爽,掃尾火葬場。
這種方法澆築出來的混凝土能達到什麼樣的硬度,全看運氣。
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這硬度必然不是人手工可以扒得動,至少比土硬上許多。
這一批水泥是專門研發出來的速干水泥,用不了半個時辰,水泥便開始逐漸硬化。雖然最終的硬度要在兩三天以後才能達到,但最初的這半個時辰,能夠達到一半的硬度,至少可以保證不再被金人給挖開。
其實工坊城中還有一套排水系統,可以保證無論多大的暴雨都不會內澇。
那就是將所有城門和水道全部用閘門封閉,然後在城牆之上架設水車,將城內的積水抽到城外去。
從理論上來說,只要洪水的水位不超過城牆的高度,那麼城內的水位便是可控的。
可金人好死不死地在城牆地下挖了個洞,讓工坊城的這一套排水系統壓根沒有派上用場。
任你抽得再快,也沒有城外洪水湧入的速度快。
「會派上用場的,我們所做出的任何準備,到最後都會派上用場的。」李申之給大夥鼓著勁兒,盤算著哪裡還能再加固一些。
此時此刻在工坊城中發生的一切,對漢人來說並不陌生。
孤軍守城的戲碼,在強漢盛唐的西域上演過無數次,才打過兩仗的工坊城還排不上號。
正如東漢的耿恭固守西域疏勒城,以區區數百漢軍堅守匈奴主力圍攻,最終等來援軍,成功撤回長安,這便是著名的:十三將士歸玉門。
面對耿恭的壯舉,李申之都得豎起大拇指,敬一句:大神威武。
這樣想來,他依託工坊城繼續防禦金人的進攻,仿佛變得不是那麼困難了。
要知道工坊城中可是擁有段位壓制的科技樹,不該這麼被動才是。
一念及此,李申之將城中的人手重新分類。
士兵們放棄休息開始收拾街道和城牆,工人們迅速返回各自的工位繼續生產。
工廠的生產是連續性生產,一旦突然中斷,物料便會堆積在中間環節,輕則造成物料的浪費,重則直接損壞生產線。
就拿鋼水來說,若是剛好有一鍋鋼水在爐中燒化,又正好因為某些原因導致鋼水無法倒出,時間一長,鋼水便會凝結在爐中,導致整個爐子報廢。
好在方才的戰鬥持續時間不長,工人們趕回自己的工位時,一切都還來得及挽救。
經過一番驚心動魄的搶修,各條生產線逐漸恢復了生產。
為了防備金人從別的地方挖城牆,工坊城中的宋人集思廣益,最終還是生產線上的工人想出了一個辦法:用鐵汁澆金人。
既然金汁不管用,並且後遺症也大,那就乾脆用鐵汁去澆。
鐵水用於防禦,唐人也用過,技術都是現成的。
在城上用木炭燒坩堝,鐵塊放入坩堝中燒化,從城牆垛子上倒下去,殺傷力相當可觀。
只不過這種燒鐵水的法子效率有些低,戰鬥若是打得太焦灼,反倒容易誤傷自己人,用處不大。
但工坊城不同,他們有總量達到百萬噸級的鋼鐵生產線,其鐵水的供應量相對於城防的需求量來說,堪稱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然而一個新的問題擺在大家的面前,怎樣把生產線上的鐵水運到城牆之上?
一千多度的鐵水,絕不能像自來水一樣通過管道運輸。
通過人力來運輸倒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太危險了,一旦傾覆讓鐵水流出來,附近的人非死即傷。就算不出意外地安全運達,鐵水的高溫對搬運工人的健康也是一個巨大的傷害。
急中生智之下,大家想到了軌道交通。
鐵軌在工廠中早已派上了用場,他們現在只需要把軌道從工廠裡面一路鋪到城牆根下就行。
鋪鐵軌已經來不及,只好用硬木暫時代替。
將鐵水盛放與坩堝之中,再置於板車之上,一路將鐵水運到城牆根之後,再由吊繩將坩堝吊上城牆。
經過一路運輸,鐵水的溫度會下降一些,這時再將坩堝放到城牆上的灶火之上,使得鐵汁始終保持液態便好。
當第一鍋鐵汁從城牆上澆下去的時候,李申之激動地一揮拳頭:
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