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悄然出獄
多年茗香苑的管事經歷,讓張蔥兒成長為一個合格的大管家。
在古代,一場婚禮需要準備的東西非常繁瑣,越是大戶人家,越是講究。
往大了說,聘禮回禮都有什麼,準備多少,用什麼品質。往小了說,包聘禮的用什麼紅紙,紅綢緞用多少,綑紮禮物的繩子要怎麼準備,親朋好友來慶賀時的禮物往哪裡放,統統都有講究,都需要大管家說了算。
對於家中的事,李申之就是個甩手掌柜,只要結果,不問過程。
在李申之這個大尾巴狼的眼中,不就是一個「鬼見愁」的事兒嗎?一個鬼見愁不夠,就用兩個鬼見愁。
殊不知即便是有充足金錢保證的情況下,籌備人員依然需要付出大量的體力和腦力勞動。
大宗商品,貴重首飾,由薛管家親自出馬挑選,剩下的小東碎西的零散活兒,全交給了張蔥兒。
這不,光是第一步的買紅布,就把張蔥兒給愁住了。
現在的光景,紅布可是緊俏貨,有錢都不一定能買到。就算偶爾遇到店鋪有存貨的,價格高不說,量還少。茗香苑的夥計連續跑了五六家鋪子,都沒買到足夠的紅布。
馬上就到過年了,不管是窮人還是富人,都要買點紅色的物件回家,看著喜慶。就連飯都吃不起的楊白勞,都要給自家喜兒買半尺紅布當頭繩,更何況臨安城裡的講究人。
春節與結婚旺季的疊加,更加導致了紅布的緊俏,一尺難求。
買不到紅布的夥計們,愁眉苦臉地回來,愧於向小張管家交差。
小張管家雖然無奈,但任務必須得完成,只許成功不許失敗,最後只得親自出馬,靠著自己的一張小臉,看能不能從相熟的商鋪里搜刮點存貨出來。
出了茗香苑沒多遠,就是張記綢緞莊。
張蔥兒裡面穿著淡青色暗花長襦裙,外面套一件白色金邊對襟夾襖,領著兩個丫鬟三個小廝走進了張記綢緞莊。
綢緞莊裡人聲鼎沸,熱火朝天,一個夥計身邊至少圍著兩三個顧客。寒冬季節,體壯的夥計竟然只穿著一件單衣,不僅不覺得冷,還需要時不時地擦一擦額頭的汗珠。
顧客們看到上好的綢緞,恨不得整匹整匹的買,仿佛不要錢似的。只是無奈綢緞莊為了維繫普通客戶,保證人人有份,搞起了限量供應。
張蔥兒擠了擠沒擠進去,轉了一大圈,出了半身香汗,也沒能跟綢緞莊的夥計搭上句話。最後還是被店鋪的掌柜看見,主動迎了過來,才算是能說上句話。
「這不是茗香苑的張博士麼,今天大駕光臨,讓小店蓬蓽生輝吶。博士想要什麼綢緞吩咐一聲就成,小店自會派夥計送過去。」掌柜的一口順溜話說出來,一時間讓張蔥兒成了店裡的焦點。
要知道,普通的客人可是夠不著這掌柜的搭一句話。人家一口一個小店的謙稱,其實張記綢緞莊一點都不小,甚至在臨安城裡都是數得著的字號,光臨安城裡的分號就開了五六家。
怎奈茗香苑近來發展勢頭十分兇猛,不僅老本行幹得有聲有色,還頻頻出圈,在許多行當里都能嶄露頭角,隱隱之中已經有了多領域綜合發展的巨頭之姿,讓人不敢小覷。
張蔥兒嬌嗔道:「這不是想買幾匹紅布麼,小廝們出來買了好幾趟都買不回去。我就納悶了,這麼大的店鋪還買不到幾匹紅布嗎?」
說話間,那掌柜的已經迎了過來,站在張蔥兒身側,臉上始終帶著職業笑容,說道:「張博士這是哪裡話,我要沒記錯,前晌剛賣了一匹紅布給你家,莫非不夠用?」
想當好掌柜的,就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會察言觀色。這不僅僅指的是對上級老闆們察言觀色,更是對進門的客戶。也不知這掌柜的什麼時候瞥了一眼,竟然能記住茗香苑的夥計來買過一匹紅布,當真是有些本事。
一般人家扯布,通常都是三尺五尺,家境好些的論丈買,能一次買半匹(一匹是四丈,半匹是兩丈,二十尺,約等於七米)的都算大戶人家。
在年前這個節骨眼上,紅布的稀缺性堪比胡虜血,張記綢緞莊能賣給茗香苑一整匹的紅布,已經算得上非常給面子了。
要知道,寡婦年可不是岳李兩家的寡婦年,而是整個臨安城的寡婦年。當得知和議敲定以後,已經談好婚約的家庭,紛紛決定要在年前完婚,這更進一步導致了臨安城紅布的稀缺。
其實不只是臨安城,整個江浙滬一帶,都缺紅布。大家早早地開啟了紅布的搶購潮,李申之動手買紅布的時候,已經算遲的了。
張蔥兒聽了掌柜的辯白,也曉得對方很講究,夠意思,自己再想要以勢拿人,著實不當人子,便緩和神色,說道:「唉,不夠用啊。」
「咦?」那掌柜的一聲驚疑,心中暗想:憑藉茗香苑和李府的情況,一匹紅布綽綽有餘,怎麼還會不夠?心中生疑,嘴上問道:「竟然不夠用?貴府今年是添了人丁嗎?」
張蔥兒搖了搖頭,還未說話,那掌柜的繼續猜道:「可是有人要結婚?」
張蔥兒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只是停頓了眨眼功夫,那掌柜的繼續分析道:「府上有大人物結婚。」
「著啊!」張記綢緞莊的掌柜緊接著一拍大腿,叫道:「可是李申之李公子要結婚?一定是!新娘子是哪家的小娘子?」
不得不佩服掌柜的分析能力,僅僅是買一塊紅布的買賣,就能得到這麼多情報,只是一瞬間,便把張蔥兒此來的目的說得透徹。要知道,整個過程張蔥兒並沒有提供任何有價值的消息,從頭到尾只是說要買紅布。
張蔥兒點了點頭,說道:「沒錯,我家公子要迎娶岳家二娘。」
「岳家二娘?」掌柜又是一聲驚呼,「可是岳飛岳帥家的二娘,岳銀瓶?」
隨著掌柜的一聲驚呼,店內的夥計顧客們全都放下手中的物事,紛紛回頭看向了張蔥兒。
張蔥兒挺了挺胸膛,下巴微微上抬,說道:「正是。」說起他們家的李公子,張博士滿臉的驕傲。
掌柜的一臉激動之色:「李公子在六部橋上斬首奸賊秦檜,乃是我大宋的忠臣義士,岳帥也連年征戰,為我大宋立下汗馬功勞。我等臨安百姓自當為他們婚姻盡一份綿薄之力。」
受到掌柜情緒的帶動,店鋪內的顧客和夥計們也紛紛激動起來。
「需要多少紅布?」掌柜拍著胸脯叫道:「張博士說個數,老夫就算把自家被子拆了也要給李公子湊夠。」
「對,李公子家中還缺什麼,俺們也給湊一湊。」
「我剛剛扯了六尺紅布,李公子家若是需要,這便拿去吧。」
張蔥兒眼圈微紅,微微上抬的下巴變得微微頷首,淺淺一拜,說道:「謝謝大家了。」
經過張記布莊的一通宣傳,物資方面基本上得到了保證。
只要茗香苑的人去採購,保質保量優先供應。至於價格麼,看著給就行,不給也沒問題。對於李申之和岳飛這樣的大英雄,臨安府的百姓們選擇野性支持。
茗香苑也夠仗義,付帳的時候大錠大錠的銀子拍下去,根本不要找零。
買賣的雙方都覺得,做生意從來沒有這麼痛快過。
……
物資的問題解決了,張蔥兒終於可以回到茗香苑中,喘口氣歇一會。可是緊接著,她被又一樁事兒給難為住了,請樂隊。
沒幾天就要過年了,只要是跟結婚有關係的藝人,早在半年前就被預定一空。
李府公子迎娶岳府千金,場面一定要大,樂隊一定要豪華。
時間緊,任務重,又把張博士給難為得夠嗆。剛剛放鬆的俏眉,重新又皺了起來。
童瑜一邊磕著干龍眼,一邊在張蔥兒身邊打趣道:「這是怎麼了?什麼事又把咱們的小諸葛給難為住了?」
張蔥兒一把打掉童瑜手中的龍眼:「饞嘴也不挑時候,萬一傷了胎氣,看你怎麼跟八郎交代。」
童瑜賭氣地撅起嘴巴,說道:「唉,那個負心漢自己都不操心,你卻在這裡成天愁眉苦臉,真是為了哪般呀。」自從童瑜懷孕之後,她的飲食起居全都是張蔥兒在安排,仿佛張蔥兒才是李家的當家主母似的。童瑜也經常以此來揶揄張博士。
張蔥兒沒好氣道:「從沒見過辦婚禮如此倉促的。昨天才相中了人,後天就要辦婚禮。你說他倉促吧,還非要辦得那麼隆重。若是普通人家還好說,變通一下簡單點,也能辦下來。可現在,在這麼個節骨眼上,要人沒人,要貨沒貨的,上哪給他籌備那麼停當去。」
童瑜看了看龍眼乾,咽了一下口水,又拿起一顆干棗嚼了起來,說道:「聽說紅布已經扯夠了,現在還缺什麼,大家一起想想辦法唄。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咱雖然腦子不如小諸葛,說不定能想出你想不到的點子呢?」
「哎?」張蔥兒眼前一亮,說道:「這事兒還非得你出馬不可。」
童瑜放下干棗,一臉認真地看著張蔥兒,等著大管家下令。她已經有日子沒操心什麼事兒,感覺腦子都快廢了,急需干點事情讓腦子活動活動。
張蔥兒說道:「現在還缺個樂隊。你往常是三元樓的花魁,有沒有相好的樂師能請來?公子大婚,咱請的樂手得是臨安城中的好把式才行,可不能馬虎。」
臨安城中,一流的樂師全在各大酒樓妓院中,她們要麼是被酒樓從小悉心培養,是酒樓的搖錢樹,要麼是官府寄養在酒樓中的御用樂師。
茗香苑中雖然也有自家的樂師,卻堪堪二流,上不了台面。
童瑜的腦子久未工作,反應有些慢。略微沉默了片刻,才說道:「應該能尋摸幾個來。你稍等,我這就去三元樓轉一圈兒去。」
「哎呀,你慢點。」張蔥兒恨鐵不成鋼地拽住童瑜,受不了她大肚子還蹦跳的樣子。
童瑜嘻嘻一笑:「你這麼上心,到底為了哪般?不如我跟八郎說一說,把你也給收了當妾吧,咱們當一輩子好姐妹。」
「想得美!」張蔥兒在童瑜越來越大的屁股上拍了一下,扭頭之時臉上帶著笑容心想:等我嫁人的時候,一定要比現在更完美。嗯,這一次籌備婚禮就當是給自己積累經驗了。
想到這裡,張蔥兒恢復了幹勁兒,混上上下充滿了力量。
……
這廂緊鑼密鼓地張羅婚禮,那廂間岳飛已經悄然出獄。
入獄的時候滿城皆知,出獄的時候悄無聲息。
穿著一身普通的粗布衣服,帶著一頂黑色厚紗幞頭,臨出獄之前還專門修理了鬍子和頭髮,渾身上下簡單而樸素。
就像是大理寺中的吏員下班一樣,岳飛領著岳銀瓶,緩緩地走出了大理寺,朝家走去。張憲和岳雲沒有跟著一起,是岳飛專門安排的。他擔心人多一起出獄,引起不必要的轟動。大過年的,低調些好。
嫁女的消息不是秘密,在岳飛還未出獄的時候,岳家就開始準備草帖和嫁妝了。
岳飛和岳銀瓶父女二人走在路上均未說話,路過李府的時候看到李府大門緊閉,問道:「李家的人呢還未回來嗎?」
岳銀瓶搖了搖頭:「這幾日未曾見有人。」她已經習慣了李家緊閉的大門,仿佛這裡從未有人住過似的。
忽然,有人在身後輕呼:「前面可是岳帥?」
岳飛回頭一看,正是李家二爺,李維。
「原來是李公。」岳飛趕緊還禮。李維的官階是承事郎,才正八品。他一個當過樞密使的人對著人家喊官階,反倒顯得不尊重。兩家人準備聯姻,馬上就成一家人了,還是平等些的好。
李維說道:「岳帥可是今日才出的大理寺?」
岳飛點頭道:「是,正準備回家。」
李維大喜,拉著岳飛的胳膊:「那可是大喜事啊,快來家中喝一杯。」
李夫人在旁邊悄悄扯了一下李維的衣袖,說道:「岳帥在大理寺待了三個月,還沒回家歇息片刻,恐怕不宜飲酒吧。」
李維一拍腦門,說道:「瞧我這記性。岳帥先回府好生安頓,咱們來日方長。」
岳飛笑著拱了拱手表示感謝,問道:「申之沒回來住嗎?」
李維又拍了一下腦門,說道:「瞧我這記性。差點忘記知會那小子回來。他不會真打算在茗香苑完婚吧!」
……
此時的李申之的確在茗香苑中,不過腦子裡想的卻是別的事兒。
張浚,這個未來與他搭班子的夥伴,他馬上的頂頭上司,要給自家小妾過生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