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閣樓

  第74章 閣樓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這張畫應該在當年他被雲深流逐出凌天門時,便已經被付之一炬。

  因為畫裡面的人,是他。

  ……

  【師弟!】

  【師兄,從今往後,你我恩斷義絕。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生死禍福,兩不相干!】

  當年雲深流頷首閉目一狠心,施法將白決打出山門,接著拂袖留給跪在清澴兩個高聳入雲牌樓大字下面的白決就是一個決絕的背影。

  白決在山門外跪了七天七夜,雲深流就在山門內站了七天七夜。

  即使是門主夫人前來,也未曾勸動他不要站在入夜後寒涼透骨的山門前。

  最後還是雲深流先忍不住,提著他的紅塵劍出來活活將白決打落了山門千階,一張臉藏在陰影之中,分毫不露。

  這一回,雲深流是下了殺手,手不抖,用兩人曾經拔劍比試過無數次的紅塵劍雪亮的劍尖直指著白決的咽喉。

  【滾!】

  有那麼一刻,白決是真的感覺到了他身上傳遞出來的殺氣,冰冷、濃郁、瘋狂。

  好像真的隨時都會繃不住冷靜,將白決給活生生地弒於劍下。

  於是白決苦笑了一下,向著山門以及雲深流的方向埋頭三叩首,接著起身,拍了拍衣擺衣袖,衝著雲師弟一禮,轉身兩手空空地走了。

  他走出兩步,到底還是有些掛心,忍不住道了一句。

  【夜深露重,雲道友,請回吧。】

  白決不知道的是,在他毅然決然地轉身離去之後。他護在手心裡養了近百年的師弟,將攥在手心裡的紅塵劍鬆開,「噹啷」落地,淚水順著他俊美的臉頰滑落,「啪嗒」一聲摔落在山門外寒涼的青石板上,結成了一塊剔透奇特的冰晶。

  雲深流一邊笑一邊哭雙手頹然地垂落身側,頭低著,整張臉全都藏在了月光照落的黑暗中,然後直接雙腿一彎,跪在不久前白決跪過的那塊青石板上。

  涼,真的涼。

  時近深冬,朔方原已經下過了一場大雪,土層凍得結實,連樹上也結了霜。只是凌天門的山門千階無雪不凍罷了,說到底,還是涼得人膝蓋生疼。

  那一股寒氣從膝蓋湧上來,湧上來,不停地凝聚在雲深流的胸口。

  ——師兄,你走了。我的這顆心,也就不要了吧。

  天空忽然開始飄落美麗的雪花,一片一片細細碎碎,好像真的是花兒一樣。

  落在雲深流的發頂,更襯得他的銀玉冠寒氣逼人。他沒有打什麼法決避雪,只是這樣任其一點一點地落滿了肩頭,落滿了發頂。

  整個人都埋在了冰天雪地里。

  最後還是門主夫人從山門裡走了出來,她肩上披著玄狐厚坎肩,一張小臉凍得發青——或許也未必是被凍的。

  紅髮繩如火跟腰帶一色,黑衣乾淨利落,腰上一柄斷魂刀兇狠囂張,大約也是個有傲骨的俠義女子吧。

  【他已經走遠了,如你所願。】夫人面無表情,然而眼底卻是一絲隱隱壓抑的心疼。

  兒女身,母親掉下來的一塊肉。

  這個孩子的心思,她怎麼能不明白?

  夫人微微抬起頭,對著蒼涼的夜空,緩緩閉眸。她伸手,指尖在斷魂刀的刀銘上輕輕地拂過,最後一把用力地攥住了發燙的刀柄,沉聲道:

  【一個兩個——你若還當是我葉蒼蘭的兒子,就給我站起來!】

  【大敵當前!焉敢不迎?!】

  【他在這裡跪了七天七夜,你難道也要跪上七天七夜嗎?!】

  【趕走他的人是你!打傷他的人是你!你有何資格在這裡自怨自艾?!】

  【雲鏡!你是凌天門的子弟!跪天跪地跪父母!我不許你跪!你給我起來!】

  葉蒼蘭將刀柄握得骨掌冰涼泛白,聲音裡帶著三分不易察覺的疲憊。

  ——傻孩子,你即使跪上七天七夜,他不知道,又有何用?

  ——哪怕是知道了,或許就白深暮那個性子也就是一笑而過,如何挽回?

  ——這是你自己選的路,就算是死,也要走下去啊。

  雲深流抬起狼狽不堪的臉,深吸一口氣,抬手於半空握拳,伴隨著破空之聲狠狠地砸在了青石板上。他沒有用靈力護住手,只是這樣單純發泄一般地砸了下去,砸得青石板碎裂開來,幾成齏粉,金色的血液沿著握得死緊的指縫汩汩地流了下來,漸漸地集聚成一汪亮瑩瑩的小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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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眉頭擰住,眼神死寂,起身回頭,周身是驟然恐怖起來「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銳利劍意。

  【娘,我這樣做,真的是對的嗎?】

  葉蒼蘭鬆開緊握刀柄的手,踮起腳橫抬過去,摸了摸雲深流的發頂,替他拂落其上半化的雪花,柔和地笑了笑。

  【你護得住他一時,終究護不了他一世。】

  【不過,白深暮這樣的人,若是能夠熬過這個大坎,日後總會是一帆風順。】

  ……

  喜房之內,白決挑眉站到畫前,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當年清俊的眉眼,嘴裡喃喃道。

  「嘖嘖,雖說這副樣子是比不上我師弟那副滅天絕地都出不了幾個的俊俏模樣,可是——也不至於吧?怎麼我活了那麼近千年,就是打死也沒有個好姑娘看上我?奇怪,奇怪,不可理喻!」

  白決的話音剛落,就聽到房門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吱嘎」聲。

  他趕忙一個回頭,就看見一名穿著與畫中人一般無二的仙服的少年出現在了越來越大的門板間。

  少年站立於門外,不苟言笑,但是清朗如月的一雙眼眸里,卻是足以令人溺斃的滔天溫柔。

  白決的動作立時一僵,抖了三抖,臉上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師、師弟!」

  少年模樣的雲深流歪歪腦袋看著白決,仿佛是破天荒頭一遭地輕笑一聲,道:「師兄,好久不見。」

  白決大腦一時轉得飛快,不假思索道:「呃……當年的事,我很抱歉——」

  雲深流一眨眼便飄到白決跟前,伸出一根手指,按在白決的唇邊,示意他噤聲,另一隻手直接拉住了白決的手。

  他說:「師兄,跟我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