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相思一寸長（七）
「悟道塔」頂，觀海側。
一席茶室，半扇捲簾，蘆葦蒲柳漂泊不定。
「咕嚕咕嚕……」
晶瑩的茶水在朝杯中傾泄而下，四平八穩地翻滾著落入杯中。
杯是羊脂玉杯，杯身無紋，色澤純脂。
「無相先生，別來無恙。」
哪怕室內似乎只有武宗主一人，他依然是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只見一襲青衫落拓而出，眨眼間就有人坐在了武宗主的對首，他隨意地抬起手將宗主剛剛倒滿的茶杯一攬，直接舉起便是仰頭一飲而盡。
他放下茶杯，長出一口氣道：「上一次見你時，你還是個小毛頭，而你們的宗主還是太平那個二愣子，沒想到已經這樣久了。」
「先生，您此次回宗，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嗎？」武宗主直接忽略了對方話語裡的感慨，開門見山道。
他的手底下也不停，又給自己斟滿一杯茶。
然而，這一杯茶依然是被無相先生給捉過去喝得乾乾淨淨，完全沒有給武宗主留下半滴茶水。
「怎麼？我沒事就不能回來？」
武宗主強按下暴起的額角，冷靜道：「哪裡的話，先生願意回宗，我們這些晚輩可是高興都來不及呢。」
無相先生搖了搖頭，顯然是不信的。
「說謊，嘖。」
他在說完這句話後，咂摸了幾下嘴巴，接著道：「不過我這次回來，確實是有一件好事要交給你們去辦。」
「什麼好事？」武宗主的聲音里出現了一絲自己無法察覺的壓力。
「燃燈世家的那個小子要娶妻了，我們也該派幾個女弟子去湊湊熱鬧。」無相先生擠眉弄眼的，清俊的臉上那叫一個笑容滿面。
武宗主艱難道：「先生……您難道是不知道……這燃燈世家現在是誰嫁進去便是守寡嗎？」
無相先生點點頭：「就是因為知道，我才特地趕來知會你們這一聲。」
「……恕我直言，先生您此舉著實是不妥——」
「那是你蠢。」無相先生伸出一根指頭在武宗主的鼻尖前晃了晃，慵懶道，「太上仙宗修行道法有二，多情卻被無情惱。這一回，我們應該要派些絕情道的姑娘出去，好教她們歷練歷練心性，以備日後斷情絕念之需。」
「……先生……這真是……」
無相先生大笑不止。
「別誇我，容易驕傲，哈哈哈……」
武宗主：「……」
並不是很想誇獎您。
「哦，對了，這件事辦好了。與燃燈世家聯姻，意味著太上仙宗與齊國不會站在對立面上，更意味著太上仙宗的威望在整片東陸都會高上一層。更何況，一年後便是不落淵重渡妖魔的時間了，燃燈世家的那個小子不可能不去朔方原。」
無相先生頓了頓，喝了一杯茶，繼續道：「他只要去了朔方原，去了不落淵，他就是東陸永遠的『英雄』。能有一個這樣的『英雄』做郎君做女婿，誰會不樂意呢？」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見武宗主頗為惆悵地不贊同道：「先生，若是換了我家明欽，我是決計不會讓她嫁入燃燈世家的。」
室內一時間靜到了極致。
然而，無相先生忽然間無所謂地吐出一個字：「哦。」
「但是，我會按照您說的去做的。只是那些女弟子究竟是怎麼想的，那就不是我能管的了。」武宗主垂眸，吹了吹自己手上那個七星杯唯一沒有遭無相先生「毒手」的天衡杯里的茶水，小口地抿了抿。
「婦人之仁。」無相先生如是評價到。
武宗主並不惱怒，神情看起來有些憨厚老實，眼睛裡卻是凡夫俗子人到中年以後憂心忡忡的怯弱。
「無相先生，我在天井鑒里見過關於您的記錄。從太上仙宗開宗立派以來一直到如今，萬年間，您從來都沒有在無事的時候出現過。所以我是不是可以合理地懷疑——」
「不用懷疑。」
「我就是來搞事的。」
……
道場設立在咫尺天涯之上，底下的明欽湖面上被人建立了陣法。此時此刻，湖面上坐滿了挨挨擠擠的宗門弟子。
白決結束了宣道，聽了那名年輕修士的解釋算是鬆了一口氣，正準備下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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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成想在這個時候，一道靈光像焰火一般自「悟道塔」頂奔涌而出，「嘶」地一聲綻放開來。
武宗主低沉威嚴的聲音霎時洪亮地傳遍了太上仙宗這一寸長的邊邊角角。無論是何人，無論他是在做何事，只要他是太上仙宗之人那麼就必然在側耳傾聽這個聲音。
這是太上仙宗的煙花令！
但凡宗主有重大之事需要全宗通告，那他就會動用此種仙法。
「我太上仙宗門下弟子長老盡皆聽令——不日，我宗將著宗門內優秀女修數人往齊國思慕城赴燃燈世家春風宴。
襄王有意，僅許神女一心。
即日起，將由今日宣講之客卿柏長老於諸長老弟子間，酌情遴選。望其將優凌勝女砥礪而出，命可靠適與之長老護送，情許燃燈，永結兩地之好。
柏長老接令——」
這道堂皇的聲音還沒有迴蕩開來，白決便是覺得手心一沉，原來是一枚玉牌。
最高長老的點紅玉牌。
他的眉梢糾結了一瞬，畢竟他來這裡的目的是找回雲玄，現在卻偏偏莫名其妙地背上了這樣的麻煩事，著實是令人有些苦惱。
白決捧著玉牌端詳了一會兒，方才想起來這可不是他從前的宣道，在太上仙宗這樣的宣道方式最後是需要主道人允許，底下的那些與道弟子們才能離開的。
於是他開口道：「散。」
弟子們散得很快。
因為他們首先並不知曉白決是個什麼人，其次更不明白他是何為人，是以並沒有人敢留下來跟白決搭話。
但是，這並不代表白決就不能將其中的一個人給留下來多講兩句話。
留下來的自然是那個年輕的修士。
「前、前輩。」他真是欲哭無淚了，早知道白決是新來的客卿長老，他就好好說話了。
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
白決和藹地看著他，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我叫蕭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