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我前生做了甚麼孽,竟要有此報應!

  秦墨按照那學子的指引,牽著馬快步向前,老張焱很少來醫學院,便也好奇在後跟隨。【記住本站域名】

  兩人行了一段距離,終於看到一座掛牌製藥閣的宮苑,但進入後卻發現,此地老神棍更多,年輕學子們,則在旁打下手學習。

  秦墨稍稍愣神,繼而恍然失笑。

  煉丹方士與真正的醫者,終究還是有區別的,他們煉丹追求長生,研究的是藥理藥性。

  但通常情況下,他們是懶得去研究醫理診治的,哪怕知道甚麼藥能治甚麼病,可卻不會望聞問切那一套。

  真去行醫的話,或許人家得的是胃病,他們稀里糊塗之下,卻給開出一副治便秘的藥……

  說白了,他們的研究方向是生物製藥,而不是臨床診治!

  「拜見秦相~!」

  有學子認出了秦墨,於是附近忙碌的神棍和學子們,紛紛揖手行禮參拜。

  秦墨揖手回禮,開門見山道:「諸君且自便,我此來是幫夏無且夏老取大蒜素,不知製藥閣中可有存量?」

  年輕學子們齊齊看向老神棍中的一人。

  秦墨順著諸學子目光,看向那老神棍,旋即啞然挑眉。

  因為,那老神棍確實很有仙風道骨的范兒,猛一看之下,著實滿足了秦墨對神仙的所有幻想。

  明明滿頭銀髮,鬍鬚也是銀白,可卻面色紅潤,身姿也頗為挺拔,讓人看不出其年歲幾何。

  雙目更異於常人,竟是赤色!

  「庶民盧生,見過秦相。」

  那老神棍見秦墨審視自己,趕忙恭敬揖手參拜,而後道:「大蒜素尚有存量,皆存儲在冰窖中,我這便去取。」

  秦墨表情古怪的揖手:「有勞!」

  原來這傢伙便是盧生,怪不得能唬住嬴政,吃他煉製的所謂金丹。

  這相貌確實很有欺騙性!

  哪怕放到後世,恐許多迷信之人,也是願意信他的!

  ……

  盧生快步去了宮苑一角的背陰處,打開一扇草蓆棉被覆蓋的地窖門,吹燃火摺子照亮,進入其中取藥。

  稍後,拿著一個小藥箱出來,交給秦墨道:「這便是庶民牽頭,集諸君之才智,製取的大蒜素……煩秦相轉告夏醫令,此藥只在一些小獸身上試驗過,還從未給人用過,使用時當謹慎。」

  秦墨接過藥箱打開觀瞧,只見小箱中裝滿冰塊,冰塊中央則是一個玻璃小瓶,瓶內是一些酷似菜籽油的淡黃色液體,很粘稠。

  「唔,夏老欲將此藥用於病重的王翦老將軍身上,那些用於實驗的小獸,沒出現甚麼差錯吧?」

  秦墨合上藥箱,狐疑問道。

  盧生一聽是要給病重的老王翦用,頓時腿都軟了,仙風道骨的氣質,也霎時蕩然無存。

  且不提老王翦本身的徹侯之尊,單是始皇帝之師這一條,就夠嚇人的。

  以前他給嬴政吃金丹,嬴政沒傳令把他咔嚓了,已然算是開恩。

  此次若是老王翦吃了他的藥嗚呼哀哉,始皇帝焉能放過他?

  兩罪並罰,掉腦袋都是輕的!

  「這……要不……還是等庶民多試驗一番,再將這大蒜素給武成候使用吧?」

  盧生結巴著回答,伸手便想奪回小藥箱。

  秦墨把藥箱往身上一挎,而後順勢抓住他的手,拎小雞崽子一般,將他扔在馬背上。

  然後,自己也上了馬,一邊向外催馬急行,一邊解釋道:「老將軍就剩一口氣啦,哪有許多時間給你去實驗……你且與我一道前去武成候府,幫著夏老給老將軍用藥吧。」

  盧生哭了,伏在馬背上嚎啕大哭道:「我前生做了甚麼孽,竟要有此報應啊?嗚嗚嗚~!」

  他散盡家財,琢磨了一輩子的長生,可長生的目標沒有達成,卻吃丹藥吃出了一身毛病。

  如今年歲還沒嬴政大,頭髮鬍鬚便已全白,視力也受了影響,半隻腳算是踏入棺材啦。

  現在,恐還要落一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真是越想越傷心!

  「老將軍只剩一口氣,是死是活全看天命,縱然吃了你的藥無用,也是壽數已盡,沒人會怪罪你。」

  「若要怪罪救治者,夏老豈不也要獲罪?」

  秦墨聽他哭的傷心欲絕,只得邊策馬邊安慰道:「此番叫你去同去,只因你最了解大蒜素藥性,且放平心態,和夏老一起,為老將軍用藥。」

  「不成功,沒人會怪罪你。」

  「成功,你便是大功臣,王家謝你,陛下也會封賞你!」

  盧生聽他說的言之鑿鑿,心中委屈憤懣終於有所緩解,抽泣道:「秦相……莫要誆騙我……」

  秦墨嘿然:「我誆騙你作甚,且安心吧!」

  ……

  稍傾,汗血白馬載著兩人,直入武成候府,抵達後苑老王翦的病房外。

  病房外的文武百官,見秦墨帶著盧生回來,不由皆是一愣。

  因為,諸人也都認識這位大神棍!

  甚至有不少人,曾經將盧生奉為座上賓,出資出財供他煉丹,只求能得一些金丹服用。

  當初始皇帝下令,將天下所有煉丹方士,緝拿改造為醫,他們中的不少人,其實還挺惋惜呢。

  上奏疏為方士辯解者,也並非沒有!

  只是皆被嬴政,用秦墨那套理論,懟了回去!

  而今,他們見秦墨出去一趟,竟將這位鼎鼎大名的盧生帶來,心中自是大為驚奇。

  難道……是想藉助這盧生的金丹,讓老王翦起死回生?

  「諸君有禮。」

  盧生此時已是擦乾淚痕,看到這群老熟人後,心緒更是穩定不少,終於又恢復了仙風道骨的姿態,下馬之後風度翩翩的見禮。

  諸文武驀然回神,紛紛也崇敬行禮:「盧君越發有仙人之姿……」

  「別磨蹭了,咱趕緊進去,幫老將軍用藥。」

  秦墨下馬打斷諸人寒暄,拽著盧生便往臥房裡走。

  盧生只來得及向諸文武歉然一笑,便被秦墨拽進了臥房,來到老王翦的病榻前。

  嬴政正和扶蘇、老王賁,在病榻前黯然神傷,見到盧生後,不由眉頭大皺:「愛卿,把這術士帶來作甚?」

  而盧生見到嬴政後,那真是比老鼠見了貓還驚懼,脖子一縮躲到秦墨身後,仙風道骨轉瞬又變為慫里慫氣。

  秦墨摘下背著的小藥箱,解釋道:「大蒜素乃是盧君牽頭所制,他最了解藥性,因而臣將他帶來,為夏老打下手。」

  嬴政狐疑看了縮頭縮腦的盧生一眼,恍然不在多言。

  一旁夏無且接過小藥箱打開,取出裡面冰鎮的小玻璃瓶,拔開塞子觀其色聞其味,皺眉問盧生道:「盧君,此藥如何使用最佳?」

  盧生趕忙答道:「回夏醫令,若是外傷,需得輔以酒精使用,否則痛苦難忍,甚至反會使傷口惡化。」

  「若是體內五臟之症,口服即可,視病症嚴重程度,服用一到三滴……不過,那是給小獸用的劑量,人若服用,當適量增加。」

  「另外,此藥味道不佳,吃之前最好準備一碗蜜水,服用後喝糖水壓一壓,若不然恐將吃多少吐多少!」

  夏無且摩挲著冰涼刺骨的玻璃瓶,又問道:「能否加熱服用?」

  「老將軍是肺腑炎症嚴重,若是在服用冰涼的大蒜素刺激,怕是不等藥效上來,便要先咳血!」

  盧生立答道:「可稍微煨熱……若加熱太狠,我也不知是否會失了藥效。」

  夏無且頷首,把讓醫倌們去準備蜜水,然後把玻璃瓶遞給盧生道:「我實不知盧君所說的一滴,到底是多少計量,請盧君為我取出五滴。」

  「喏!」

  盧生不敢怠慢,接了藥瓶後,從大袖裡面摸出一根香菸粗細的小竹管,用酒精稍稍消毒甩干。

  而後,將小竹管伸進玻璃瓶中微微攪動,接著以手指堵住一頭,輕輕提起小竹管。

  如此在氣壓的作用下,便有粘稠的大蒜素,存在小竹管里。

  夏無且找來了一個小玻璃碗,讓他把大蒜素滴在裡面,待盧生小心翼翼滴夠五滴,道一聲『好了』後,立即便將之架在酒精燈上煨烤加熱。

  「如此取用太不方便,也無法準確控制劑量,當試製適用之器具。」

  「或將之再精製一番,試試可否在保證藥效的同時,將之製成粉末或丹丸,既方便取用服用,也方便保存,更方便入藥配伍。」

  秦墨在煨熱大蒜素的間隙,提點盧生道。

  盧生為之一愣,旋即揖手拜道:「多謝秦相賜教。」

  此時,隨著那大蒜素加熱,一股大蒜腐壞的獨有嗆人氣味,也在臥房中飄散開來,聞之令人直欲作嘔。

  也怪不得盧生說要備下一碗甜水,這若是干嘴吃下去,不嘔吐才見鬼了!

  夏無且只需大蒜素不冰涼既可,眼看聞著已有氣味飄出,並且從粘稠狀變得稀寡,如同解凍後的油脂一般,便也不再耽擱,立即帶上隔熱皮手套,將小玻璃碗從酒精燈上取下,去給老王翦餵服。

  老王翦雖是昏昏沉沉,卻還知道無意識吞咽,夏無且先讓打下手的醫倌,給他餵了一口溫蜜水,而後順勢把大蒜素也給餵了。

  最後又用溫蜜水,把粘在玻璃晚上的大蒜素涮涮,盡數餵給老王翦。

  「唔,咳咳咳……」

  許是大蒜素的味道真心不咋地,老王翦竟直接被嗆醒了,嚅囁著嘴品了品味,虛弱道:「甚麼藥……竟如此,咳咳……怪味?」

  嬴政從醫倌手中接過剩餘的溫蜜水,讓扶蘇墊高老王翦的枕頭,親自給老王翦餵服,同時解釋道:「乃是從葷香料中提取的藥物,老愛卿須知良藥苦口,且喝些蜜水壓一壓。」

  老王翦坦然受了嬴政服侍,等喝完溫蜜水卻是虛弱道:「咳咳,臣自己清楚,也就這幾日啦……那藥不吃也罷,免得臨死再受一番活罪,咳咳咳咳~!」

  嬴政和老王賁聽他如此說,不禁再次紅了眼眶,一時哽咽難言。

  老王翦幽幽一嘆:「陛下不必如此……臣這一生無憾矣,咳咳咳……我死之後,只求陛下善待王家……」

  嬴政立即頷首肅然道:「老愛卿若有差池,王離承襲武成徹侯爵位!」

  老王翦頓時驚喜交加,掙扎著便要起身:「老臣拜謝陛下……」

  後人研究大秦的爵位傳承問題時,因為資料文獻缺失,總是將秦漢放在一塊研究,問就是因為漢承秦制。

  但其實,這是不對的!

  雖然商君最早設立的軍功爵制,在大秦東出百多年期間,或多或少的被改動,甚至被惡意私相授受。

  比如,長信侯嫪毐,仗著鳥大之功,便被趙太后東拉西扯,硬給封了徹侯。

  但說到底,軍功爵的核心卻從未變過,那便是不可世爵世祿。

  或者說不可世襲罔替!

  若是改了這核心,軍功爵激勵人心的作用,便是蕩然無存,反而會淪為滋養蛀蟲的溫床。

  而在大秦兼併六國之後,或者秦墨任宰相之後,則將爵位制度徹底明確化,雖仍然不復『宗室非有軍功者,不得為屬籍』的商君舊制,可卻勝在清晰明確有法可依。

  皇帝直系之公子公主,入籍食邑千戶,無管轄權不可繼承,等著拿錢糧便是,公孫公孫女入籍,食邑便銳減至三百戶。

  再往下或君王旁支,入籍可以,但自己找飯轍去吧,務農、參軍、做官,甚至經商隨你便,哪怕賴著皇帝啃老呢,愛咋咋滴,反正國庫一根毛也不給!

  另外,軍功徹侯往下承襲,降爵為關內侯,食邑收回,只能拿歲祿。

  而關內侯再往下傳襲,便不是一級一級的降了,而是分階段的往下降。

  從第十九級的關內侯,子嗣若無軍功繼承,直接降爵至第十級的左庶長,若有軍功繼承,最高可繼承至十八級的大庶長,或者原級繼承。

  當然,真有本事可以掙個跟老子一樣高的爵位,甚至比老子更高,達成一門兩爵的成就!

  十級左庶長至十八級大庶長,皆乃是卿爵。

  卿爵子嗣若無軍功繼承,直接降為第五級的大夫,若有軍功繼承,原則同上。

  第五級大夫至第九級五大夫,皆乃大夫爵。

  大夫爵子嗣無軍功承繼,直接降為最低一級的公士爵位,有軍功繼承,亦原則同上。

  再有就是,大夫爵以下的四級爵位為士爵,士爵傳襲降兩級,也就是說,只有掙到第三級的簪裊爵位,才有資格給子嗣留一份傳承。

  最下層的第一級公士、第二級上造,除非獲得爵位之前便死了,朝廷只能把爵位封賞子嗣,否則是沒資格傳襲的,只能自己享受……

  簡而言之,宗室的爵位待遇,局限在皇帝近親三代之內,最大限度的保證,不會像明朝養豬那般,將國家財政拖垮!

  而軍功爵的傳襲體制,則還是以軍功為核心,子嗣沒有軍功的話,哪怕是貴為徹侯,傳到第五代也就淪為庶民了,正應了那句名言,君子之澤五世而斬!

  嬴政恩許王離原封不動的繼承老王翦爵位,那便是多賜了王家一代的富貴。

  乃至是一個旁支的富貴。

  等王賁百年,身上的爵位,便可以給嫡次子,或者庶子傳下去。

  老王翦確實可以安心了!

  ……

  嬴政安撫好激動的老王翦,便招了外面群臣,趁著老王翦清醒的功夫,進臥房來與老王翦相見。

  老王翦近年蟄伏,奉行明哲保身之道,已是許久未與同僚袍澤們,相聚暢談了。

  如今人之將死,他也沒那許多顧慮啦,眼見同僚袍澤們來探望自己,便是身體虛弱,心中也歡喜,強打著精神,一一與之敘舊。

  尤其是看到蒙恬蒙毅的老父親蒙武也來了,王翦更是歡喜不已,老哥倆一個躺在塌上,一個坐在榻邊,牽著手落淚不止,哭像倆月子裡的娃。

  「兄長先走一步,弟過不得幾日,許是也要隨你而去……嗚哇……」

  「莫說這等喪氣話,好好活著,看好小輩們,有你在,我走也走的安心……嗚哇……」

  老哥倆說一句便嚎一嗓子,明明是生離死別的場面,卻又莫名的有喜感。

  秦墨在旁邊看的忍俊不禁,好懸沒笑出聲。

  而且不止是秦墨,便是嬴政和王賁父子,以及文武百官們,也被這倆老小孩弄得哭笑不得。

  雖努力想要在臉上擠出悲傷之色,可又頻頻破功,表情一個比一個便秘!

  唯有老實人扶蘇,還在黯然神傷,好半晌才發現氣氛不對,扭頭一看身旁憋笑的秦墨,不由無語道:「秦相,諸人皆悲之際,你怎笑得出來?」

  秦墨立即白他一眼,別人憋笑,你怎麼不說,偏偏來說我,殺熟是吧?

  我跟你很熟麼!

  「太子難道沒發現,王翦已是不再咳嗽了嗎?」

  老范增不知從哪鑽了出來,壓低聲音向扶蘇道。

  扶蘇為之一愣,繼而雙眼猛地瞪大,滿臉不可思議的看向老王翦。

  這可真是一句話點醒夢中人!

  老王翦和老蒙武跟比賽似的,一聲接一聲嚎哭,雖不說中氣十足,卻也是半點不像將死之人。

  而且仔細看老王翦的氣色,也不知是不是哭的太狠,出了一身汗,竟是……似乎……有了紅潤血色!

  啪——

  扶蘇猛地以拳擊掌,嘿然道:「定是方才那大蒜素起作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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