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像白稷如此坦蕩,更令扶蘇欽佩。有屍餐素位,濫竽充數者,反倒是會害人害己。這幾日白稷都在研修《孫子兵法》,他看的並非孫武親手所寫的孤本,而是儲存於博士館中的手抄本。
聽說這玩意兒可是**,常人看不得。類似於兵法這些東西,自然是得保存得當。白稷看了好幾天,還是覺得沒什麼意思。
飛劍能搞定的事情,搞這麼複雜幹啥……
通過扶蘇,白稷對匈奴部落也算有了了解。匈奴自古有之,頭曼之父也稱的上是位勇將。親率十餘萬人侵趙,後來被李牧打敗重創,落荒而逃。
頭曼親劍斬其父立威,重新聚攏部落,自封單于。匈奴人皆稱其為撐犁孤塗單于,也就是天之子的意思。二十來年過去,如今匈奴比侵趙之時還強。
提及匈奴,沿途屠睢與李信也多說好幾句。
言匈奴戎狄者,苟利所在,不知禮義。尊叢林法則:強者生存,弱者淘汰。壯者食肥美,老者食其餘。父死,妻其後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有違倫常,與獸無異。
現在匈奴發展的也不差,也會冶煉銅器。類似於銅劍銅鋌皆有,不過被卡了脖子,數量真不算多。匈奴銅礦只有極少數是自產的,大部分皆是自中原等地買來,價值不菲。所以尋常的匈奴牧民還處於用牛骨幹架的階段,以石為兵,以骨為箭。
有利益就有賈人的出現,戰國時期各國打的是昏天暗地,匈奴便以牛羊戎馬和賈人做買賣,交換所需的鹽巴銅鐵。草原戎馬,在當時就屬於是金字招牌,求購者數不勝數。
匈奴也撈了不少油水,製造出不少兵刃。可秦滅六國後,數量是大幅度下滑。老秦人就是靠養馬發達,加上秦始皇對銅鐵的嚴格管控,雖有鋌而走險的賈人干起了走私的買賣,但被抓到就是個死。
匈奴人最擅騎射,自稚童時期便開始騎養練習騎射。打完就跑,只要有利可途,他們可不在乎什麼禮義廉恥。
李信義憤填膺道:「昔日吾伐燕之時,曾遇匈奴。其見不是對手,便拋下輜重老弱以拖延時間,狼狽逃竄,實乃禽獸。」
大營內,李信和屠睢皆是怒火衝天。
金雕嘎嘎嘎的嚷嚷著,似乎非常不滿李信的比喻。
「吾曾聽聞,頭曼城內有各族戎狄。以牛羊可換女子,趙女多姿,燕女歌甜……與牛羊同住,衣不遮體。受盡屈辱,含淚而死者數不勝數。」
望著二人怒氣沖沖的模樣,白稷也是嘆氣。諸夏對戎狄素來不屑,他聽扶蘇的意思,其實當時趙國對抗匈奴,秦國也暗中施以援手,這事兒還是宣太后定下的。
打贏後秦國還得到不少的匈奴戎馬,謂之:兄弟鬩於牆,外御其侮。
匈奴在草原上而生,秉持著的法則便是這套。他們俘獲的女子,必定是生不如死。自古至今,只要有了戰事,受苦的永遠都是底層黔首。可能在匈奴看來,這些燕女秦女只是牛羊般的貨物,但她們是活生生的人。
沿路上,偶爾還能撞見舊趙之地的黔首。他們私底下給李牧立祠,紀念其大破匈奴等功績。李牧作為趙國的武安君因郭開讒言而被冤殺,趙王親佞臣誅忠臣,最終被秦國所滅。
所以,很多趙人暗中為李牧立祠。有時候會被亭卒所搗毀,但他們總能鍥而不捨的又建造起來。現在沒有拆的了,因為秦國已將李牧列為武廟六哲。很多趙人知曉後,也是唏噓感嘆。
趁著紮營歇息的功夫,白稷和扶蘇還專門去祭拜李牧。門口就看到位麻衣老者,在破敗的祠堂前打掃。落葉紛紛,他便將落葉掃到土壤上。來年這些落葉,便會化作土壤的養分。
祠堂內也很簡陋,沒有泥俑也無香案,只有簡單的牌位,用的是尋常樺木,上面刷著桐油。以趙國文字書——趙武安君李牧之位。
一代名將,最後卻淪落至斯,實在是令人唏噓。
白稷給胖子提的意見,說白了就是尊王攘夷。朝中大臣並不愚昧,清楚裡面的利害關係。所以,他們願意讓李牧入武廟。
臨走前,白稷便把縣令叫來。
「將這祠堂修繕好。李牧將軍神勇,大破匈奴,於諸夏有功,後人需銘記。」
「唯!」
掃地老人望著白稷等人離去,久久未曾移動。雙眸赤紅,痴痴的看著。暴秦中,竟也有記得君上之功者?!
老人追隨李牧多年,李牧死後便暗中為其立祠。這些年來受過不少白眼,但今日聽到白稷和扶蘇所言,心中委屈竟是舒去一半。
趙國會輸,是因為趙王昏聵,非李牧之過。現李牧列武廟六哲,也算秦國為李牧平反。李牧功績擺在這,是毋庸置疑的,諸夏永難忘。
……
沿途跋山涉水,不少伍卒皆是又被曬黑了幾分。其實不用白稷說,伍卒的伙食都還不錯。吃飽不算,還能吃好。別的不說,肉醬這些很多人都能分到。至於是什麼肉,還有味道就實在是一言難盡了。
見尚牛將珍藏的青蛙醬又拿出來,白稷就想踹死這個沒出息的傢伙。上次讓他丟了,這小子出去溜達一圈說丟了,沒想到竟是私藏起來。
一路上也是相當不容易,還遭遇了流匪。說來也是搞笑的很,白稷也不明白這伙流匪是哪裡來的膽子,竟敢襲擊他們?最後幾十來人全都被活捉,直接被一鍋端。最後才知道,在山上餓急眼了這是。
他們本就是趙國降卒,藏躲起來而已。衝出來的那一刻,其實就是在求死而已。只是他們沒想到白稷不光沒殺他們,還請他們大快朵頤了頓。
「此行要去北伐打匈奴,汝等皆是趙國步卒。不若跟著本君,只要你們能斬敵立下軍功,本君必會論功行賞,為你們封爵。屆時,你們也能堂堂正正的回去。」
黑夜中,閃爍著幾十雙綠油油的眸子,他們是連連點頭答應。白稷問過當地縣令,這些人沒幹過什麼謀財害命的勾當,只是在山上打獵苟活著。
沿路其實遇到不少事情,像是還碰到有受了蟲害減產的。幾個婦人抱著娃娃,面黃肌瘦的在河溝里捕魚,為的就是能嘗點葷腥。白稷便給當地黔首送去些糧食,省著點的話,足夠他們撐過寒冷的冬季。
數量不多,只是聊表心意而已。他看不到可能還好,看到了卻不幫,心裡始終是過意不去。
經過二十多來天的長途跋涉後,終於抵達上郡。遙遙望去,已經能看見趙國的舊長城。高約丈許,大抵皆是因地制宜,就地取材。有的是夯土,有的是磚石壘起。
「君上,咱們終於是抵達上郡了!」
「咱們應該不需要入城,直接去營寨便好。」
白稷左手拉著韁繩,蒙恬在大營中早早便已備好。還有數十萬的降卒,都已準備妥當。各種糧草物資,悉數都已準備妥當。越過趙國舊長城,便可直接踏足至河南之地。
像是秦國的主力軍團則是大部分駐紮在北地郡,和上郡足有五六日的路程。來往不便,蒙恬也付出不少。
……
……
軍營內。
蒙恬端坐於大營,正看著秦簡。
這是自咸陽快馬加鞭而來的秦簡,為蒙毅親筆所書。大概說的是白稷大軍,於今日抵達。屠睢為上將軍,白稷和李信為裨將。
此次北伐匈奴,他負責鎮守後方,暗中調配支援。至於其他的,全權交給屠睢安排。另外,白稷掌將劍,關鍵時刻必須得聽命於他。
蒙恬年至四十,戴鶡鳥冠,留著較短的絡腮鬍。長相與蒙毅有幾分神色,但更為剛毅。特別是炯炯有神的眸子,如猛虎下山藏著殺氣。
作為蒙毅大兄,自幼便在其父蒙武薰陶下,熟讀兵法。力能開八石弓,百步穿楊例無虛發。去年蒙武因病而死,蒙恬相當於就成了蒙氏一族的頂樑柱。
蒙氏能有如今地位,靠的是三代人的拼搏。其大父蒙驁本為齊人,後來入秦官職上卿,歷秦四王。蒙恬深知蒙氏榮耀,這些年來兢兢業業,戰功卓著。
本來,他以為這次能成為上將軍,卻沒想到交給了屠睢。沒辦法,這鍋最後還是得白稷來背。本來屠睢南征,蒙恬北伐,安排的好好的。結果因為他橫插一腳進來,害的南征計劃無限期流產。
屠睢肯定不樂意了,當了這麼多年馬仔,總得給點甜頭吧?
胖子相當喜歡韓非子的馭人之術。蒙氏一族輝煌卓著,之前有王氏壓著,現在王翦王賁退休養老,那蒙氏便不能獨強。這次北伐便交由屠睢,把屠睢扶持起來。
其實,真要考慮的話肯定蒙恬更為適合。蒙恬戍守邊陲多年,對地形也更有經驗。之所以交給屠睢,其實也是因為白稷親自出征。白稷都在,那上將軍給誰都無所謂,反正只是名義上的,真正掌權的還是白稷。
蒙恬深深的嘆了口氣,他自然也知曉皇帝心意,只是心中有些不太甘心而已。
即將能看到白稷這位國師,他還是相當激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