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李基農救侄兒

  第435章 李基農救侄兒

  「陛下,且慢。」

  此人奔走,身軀很不穩,但依舊極力地走著。他神情堅毅,似乎忘卻了自己只是一介草民,忘記了一切可能會帶來的危險。

  背後,有索捆著數扎荊條,牢牢地綁在背上,遠遠望去,就像一上山砍柴的樵夫。

  可他並不是樵夫,他是李基農,李肇的叔父。

  笨拙的身子就像一個企鵝,卻改變不了他的急促,待來到皇帝身邊,噗通一聲跪下了,跪得毫無一點猶豫。

  「陛下,小人李基農,乃李肇在李家叔父。」

  「叔父?」

  見到一穿著還算得體的人貿貿然出現在自己身邊,嬴政本就不喜的心更加不喜,特別是此人還是兒子在李家的叔父,更令他反感。

  一個父親的心思很簡單,兒子在李家長大,一言一行皆來自李家,想必兒子變成這樣也和這叔父有一定關係吧!

  但李肇之罪不禍及家人,他沒有懲治李基農的意思,冷冷地道:「你來此作甚?要是求情就不必了。」

  「不,不是求情.」李基農連忙說,逐而頭一低,差點磕到地上,以致背上的荊條顯而易見,「小人乃負荊請罪而來。」

  「負荊請罪?你有何罪?」

  嬴政冷眼看著他,僵硬的臉泛起寒霜,感之身側一陣清涼。

  李基農抬起頭,望向跪於地而似乎失去求生之心的侄兒,心中一陣酸楚,逐而一狠,堅定地回應。

  「小人,小人為了一己私慾,唆使李肇不要答應陛下的賜婚,以致造成這樣的被動的局面,這都是小人的錯,完全是小人為滿足私慾而為,和李肇一點關係都沒有。」

  「這就是小人的罪。」

  嬴政聽之臉色變幻不定,目光突然變得銳利,死死地盯著李基農,卻又是冷冷出聲:「是你唆使?那你實在該死。」

  『死』字似乎來自地獄,帶著無限死意侵襲著李基農,但李基農毫無反應,眼神堅定如山。

  「正是,請陛下賜死小人,放過李肇。」

  「李肇和此事一點關係都沒有。」他重複著,「更沒有忤逆陛下的意思,一切都是小人,小人該死,當以極刑。」

  李基農低著頭,無人能看到他臉色的變化,但知道,一定是剛毅的。

  李肇聽之,整個人如觸了電般,猛然間望向叔父,這個被自己調侃被自己嫌棄的人,心中一陣驚慌,連忙說:「叔父,你要作甚?這非.」

  「住口!」李基農突然抬起頭,狠狠地剮了侄兒一眼,嚴聲呵斥,逐而轉向嬴政,「陛下,請放過李肇,他是無辜的,小人願立刻被處死。」

  「叔父.」李肇的眼角不自禁地滲出了些濕潤,雙眼通紅地望著叔父,那個不夠健壯卻異常高大的人,「你為何」

  「住嘴!」李基農發狂地大喝,就差上前給李肇一個耳光,轉而臉色一狠,道,「李,贏肇,自此咱們再無瓜葛,你,走你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木橋,自此叔侄情斷,三世不存。」

  無人知道,他說出這話時內心有多折磨,多痛苦,但他必須要說。

  陽光道,是美好的未來,侄兒應該有個美好的未來,而不是慘死在那南蠻之地,而他,只有獨木橋可走,別無他擇。

  橋的盡頭,只能是深淵。

  「叔父!」李肇大吼,身體不自禁地抖了起來,淚眼婆娑,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但他做不到。

  「住嘴!」這一聲吼,如銅鐘敲響,震徹萬山。

  李基農不再理會侄兒,卻凜然地催促起了嬴政,「陛下,小人死罪,只求一死,望成全。」

  盛會之台後台,剛剛從大爺墳前趕回來的瘦狗看到這一幕,不禁一陣失聰,他終於明白老爺之前的呢喃了,明白為何老爺讓他去大爺墳前埋那血染的青石,想必大爺早知今天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他,早已作出了死的決定。

  一時,淚,瞬間而下,阿超也走了過來,燊公子走了過來,更多的人走了過來,默默看著這一幕,聲淚俱下,但在皇威之下,無人敢阻止,也無人敢言語。

  「老爺」

  「掌柜的」

  台前。

  「你們,你們」

  嬴政望著眼前跪著的兩人,身軀劇烈顫抖,又一個氣血攻心,濃血又再逸出,重重地癱倒,無法再言語。

  「陛下,不要再動氣了,保重身體要緊。」

  尚新急了,連忙扶住了嬴政,眾臣急了,紛紛要上前,卻被侍衛攔於駕前。

  隨著皇帝的倒下,場面一度陷入冷寂,呼吸聲此起彼伏,卻就在這時,有一個憤怒的聲音打破沉寂。

  一個人走了出來,正是宗正,他指著李基農說:「既然你慫恿公子肇拒絕賜婚,便是罪加一等,當以極刑,而公子肇」

  冷冷地瞥了李肇一眼,「按宗室制,皇儲嫡子當尊宗制,為皇族開枝散葉,以續我皇族血脈,光大我大秦,可公子肇斷然抗旨就是不尊,按制也應重罰,打入禁宮。」

  「這」李基農聽之打了個冷顫,眼睛死死地盯著宗主,不信地道,「不是這樣的,絕對不能這樣,可不能打入禁宮。」

  他方寸大亂。

  「不信!」宗正冷哼,瞥向馮去疾,「馮相,你作為滿朝元老可曾知悉?」

  馮去疾無奈一嘆,鄭重地點頭。

  李基農一看,整個人如墜冰窖,渾身發冷,口裡卻不停地呢喃,重複著剛才話語:「怎會這樣?不能這樣呀!」

  打入禁宮,那侄兒這輩子就毀了,李家就毀了,須知侄兒還沒有子嗣,李家當何存。

  不能,侄兒不能被打入禁宮。

  不能。

  他閉上了眼睛,可看出他內心極其掙扎,又何等決絕,更有破罈子破摔之感,旋即,他眉目一橫,神情變得張狂了起來,似到了失控的地步。

  「如果李肇並非皇族之人呢?」朝著馮去疾問道,眼裡充滿著無盡期待和希望。

  馮去疾不知李基農為何如此問,想了想便道:「非皇族之人不入宗制,自然無事。」

  「可當真?」李基農聽之仿似整個人獲得生機,眼前大亮。

  馮去疾頷首。

  得到肯定答案,李基農的身子仿佛灌滿力量一般,馬上匍匐著到皇帝身側,驚喜地說道:「陛下,陛下,小人有話要說,其實,其實,李肇並非綠娥之子,不,並非夏玉房之子,乃我大兄李念之子,他非皇子,沒有觸犯宗制,請陛下恕他無罪。」

  「李肇對於這一切並不知情.」他說得沒錯,對於李肇的身世,這個世上或許只有他一人知道了,「都是小人有意隱瞞,一切都是小人的錯,小人犯了欺君之罪,小人罪孽深重,小人願意承擔一切罪責。」

  「請陛下念在李肇對國朝盡心盡力的份兒,放過李肇吧!」

  一口氣說了很多,不帶一絲停歇。

  此話雖是話語,卻立時引起無盡的轟動,剎那間,整個台前炸開了鍋,一發不可收拾。

  連同嬴政,也在似乎奄奄一息中驚醒過來,簌地站起,死死地盯著李基農。

  「你說什麼?給朕說清楚,否則死。」

  『死』字拖了很長的音,分貝非常高,皇威席捲開來。

  「什麼?」

  宗正也驚呼,所有人目光皆齊刷刷地射了過來。

  如此消息,太駭人聽聞。

  李基農知道,當說出這一切後,必定會引起轟動,甚至陛下震怒,動輒牽連到李家,但相比起侄兒被幽禁,他更願意去說出真相,只有保存住侄兒,他什麼都要做。

  此刻,李肇聽之,整個人愣在當場,眼睛如灌了鉛般直挺挺地瞅著,儘是不可思議和一股複雜情緒。

  事到如今,李基農真的不能再隱瞞,特別看到眾多要吃了他的目光,心一橫,極力讓自己保持平靜,遂娓娓道來。

  「哎!這都是孽緣吶!」李基農嘆了口氣,人仿似又老了很多,「二十年前,我和兄李念在咸陽做買賣,在回來途中看到一女子欲上吊,兄便將之救了下來帶回了李家,後來得知此女身懷六甲,而正好兄嫂也懷了,這本來是雙喜臨門的事情,可幾個月後待到分娩時,兄嫂因難產而死,可幸的是孩子活了下來。」

  「而那女子此刻也到了臨盤的時刻,很順利地產下了一子,母子平安,可」說到這裡,他深吸口氣,眾人屏息,嬴政更是安靜得可怕。

  「可奈毒婦可恨.」毒婦自然是李斯的內人,「為了奪我家財,讓我李家後繼無人,竟派人偷走了嬰兒,可他們弄錯了,竟偷走了女子之子,導致至今下落不明。」

  「那女子叫綠娥,就是你們口中的夏玉房。」這也是他後來才知道的。

  「兄見綠娥失去孩子整天以淚洗臉,又見兄兒無人照料,便將之託付給了綠娥,以解其失子之痛,此子正是我侄兒李肇。」

  李基農話畢,擤了擤鼻子,抹去眼角濕潤,對著嬴政拱手,又再轉向李肇,「肇兒,不是叔父想瞞你,叔父只想你將綠娥當成真正的阿母,畢竟你阿母早早就走了,沒有母愛的孩子是可憐的,你可知?」

  李肇哽咽,顫聲說:「可你為何此刻才告訴侄兒?你可知現在太遲了?」

  是的,太遲了,整個事情變化太大,太駭人聽聞了。就論罪來看,李肇並不知情,遂他的罪責並不重,但叔父就不一定了,這是欺君,欺君罪該萬死。

  李基農笑了笑,眼神變得柔和:「傻孩子,只要你活著,叔父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叔父!」李肇的眼淚再也忍不住,簌簌地滴了下來,可奈他要強忍,他不能讓叔父看到自己傷心。

  這一刻,李基農眼神變得凝重了起來,道:「肇兒,李家可以沒有我,但必須有你,今後要好生活著。」

  說完這一切,仿佛整個人得到解脫,重重地舒出一口氣,而後面對皇帝請求:「陛下,一切都是小人的罪,請治小人的罪吧,放過李肇,他是不知情的,是無辜的。」

  此刻的嬴政不知是聽到了還是沒有聽到,整個人的狀態變得非常不好,沒有憤怒,沒有生氣,只有頭仰天一抬,又是一口血噴出,染紅半邊天。

  這一口,是真的血,鮮紅而悲切。

  旋即整個人直挺挺地仰倒下去,再也沒有動彈。

  「陛下.」尚新慌了,立刻大吼,「來人,將陛下速速送去醫館,快」

  其他大臣更慌,口呼著「陛下」,卻只能在原地乾急。

  「諾!」侍人們也慌了,匆匆在侍衛的簇擁下抬著嬴政往醫館而去,目前這個情況,侍醫是不行的了,只有醫館。

  待一眾消失後,眾臣卻沒有散去,一對對凶眼緊緊地盯著李基農,盯著李肇。

  此刻,皇帝不在,就難以定奪李基農叔侄倆的罪了,但宗正仿似盯緊了李肇一般,揪著他死死不放。

  「既然李肇不是皇子,那就不是我宗室貴族,但其有欺君之嫌,應立即擒下打入咸陽獄,待陛下康復再作定奪。」

  「至於李基農,嘿嘿!」冷冷地笑著,「欺君罔上,當腰斬,立刻執行。」

  「馮相,你認為如何?」

  論官位,馮相官職最高,自然得問他,而且還肩負著監國重任。

  馮去疾苦笑,目光瞅著眾人,再落在李肇叔侄倆的身上,一時無法定奪。

  最終,他還是作出決定:「於這次盛會,李肇功勞甚大,於欺君,李肇並無實質,非其本意,就不必打入咸陽獄了,讓其在上林苑照料陛下即可,畢竟他乃神醫,你說是嗎?宗主大人?」

  這話意有所指。

  其實也在理,陛下病情嚴重,恐怕只有李肇出手才行,當然,這也是為了保存李肇。

  「你?」宗正狠狠地瞪了馮去疾一眼,便甩袖而憤,下一刻卻盯著李基農,「既然馮相如此說了,本宗正也作罷,但李基農欺君,必須要斬立決。」

  「不可,此事事關陛下,留待陛下發落為好,就關咸陽獄吧。」

  「你?」處處和他作對,宗正憤怒更甚,但馮相監國,他哪能有微言,只得憤憤離去。

  眾臣也跟著離去,只有馮去疾在離去之前意味深長地瞅了李肇一眼,露出肯定的目光,鄭重地說:「李將軍,老臣回宮去了,能做的自然會極力去做,你既非皇子,便無從再監國,但你也不能辜負陛下對你的厚望。」

  「走也!」

  馮去疾離去,也命人將李基農押走。

  李肇很感激馮去疾對自己和叔父的關照,但卻愣在當場。

  這話是什麼意思?

  馮去疾從來不會在自己面前稱『老臣』,這也不符合身份,但他卻破天荒地說了,還有『能做的自然會極力去做』,這話又是什麼意思?更離譜的是,不能辜負陛下的厚望?

  陛下什麼時候對他有厚望了?

  本來已經脫離險境的那種慶幸的心情又再將他拖入泥潭,陛下對他究竟有什麼厚望?為何陛下沒有對他說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