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分工後,眾人從北坂宮中先後撤離。
陳慶神色凝重,遙望著趙崇離去的身影。
「兵者,詭道也。」
「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
「今後切不可心生驕慢呀!」
趙崇的性格他很熟悉。
謹慎穩重,警覺性極強。
雖然他也有著自己的小心思,會借著職權之便,給朝中重臣賣個好,有些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事關謀反,他是絕不敢有任何藏私的。
今日之事,趙崇大概率不會在始皇帝面前多嘴,但之後哪天提起來也不好說。
陳慶告誡自己,務必戒驕戒躁,不能再讓他發現任何端倪。
否則,死的可不是他一個,而是數萬與之相干者人頭落地!
按下各自的心思不表。
人為的『天降隕石』進展極快。
田舟是冶鐵業首屈一指的人物,連夜造出了一塊百斤重的『隕石』。
先挑了塊大小合適的鐵礦石,然後一層層往上澆鐵渣。
厚度差不多之後,就把讖語雕刻上去。
之後再糊一層薄薄的鐵渣,務必讓字跡渾然天成,看不出半點雕琢痕跡。
做完這一切,他不放心地又偽造出了撞擊的痕跡。
直到覺得滿意後,才把隕石裝進箱子裡,運到北坂宮暫存。
包山的工作同樣進展順利。
借用內務府的水力切割機裁好木料,大搖大擺地用馬車運到了渭河碼頭。
因為扶蘇調撥了不少野人在南岸伐木採石,經常有船舶來往運輸物資。
投石機的零部件就這樣混在裡面,輕而易舉地送到了目的地。
六月二十五。
半夜渭河邊一聲巨響,隕石天降。
城中居民和兵卒察覺動靜後,一夜都沒能睡踏實。
天亮後,等待入城的商賈最先發現了河邊的隕石,圍觀者絡繹不絕。
稍後,巡城士卒趕到,驅散百姓,抬走隕石。
可上面的讖語卻落在不少人的眼中,差點當場引發騷亂。
庚寅夏末,關中大疫,十室九空。渭河枯,泰山崩。
「今年不就是庚寅年嗎?」
「夏末?沒多少時日了啊!」
「莫非是上天示警?先是大疫,又是……」
「完了!天要亡大秦呀!」
更多的士卒從城中列隊湧出,百姓們驚慌地四下散去,把這個消息傳得滿城皆知。
不出三日,大江南北無不知悉。
一時間,天下動盪,各路反賊豪強蠢蠢欲動。
——
氣溫一天天轉涼。
早晚的時候,已經能感受到初秋的冷意。
盛夏的燥熱逐漸退去,秋糧收穫在即。
但市面上卻一點歡慶喜悅的氣氛都沒有。
每當街坊鄰居出門相遇,總會湊在一起竊竊私語,仿佛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即將發生。
一天晚上。
陳慶和妻妾們默不作聲地吃著飯。
「夫君,再有七八天就立秋了。」
嬴詩曼滿腹憂愁,碗裡的飯扒了半天也沒吃下幾口。
「哦,這麼快啊!」
「一晃又是夏去秋來。」
陳慶漫不經心地說道。
王芷茵放下筷子:「你不擔心上天示警的讖語?」
陳慶皺起眉頭:「朝廷下發過公文,澄清那是逆賊蠱惑人心的手段。屆時真有災難發生,朝廷會開倉放糧,與天下百姓共渡難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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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虧你還是肱股功臣之後,竟然相信逆賊所言?」
王芷茵氣憤羞惱地拍了下飯桌:「在自己家你就別端著了,我們跟你說正經的呢!」
「亘古以來,你可見過上天如此密集的示警?」
「這短短一月以來,各地分別有隕石降落,還都在京畿附近。」
「逆賊有那麼大的本事?」
陳慶差點笑出來。
逆賊確實沒那麼大的本事,但是朝廷有。
北坂宮裡存放的隕石還有十幾顆,以備不時之需。
相里菱擔憂地說:「陳郎你別不當真。」
「百姓都在傳……逆賊張良習得仙術,當初以傀儡之軀頂替自己假死,瞞天過海。」
「而今他對朝廷懷恨在心,以絕大代價行逆天之舉。」
「我怕……」
陳慶笑著安慰:「張子房真有那個本事,幹嘛不直接殺了我和太子,還要假死脫身。」
「再說,他能呼風喚雨,召喚流星墜落,乾脆直接朝著皇宮砸嘛!」
嬴詩曼厲聲一聲:「夫君,不得妄言!」
「流言蜚語雖然不可信,但我們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
「最近勾欄酒肆人滿為患,你可知百姓心中恐慌?」
「也不知從哪裡傳出來的消息,說百巧樓的香皂能防大疫。」
「你知道我昨天賣出去了多少貨?」
陳慶抿嘴發笑。
消息是我傳的。
勾欄酒肆人滿為患,我看著眼紅,就想分一杯羹。
反正誰賺不是賺?
就當是移風易俗,倡導良好的衛生習慣了。
陳慶壓下心底的得意,遲疑地說:「夫人又大賺了一筆,可喜可賀。」
「為夫百無一用,多虧了夫人幫忙操持家業。」
嬴詩曼不悅地說:「渭河邊最早降下的那塊隕石上說,夏末關中大疫。渭河乾枯,泰山崩裂。」
「假如真如它所言,夫君你打算怎麼辦?」
陳慶攤開手:「為夫並無回天之力。」
「真到了那時候,不如讓熱巴做一頓豐盛的大餐。」
「咱們一家排排坐,吃飯飯,吃完一起躺板板。」
「躺板板,睡棺棺,睡完一起抬山山。」
「埋山山,哭喊喊,親朋都來吃飯飯。」
「吃完再一起躺板板。」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齊齊嘛!」
說著說著,陳慶忍不住大笑。
嬴詩曼生氣地質問:「天地大劫,生靈塗炭,你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陳慶收斂笑意:「我為何笑不出來?」
「我的夫人是金枝玉葉,陛下的掌上明珠。」
「芷茵雖然性格頑劣,但也出身尊貴,乃是絕無僅有的一門雙侯之家。」
「阿菱的父親是天底下第一個造出飛行器的人,她是世間第一位飛行員。」
「你們陪在為夫身邊一起死,千百年後被人挖掘出來,誰不得豎起大拇指贊一聲牛逼?」
「我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呀!」
嬴詩曼和王芷茵先後翻了個白眼。
「瞧你那點出息。」
「真看不慣你那得意的勁兒。」
相里菱捂嘴竊笑。
她與陳慶的想法一樣。
如果兩個人能死在一起,也沒什麼好害怕的。
此生能與他相伴,哪怕是僅僅數年時光,也足慰生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