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毅憂心忡忡地說:「雷侯所言確實有理。」
「可民間謠言四起,人心不安,社稷必然動盪。」
「老臣擔心……萬一亂象叢生,整個天下烏煙瘴氣,會不會難以收場。」
嬴政一揮大袖:「蒙卿覺得周而復始好,還是一勞永逸好?」
蒙毅回答:「當然是一勞永逸好。」
嬴政緩緩點頭:「所以寡人選一勞永逸。」
「天下大亂也僅是一時,會安定下來的。」
他把目光投向身前的扶蘇,目光中充滿父親的慈祥和愛護。
天下此時亂,總好過今後亂。
他遭受了亂象的反噬,扶蘇就不必為此焦頭爛額。
我的兒,為父尚且雄健,足以為你撐起大秦江山!
「趙崇,此事交給你來辦。」
「扶蘇和陳卿負責協助。」
「切記機密謹慎,不可泄露半點風聲,明白了嗎?」
嬴政嚴厲地叮囑道。
「諾,卑職明白。」
趙崇心裡發苦。
又來了一樁難辦的差事。
太子和雷侯哪個都不是他能指揮動的。
說是讓二人輔助自己,實際上應該反過來。
髒活累活絕對是黑冰台的沒跑。
事成了是太子指揮有方,雷侯協助有功,他算是辦事得力。
萬一消息不小心走漏,黑鍋肯定是他來背。
堂堂太子、帝婿總不能四處散播謠言,蠱惑民心吧?
一定是黑冰台里混進了逆賊的奸細,他作為統領難逃失職懈怠之罪。
嬴政叮囑了一些細節後,打發眾人離開。
陳慶、扶蘇、趙崇三個心有靈犀地磨磨蹭蹭,出了殿門後,趙崇立刻作揖行禮。
「殿下,咱們如今怎麼辦?」
「卑職聽憑差遣。」
趙崇的態度十分端正,一副馬首是瞻的樣子。
「趙統領勿須如此。」
「父皇說了,讓我二人協助你。」
扶蘇客客氣氣地還禮。
「卑職愚昧蠢鈍,做些跑腿聽用的活兒還行。」
「大事還得殿下和雷侯做主。」
趙崇諂媚地笑著說。
陳慶嘖嘖兩聲:「老趙,覺悟很高嘛!」
「放心,殿下不是你想的那種人。」
「出了什麼差錯,前面有殿下頂著,頂不住了還有本侯,最後才輪到你。」
趙崇聽了這話,長舒了口氣。
不用承擔責任就好。
陳慶擺擺手:「逆賊無孔不入,知悉此事的人越少越好。」
「小趙,你去把車夫打發了,由你親自駕車。」
「咱們去北坂宮,那裡有很多廢棄破敗的宮殿,劃出一片來準備燒制隕石。」
趙崇愕然地問:「你叫我什麼?」
陳慶挑起眉頭:「嗯?」
「趙統領,難道讓殿下或者本侯來駕車?」
趙崇連忙低下頭:「諾,卑職這就去。」
扶蘇在對方走後啞然失笑:「先生,不必如此捉弄他吧?」
陳慶滿不在乎地說:「給老趙長長記性,省得固步自封,還整天洋洋得意,以為自己把差事幹得多好。」
——
始皇帝親自交代下來的要務,誰都不敢耽擱。
下午時,陳慶假託公事之名,召集了田舟、包山等人。
趙崇叫上了黑冰台的得力幹將,扶蘇則調動了一部分神槍營的士兵負責護衛警戒。
「隕石並不罕見,以往鐵料質量差,神兵利器多由隕鐵鍛造。」
「下官兩天之內,就能做出您想要的東西,尋常人絕對看不出真假。」
田舟明白了他們的意圖後,迅速做出保證。
「包山,本侯需要你三天之內,做出一架投石機。」
「隕石重百斤左右,甚至可能再多二三十斤。要從渭河南岸投擲到北岸,而且必須保證萬無一失。」
包山僅猶豫了一瞬間,就鄭重地作揖:「侯爺給小人安排十個木工,哪怕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小人也一定把投石機做好。」
扶蘇笑道:「那百姓發現之後,就由神槍營的人假扮巡城士卒前往處置。」
「東西用過之後,要及時銷毀,免得被人發現紕漏。」
趙崇一直插不上話,心底暗暗焦急。
「隕石就交由黑冰台來做吧。」
陳慶嗤笑一聲:「小趙,不是本侯小瞧你。」
「黑冰台的人再有本事,還能比得過田舟、包山等秦墨大匠?」
趙崇頓時惱羞成怒:「雷侯太過小視天下英雄了!」
「本統領造不出假的,難道拿不出一件真的嗎?」
「黑冰台恰好有一件現成的,你想不到吧?」
「只要在上面刻上字,掩去雕琢的痕跡,誰也辨不出真偽!」
夜鶯臉色大變,輕輕咳嗽一聲。
趙崇立刻轉頭,目光嚴厲地問道:「咳什麼咳,莫非府衙內的隕石遺失了?」
夜鶯低頭回應:「並未如此。」
「隕石是去年查獲的,奸人假稱它能包治百病,以此蒙蔽鄉里,作威作福。」
「後來發展到從者數百人,公然對抗下鄉的縣吏,才被黑冰台插手剿滅。」
「隕石之前放在庫房的角落,現今依然在原位。」
趙崇吹鬍子瞪眼:「那不就得了?」
「常五,你父輩是雕石匠。」
「你今晚就去把字雕好。」
一名留著八字須的男子大驚失色:「統領,卑職並未繼承家父的手藝。」
趙崇怒喝道:「那你床頭上那些亂寫亂畫的字跡是怎麼來的?它自己長上去的?」
常五臉色發白,汗如雨下:「卑職,卑職……不善此道,怕壞了統領的大事。」
趙崇氣不打一處來:「我讓你刻,你就給我刻,否則家法處置!」
常五神情倉惶,討饒道:「統領饒命!」
趙崇蹭地站了起來。
別人那裡都順順噹噹的,唯有他這裡一點小事都安排不下去。
讓太子和雷侯看待他?
「小趙,你別難為人了。」
陳慶旁觀者清,猜出了常五的心思。
「大逆不道之言嘛,誰刻誰死,還要禍累三族。」
「人家不想刻就算了嘛,讓內務府的人來刻。」
趙崇恍然大悟。
如果找個普通工匠來刻,黑冰台最後肯定會想辦法殺人滅口。
一來防止機密外泄,二來怕陛下心中不喜。
可他根本沒打算跟常五秋後算帳啊!
忽然間,趙崇腦海中一道靈光閃過。
田舟、包山怎麼就不怕呢?
陳慶吩咐做一架能從南岸打到北岸的投石機,包山二話不說就做了。
田舟也是如此。
什麼大逆不道之言,他完全沒考慮過後果。
趙崇扭過頭去,視線在陳慶、田舟、包山之間來回打量。
「小趙,你看什麼呢?」
「內務府與黑冰台不同,行的是堂堂正正之事。」
「故此本侯的下屬光明磊落,絕無陰暗狹隘的心思。」
陳慶暗暗提起了心,怨怪自己疏忽大意。
田舟笑道:「太子殿下當面,吾等所作所為又是為了朝廷大業,有何可懼?」
包山贊同地點頭:「為殿下和侯爺效力,死了也無怨。」
扶蘇心情暢快,作揖道:「多謝二位襄助。」
趙崇點點頭,裝作一笑了之。
可他的思緒卻久久不能平定。
假如……某天陳慶打著為江山社稷的名義,讓秦墨工匠和內務府的心腹秘密製造火器炸藥,然後時機一到,立刻下令攻向咸陽宮!
嘶!
趙崇倒吸一口涼氣。
後果他不敢想像!
「老趙,看你的樣子跟拉不出屎來似的。」
「要不然隕石還是交給黑冰台來做,免得說本侯搶你的功勞。」
「再者,田少府和包大匠都是成家立業的人了,本侯也要為他們著想。」
陳慶輕慢鄙夷地說道。
扶蘇搖了搖頭:「黑冰台的隕石只有一塊,早晚要做假的來用,還是交給田少府練手吧。」
趙崇笑呵呵地說:「殿下說的對,正該如此。」
他暗中思忖道:秦墨門徒這兩年大多娶妻生子,陳慶真想造反的話,有多少人願意跟隨還得另說另算。
再者,如今陛下可是相當看重陳慶。
我先前辦事不力,此時無憑無據賣弄口舌,多半會被陛下當成因妒生恨。
非但無法達成目的,還落不下個好。
罷了,暫且小心提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