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5章 殺人放火金腰帶

  陳慶回家換了一身單薄的絲綢常服,洗漱一番後,清清爽爽地來到府邸中偏遠的小院。

  別說,心底多少還是有些緊張和尷尬的。

  他嘴角掛著清淡的笑意,輕輕推開虛掩著的院門。

  蒯徹這個死犟種也不知道稜角磨平了沒有,要是蹬鼻子上臉可別怪我不客氣。

  「咦?」

  出乎意料的是,院子裡竟然還有外人。

  看相貌和打扮,像是挑擔送貨的腳夫。

  陳慶回憶了下,好像王芷茵在他面前提過一嘴。

  蒯徹並未在飲食住行上多做要求,唯獨不能斷了筆墨書籍的供應。

  紙張目前並不算普及,民間收藏販賣的書籍仍然是竹簡為主流。

  一套大部頭的典籍動輒幾十斤重,非得挑著走不可。

  「外間傳言不足採信。」

  「雷侯深受皇家信重,前程不可限量。」

  「天色不早,該用飯了。」

  蒯徹緩緩站了起來,不停地用眼神暗示腳夫。

  枯燥且單調的歲月里,對方不光是他與外界溝通的渠道,還是唯一可以傾心交談的對象。

  他不想腳夫因為自己而遭受株連。

  「蒯先生,這可不是小人瞎說的。」

  「掌柜的自己念叨,叫什麼興勃,什麼忽的。」

  腳夫皺著眉頭苦苦思索。

  「是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陳慶邁步上前,補上了對方想說的話。

  蒯徹暗暗嘆息。

  禍從口出,你自己當著雷侯的面妄議他的是非也就罷了,還非得扯上你們掌柜。

  「對對對,就是這句話!」

  腳夫興奮地回過頭,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不對。

  這可是在侯府裡面,萬一被下人聽到就糟了!

  「您是……」

  腳夫四肢麻木,眼巴巴地望著陳慶。

  「蒯先生是我的故交好友。」

  「今天特意過來探望他。」

  陳慶指著蒯徹,「想不到還有別的客人在,叨擾二位了。」

  腳夫舒了口氣,撓著後腦勺憨笑著說:「小人算什麼客。蒯先生,他是和馬先生一起的?」

  蒯徹在咸陽無親無故,唯有馬戶會時常來探望他。

  腳夫知道二人相交莫逆,應該不會去雷侯那裡通風報信。

  「嗯。」

  「你先回去吧。」

  蒯徹目光閃爍,他只想早點打發了對方,然後親自向陳慶賠罪。

  「我就說嘛,這裡怎麼會有外人來。」

  腳夫放下了心,渾身都輕快了幾分。

  「兩位先生你們聊,小人回去書坊向掌柜交差了。」

  「帳還是掛在馬先生名下嗎?」

  蒯徹恨不得封住他的嘴。

  你提了書坊掌柜還不夠,又提馬戶幹什麼?

  生怕陳慶不能一網打盡嗎?

  腳夫挑起擔子,把兩個空的木箱掛上。

  「蒯先生,我家掌故還說了一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您早晚有逃脫囹圄,施展抱負那一天。」

  他絲毫沒意識到有什麼不對,還在盡心寬慰對方。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雷侯這麼不得人心呀。」

  陳慶唏噓地嘆了口氣。

  蒯徹瞪大了眼睛,輕輕咳嗽了一聲。

  可腳夫相當沒有眼力勁,臨走了又回過頭來:「這位先生您不會不知道吧?」

  「雷侯把朝中官吏和廣大商賈坑慘了!」

  「我們東家買了兩千多貫的股票,最後就拿回來一百多貫,差點把家裡的宅子都賣了。」

  「你看眼下的豪宅大屋,全都是民脂民膏!」

  陳慶嗤笑一聲。

  咸陽城裡開書坊的,不用說肯定是士人貴族家裡的產業。

  兩千貫的股票也不一定是自願賣的,說不準是族裡分配下來的任務。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前番發動的股災打擊面還挺廣。

  「是嗎?」

  「想不到雷侯行事如此惡劣,真不是個東西。」

  陳慶自嘲地說。

  「您算是說對了。」

  「貴人老爺虧空了錢財,非得從我們這些升斗小民身上找補回來不可」

  「都是雷侯害的,小人怕是今年的歲賜都沒了。」

  腳夫搖了搖頭,磨磨蹭蹭準備離去。

  在他眼裡這些先生都是有本事的讀書人,與他們談天說地非但可以開闊自己的見識,說不定還能學到點東西。

  故此一旦有了機會,總想多親近幾分。

  「慢著。」

  陳慶在袖袋裡摸了摸,沒想到剛換的衣服里根本沒錢。

  「既然雷侯害你少了歲賜,這枚玉佩你拿去吧。」

  他伸手就拽下了腰間的和田玉佩,塞到了對方手心。

  「使不得,小人哪敢收這枚貴重的寶物。」

  「讓你拿著你就拿著。」

  陳慶堅決地說:「雷侯雖然不是東西,卻並非小氣之人。」

  「就當是我補給你的。」

  腳夫錯愕地問道:「您跟雷侯沾著親?」

  「不沾。」

  陳慶搖了搖頭。

  「那您怎麼……」

  蒯徹生怕腳夫再招惹禍端,按著他的胳膊說:「天色已黑,你快回去吧。」

  「我這位故友家境殷實,你就當是他賞你的。」

  腳夫把腦袋搖得撥浪鼓一樣,「蒯先生,您替犬子看病抓藥,還給老母選了塊風水上佳的寶地,小人怎敢再受您的恩惠。」

  蒯徹板著臉,硬把他推了出去:「快走!」

  咚!

  「雷侯,久違了。」

  蒯徹深沉地嘆了口氣,作揖行禮。

  「蒯先生安好。」

  陳慶還禮後,指了指小屋的門口:「不打算請本侯進去坐坐?」

  「請。」

  蒯徹聽到院門外咕咚一聲,想來是腳夫被嚇得摔倒在地。

  「您……」

  「放心,我沒你想像得那麼氣量狹小。」

  陳慶微微一笑:「況且連我夫人都罵我不是東西,人家也沒說錯呀!」

  「哈哈哈!」

  蒯徹陪著乾笑了兩聲,感慨地說:「雷侯風采更勝往昔,實在令人艷羨。」

  「蒯先生屈居方寸之地,仍然心懷天下,本侯也是佩服得緊。」

  雙方相視一笑,心中的些許芥蒂煙消雲散。

  只要兩個人都別裝逼,那就可以成為好朋友。

  「雷侯若非有要事,怕是不會來登蒯某的門。」

  「蒯先生說對了。那您猜得出緣由嗎?」

  「大概與塞外的胡人有關吧。」

  「蒯先生當真神人也!」

  二人一問一答,對彼此都相當滿意。

  陳慶笑意盈盈地說:「蒯先生賦閒多時,志氣未消,可願出山做一番事業?」

  蒯徹不假思索地說:「為朝廷做事,還是為雷侯做事?」

  「有什麼區別嗎?」

  陳慶反問。

  蒯徹斷然說道:「為朝廷做事,在下才學微薄,恐怕不堪勝任。」

  「為侯爺效力……」

  「受您供養多時,不勝榮幸。」

  陳慶略感詫異,但是看蒯徹的樣子又不像作假。

  「侯爺莫非是覺得在下以德報怨?」

  蒯徹為了打消對方的疑慮,鄭重其事地說:「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

  「替朝廷做事,到老也是庸庸碌碌,無所作為。」

  「唯有為您效力,才能容在下一展所長。」

  陳慶驚愕萬分。

  他猜出我反心已生,因此才態度大變?

  你麻麻的,跟李左車簡直一路貨色。

  讓你們為朝廷效力,個個推三阻四,好像八抬大轎來請都委屈你們了。

  遇到我這種渾身反骨的野心家,恨不得自帶乾糧來投靠。

  殺人放火金腰帶,古人誠不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