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頭奴在雜胡那裡並不稀罕,與百姓家中豢養的牲畜一般無二。」
「若非路遠又嚴寒難耐,還有匈奴阻隔,弟子非得多攻破幾個鬼方部落,獻個千把人給師父慢慢享用。」
蒙甘說起這些話來沒有一絲一毫的同情憐憫之心。
雜胡都可以把鬼方人當牲畜使喚,秦人更應甚之!
「是該多捉些回來。」
「今後有機會的。」
陳慶頷首贊同。
他心裡很清楚,此鬼方非彼鬼方。
最早的鬼方人是西方遷徙來的白色人種。
鬼,即異種。
與蠻、夷、戎、狄一樣,都是蔑稱。
夏朝之時,華夏民族統治的疆域面積不過一百萬平方公里左右。
而鬼方人從西而來,經過長途跋涉,終於找到了一塊溫暖濕潤的平原安營紮寨,即後世的晉南平原。
此時雙方相安無事,互相僅僅進行了試探性的接觸,爭端也相當有限。
數百年過後,鬼方人繁衍生息,再加上吸收了周邊的一些部落、原住民,逐漸興盛。
而華夏民族也進入了殷商時期,國力日益強大。
人口多了,對土地和資源的需求勢必不斷增長,衝突由此產生。
鬼方時常襲擾殷商邊境,終於惹怒了武丁王。
因此才有了『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
鬼方大敗,俘虜被淪為奴隸,下場悽慘至極。
等到周武王起兵伐紂時,召集諸侯盟津會師。
殘存的鬼方部落為了報仇雪恨,積極參與其中。
首領因為作戰驍勇,屢立戰功,還在論功行賞時被封為鬼侯,可謂煥發了第二春。
問題來了,鬼方曾經棲身的土地早就被殷商占據,經過數百年的開發變成了適宜耕種的農田。
即使立下再大的戰功,想要回以前的土地,可能嗎?
周武王站穩腳跟後,很快與鬼方翻臉。
因為彼為『異種』的緣故,大小諸侯全部站在周天子這邊。
鬼方人幾無還手之力,差點被滅族。
僥倖存活下來的一部分竄逃千里,一直跑到了貝加爾湖附近才得以喘息。
這就是蒙甘口中『鬼方國』的來歷。
而陳慶眼前的六個小洋馬,屬於斯拉夫人種,源頭來自於高加索地區。
同樣是白色人種,故此也被視為鬼方人。
「師父,您是說她們很值錢?」
「弟子也曾想過此事。」
「雜胡並不罕見,純正的鬼方人卻少。」
「物以稀為貴,弟子覺得在大秦這裡,一個怎麼也能賣上一百金幣。」
蒙甘摩挲著下巴上濃密的鬍鬚,思索著說道。
「當下確實值得。」
「不過若是見得多了,也無甚稀奇之處。」
「約莫能換個三五匹馬吧。」
陳慶給出了一個公允的價格。
白奴貿易要遠遠早於黑奴貿易。
古羅馬時期,原始、落後、野蠻的斯拉夫人就成了他們的捕捉對象,將其當作奴隸役使。
維京海盜興起時,斯拉夫女奴同樣是上等的戰利品,被北歐蠻子大量販賣到東羅馬帝國。
蒙古崛起時,斯拉夫人在他們帳下為奴,姿色出眾的女人全部成了蒙古貴族的玩物。
後來克里米亞半島上的韃靼人接過這項歷史任務,並且將捕奴、販奴事業發展到了新的高度。
在其職業生涯中,總共將數百萬斯拉夫奴隸販賣到了奧斯曼帝國以及歐羅巴地區。
上千年的時間裡,斯拉夫民族被你來我往的異族統治奴役。
以至於在歐羅巴人的固有印象中,斯拉夫簡直變成了奴隸的代名詞。
slave,奴隸。Slav,斯拉夫。
「才三五匹馬呀?」
「那弟子豈不是白白奔走了數千里?」
蒙甘大失所望,熄了以此發家致富的心思。
「不少了。」
「雜胡中也許多相貌相似者,你賣得貴了誰花那個冤枉錢?」
陳慶師徒兩個一邊飲酒一邊對著小洋馬評頭論足。
這是一個特殊的時代,也是最好的時代。
匈奴的強大部族占據了稍微溫暖,更適宜生存的草原。
雜胡退居其次,與極北之地的鬼方毗鄰。
因為氣候環境更為惡劣,土地承載力有限,難以形成大的聚落,因此經常被人多勢眾的匈奴大族欺壓。
鬼方人是食物鏈的底層,所以才會有那麼多『雜胡』產生。
陳慶忽然想起一件事。
月氏人的自我認知中,好像從來沒把自己當成蠻夷。
在他們心目中,月氏雖遜於秦國,卻也遠勝落後、野蠻的真蠻夷。
關外的匈奴也是差不多的情況吧?
離秦國越近,接觸到的先進文化、器物、制度也就越多。
在崇尚強者的草原部族中,黑髮黑眼黃皮膚被視為強大種族的象徵。
而雜胡、鬼方人,則成了被他們鄙夷唾棄的對象。
「師父,您好像心不在焉?」
「莫非弟子獻上的禮物您不滿意?」
「既然如此,那便就地發賣了!」
「換些酒錢,弟子陪您不醉不休。」
蒙甘鬱悶地說道。
「並非如此。」
陳慶擺了擺手。
他只是……有些不習慣。
或者說當下的所見所聞與前世的認知發生了強烈的衝突,腦子有點亂。
「把她們留著吧。」
「等以後養熟了,說不定還能充作譯者。」
「為師可記得你誇下海口,要獻個千把人給我享用呢。」
「有人居中傳譯,教導得快一些。」
陳慶拍了拍他的肩頭,淡淡地說道。
華夏文明此時是東亞當之無愧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沒有我們擋住白色人種的入侵,如今這片土地早就變得烏煙瘴氣。
巍巍中華,來之不易!
「誒!」
「弟子絕不食言,說一千之數,就是一千!」
「只是……」
蒙甘猶猶豫豫,似有難言之隱。
陳慶還沒來得及問,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
一陣香風襲來。
夜鶯明艷照人,嬌滴滴地嗔道:「侯爺您過來怎麼也不與我說一聲,若是怠慢了您,奴婢可吃罪不起。」
「怪不得呢。」
「侯爺又有了心頭好,還是塞外胡種呢。」
她撇了撇嘴,眼眸中的冷意嚇得小洋馬不停地往後退。
「好端端嚇唬她們做什麼。」
「你才是本侯的心頭好,過來坐,陪我飲幾杯。」
陳慶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奴婢遵命。」
夜鶯邁著婀娜多姿的步伐來到他的身邊,緩緩跪坐下來。
蒙甘知道二人之間肯定有一腿,埋著頭夾菜喝酒,視若不見。
「你家統領呢?」
「今天本侯給弟子接風洗塵,讓他也來湊個熱鬧。」
陳慶探出頭,喝完對方遞過來的酒水,隨口發問。
夜鶯噗嗤一笑:「別說我家統領不在,就算真在此處,見了你也要躲著。」
陳慶好奇地問:「他躲我幹什麼?」
夜鶯指了指酒案,戲謔地說:「您在醉香樓賒欠的帳款越積越多,卻從未償還。」
「統領心中早有埋怨,哪還有心思和您飲酒?」
陳慶緩緩點頭:「這樣啊……」
「那本侯今天就一併還了。」
他迅速伸出手,從夜鶯的深衣下擺探了進去。
「侯爺。」
夜鶯驚慌失色,下意識朝蒙甘的方向望了一眼。
還沒來得及推拒,猛地蹙眉發出痛呼。
陳慶的右手藏在袖子裡,偷偷拈住了什麼,微微一笑示意讓她安心。
「師父,醉香樓的廚子手藝真不錯。」
蒙甘眼觀鼻鼻觀心,只顧著吃喝,對外界不聞不問。
「是嗎?」
「為師也嘗嘗。」
陳慶大袖一拂,抓起筷子。
「哎呀!」
「這是什麼?」
他故作驚詫地嚷了起來。
「盤中居然有一撮毛髮!」
「夜鶯,醉香樓便是這般待客的?」
「今天不給本侯把帳目抹了,這事不算完!」
蒙甘疑惑地探頭張望,被夜鶯搶先一步把菜餚搶了過去。
「侯爺,你……」
夜鶯緊咬著下唇,又羞又氣,臉蛋漲得通紅。
怪不得連趙統領都要躲著你,世間哪有這般厚顏無恥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