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暖陽透過玻璃窗灑下來,落在氈毯、桌案、書架上,形成五顏六色的斑塊。
壁爐中的水壺咕嘟咕嘟作響,陳慶墊著麻布將它提了起來,倒入茶壺之中。
少頃,茶香瀰漫。
陳慶倒了三杯茶水,把其中兩杯推向對面。
嬴詩曼和王芷茵坐著交頭接耳,看樣子是打算偃旗息鼓了。
「你皇嫂的產期快到了吧?」
陳慶突然發問,讓二人愣在原地。
「嗯。」
「應當是本月下旬,母妃把御醫和產婆都派駐到了宜春宮,她最近也時常去探望。」
嬴詩曼頷首回答。
陳慶微微一笑:「我記得前些時日,蒙恬向朝廷索取大批糧草輜重,又借調了羌瘣、楊端和兩位猛將,要出關掃蕩匈奴。」
「最近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難道是北軍出師不利?」
王芷茵立刻回答:「不可能!」
「蒙恬要是連匈奴打不贏,早該告老還鄉了。」
嬴詩曼恍然大悟:「夫君,你是說蒙家在等皇孫降生,然後再來報捷。」
陳慶點點頭。
「如果我所料未差,蒙毅那老登時時刻刻盯著宜春宮呢。」
「若是你皇嫂誕下麟兒,不出三日,北軍捷報必至。」
「屆時雙喜臨門,陛下歡欣之至,那老登想要什麼討不到?」
王芷茵這才回過神來:「他倒是好算計!我姐姐生孩子,他也要來占點便宜。」
「真不知羞!」
陳慶嗤笑一聲:「麵皮有什麼用,老登要為家族利益考量,什麼沒臉沒皮的事干不出來?」
王芷茵點點頭:「對,果然是個老登!」
嬴詩曼實在聽不下去:「你們不要一口一個『老登』,好歹蒙家世代仕秦,乃國朝棟樑。讓外人聽到我們在背後如此菲薄他,不免落人話柄。」
陳慶滿不在乎地說:「夫人你就護著他吧。」
「也不是我心思狹隘,待蒙恬封侯之後,蒙毅那老登肯定第一個來找我耀武揚威,一天八遍都嫌少了。」
「人家是實打實的軍功封侯,說不定一步到位直接封個徹侯。」
「往後你家夫君可有苦頭吃嘍!」
嬴詩曼下意識說:「蒙恬將軍封侯跟你有什麼關係?蒙上卿怎麼不找別人耀武揚威?」
陳慶爽快地回答:「因為我封侯的時候,一天八遍在他面前嘚瑟,把老登氣得差點吐血。」
「他不得把場子找回來?」
……
嬴詩曼沒好氣地瞪著他:「你也好意思說。」
王芷茵唯恐天下不亂:「嘚瑟怎麼了,憑本事封的侯,為什麼不能嘚瑟?」
「不嘚瑟別人怎麼知道陳慶封了侯?」
陳慶夸道:「芷茵深得我心,沒白疼你。」
他轉過頭去認真地說:「夫人,皇孫降生可不是生個孩子那麼簡單,全天下的人都盯著呢。」
「你準備賀禮了沒有?」
嬴詩曼遲疑地回答:「當然備好了。」
「奇寶珍玩、金銀財貨……」
陳慶擺了擺手:「虧你們還是親兄妹呢。」
「你看蒙家玩得有多花。」
「關外建功,蕩平匈奴,獻俘數萬……」
「排面比你大多了!」
嬴詩曼也覺得有理:「那咱們現在應該怎麼辦?此時再籌備也來不及了。」
陳慶指著自己:「這不是有為夫嘛。」
他先說明了三十萬金幣的用途,然後感慨地說:「待皇孫降生之時,那些務工的民夫也回了鄉。」
「當他們得知太子喜得麟兒之時,會有數十萬人誠心地替皇孫祈福。」
「爾後無論歲月流逝、世事變遷,哪怕當他們垂垂老矣,也會告知兒孫太子殿下的仁德義舉。」
「人心歸附,江山穩固。」
「這未必比蒙家殺敵建功差多少吧?」
嬴詩曼欣慰地笑了笑:「夫君有心了。」
王芷茵搖了搖頭:「我還是覺得有所欠缺,陣仗比蒙家差遠了。」
陳慶胸有成竹地說:「不要緊,我還有準備了另外一件劃時代的寶物。」
二人一聽就來了精神。
「什麼寶物?」
「快說來聽聽。」
嬴詩曼和王芷茵異口同聲地問道。
陳慶原本打算賣個關子,但架不住她們一直用眼神催促。
「夫人稍待。」
他回身去了屏風後面,在矮榻的床頭取出了自己的火槍。
「這件東西你們都認識吧?」
王芷茵興奮地點頭:「當然認識,你拿來嚇唬人的嘛!」
「什麼嚇唬人的,它可是殺人利器!」
陳慶沒好氣地說:「我知道你瞧不上它,只能打一發,準備又繁瑣,威力也不大。」
「可它是短槍!」
「私人鬥毆,根本沒有開第二槍的機會。」
「打死也就打死了,打不死只能聽天由命。」
「軍用的長槍與之稍有差異。」
陳慶坐下耐心地講解著兩者的不同。
這條短銃實際上應該叫火門槍,靠引繩點燃槍管內的火藥來發射。
結構簡單、加工難度低,可靠性也高。
缺點是連續發射相當麻煩,需要外置火源。
正統的火繩槍有一個可旋轉的金屬彎鉤,尾端夾著一條長長的火繩。
當扣下扳機的時候,彎鉤帶著火繩一同落下,引燃藥池裡的發射藥。
行軍作戰時,只要提前點燃了火繩,無須另外準備火源。
嬴詩曼和王芷茵聽得半懂不懂的,大致明白了兩種火槍的原理。
「但是它們都有同一個缺點。」
陳慶接著說:「無論是在軍列中設置火源,或者長槍拖著一條長長的火繩,其實都相當危險。」
「因為火藥是士兵隨身攜帶,戰場上不可控因素實在太多。」
「一旦有人撞翻了火源,或者火繩隨風飄蕩,引燃了別人身上的火藥……」
「軍陣不戰自潰!」
「除非保持陣列的鬆散,不讓士兵靠得太近,才能降低這樣的風險。」
「但這樣問題又來了……」
他抿嘴笑著說:「軍陣散了,精銳騎兵就可以冒著稀疏的子彈沖陣。」
「倘若真被騎兵衝到陣前,鬆散的火槍兵根本無法抵擋,唯有任人宰割。」
「偏巧大秦的主要敵人全都是遊牧民族,個個都有著強大的騎兵。」
「以之禦敵,無異於自取其辱。」
王芷茵聽得比較用心,此時立刻問道:「你想出了新的火槍樣式,彌補了它的缺點對不對?」
陳慶緩緩點頭。
「新火器的名字叫做燧發火槍。」
「它既不需要外置火源,也不用攜帶那根長長的火繩。」
「槍身上自帶燧石打火,無須擔憂引燃士兵身上的火藥。」
「這樣陣列就可以排得很密,殺傷力倍增!」
「如果在槍口上加一枚刺刀,長槍如林完全可以抵禦騎兵的衝擊!」
陳慶心情激盪地說:「它才是騎兵的克星!」
「冷熱兵器交替的狀況,會被燧發火槍終結!」
「再也沒有蠻夷能夠衝破大秦的無敵之師!」
嬴詩曼雖然聽不懂那些彎彎繞繞,仍然為陳慶的作為而驕傲。
「夫人,當你的侄兒登基之時,大秦的火槍部隊會蕩平整個世界!」
「一道詔令從咸陽宮發出,哪怕身處天涯海角的子民也要躬身聆聽他的訓示。」
「世間凡有靈智之族,皆會懾服於他的強大。」
「有一天當我們都老了,他會成為整個世界至高無上的帝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