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殿內靜默片刻後,譁然一片。→
朝中因政見不合,鬧到臉紅脖子粗,彼此視若仇寇也是有的。
但陳慶的玩法顯然突破了他們的想像力。
用不用這麼絕啊?
嬴政似笑非笑,也沒有勸架的意思。
官鐵好還是私鐵好,大家有目共睹。
但是朝中那麼多大臣口口聲聲為私鐵造勢,分明是各懷鬼胎。
陳慶操持內務府以來,經營得一片花團錦簇,但內庫依舊日益空虛,險些連多年積攢的家底都敗掉。
錢哪去了?
變成了一間間工坊,一樣樣新事物,還有朝廷大軍的兵械輜重。
賺得多,花得更多。
而且許多都是沒有任何回報,卻不得不為之。
私鐵當然好。
好在哪裡?
好在參與其中的商賈、官吏可以謀取暴利,輕而易舉篡取到海量的財富。
他們會給地方郡縣免費提供農具,租賃給黔首百姓嗎?
他們會急朝廷之所急,為邊關將士提供軍需嗎?
想都不要想!
內務府必須要有陳慶這樣一個人。
只有他,才能鎮壓得住達官顯貴,世家豪族。
你們想掙脫他的鉗制,肆意妄為……
太天真了吧!
「諸位愛卿。」
「陳卿的辦法雖然略顯冒失,卻不失為一條解決之道。」
「官鐵、私鐵孰優孰劣,一試便知。」
嬴政的表態,徹底封死了文武百官的退路。
陛下怎麼……不顧群情洶洶,站在陳慶那一邊?
『哈!』
『我操起鐮刀割寧騰那回事,都明明白白告訴陛下了,他都沒有阻止。』
『你們人多嗓門大又怎樣?』
『陛下會支持你們損公肥私?』
陳慶語氣莊重地說:「內務府冶鐵司壓制鐵皮的工藝相當成熟,只需派人採買鐵料後,最多午時前,便可準確妥當。」
「諸位同僚,哪位願意跟我站在一起?」
「又有哪位……和司馬官長站一起。」
「蒙尚書,剛才本官聽著您的嗓門最大,不如您為百官做個表態吧。」
蒙毅心虛地挪開目光,不敢與之對視。
朝中眾臣集體失聲,好似事不關己一樣,或是左顧右盼,或是垂首不語。
「咦?」
「本官進殿的時候,分明吵得好大聲。」
「此時怎麼沒有動靜了?」
始皇帝不發話,陳慶姿態愈發輕狂,言辭間充滿挑釁的意味。
司馬昌臉色變幻不停。
公私之爭是他無意間挑起來的,此時騎虎難下。
別人不應聲可以,他不應聲怎麼收場?
「本官願意與雷侯賭命。」
「就按照您說的辦。」
「無論後果如何,昌絕不怨怪他人。」
司馬昌擺出慷慨就義的架勢,昂首說道。
蒙毅士氣大振:「司馬官長堪為百官楷模!」
「鐵骨錚錚,一身正氣!」
「傲骨不屈,氣蓋山河!」
「生死何所懼?意氣鬼神驚!」
群臣紛紛出聲,對司馬昌大加誇讚,溢美之詞滔滔不絕。
陳慶緩緩轉過頭去。
還真有不怕死的!
「陛下,鹽鐵事關朝廷安危,社稷民生,乃重中之重。」
「既然司馬官長應約,懇求陛下准許——就在此處比試。」
他指著腳下:「微臣若血濺麒麟殿,亦是為了國朝大政而亡,死也無憾!」
「哪位隨我來?」
陳慶往旁邊挪開幾步,語氣激昂。
嬴政抿嘴發笑,還是沒有出聲阻止。
眾臣你看我,我看你,最後是扶蘇打破了焦灼的態勢。
「內務府乃皇家產業。」
「第一爐鐵水出來的時候,父皇親自視察過。」
「本宮為人子女,於公於私當站在先生這一邊。」
扶蘇踱步到陳慶身旁,目光複雜地看著司馬昌。
何必呢?
你本無多大過錯,把矛頭對準官營冶鐵,也不過為了洗脫罪名。
鬧到這個地步,該知難而退了。
「老臣試過內務府出產的兵甲,質地優良乃平生僅見。」
「故此……」
「應當是官鐵略勝一籌。」
王翦笑眯眯地站到了陳慶身邊。
章邯露出意動之色,可蒙毅擋在前面,又不好當這個出頭鳥,無奈地悶著頭嘆息。
司馬昌心慌意亂,緊張地手心直冒熱汗。
他往另一邊挪了幾步:「哪……哪位願意支持私鐵?請站到本官身邊來。」
大殿內霎時間鴉雀無聲。
司馬昌一下子懵了,臉色煞白額頭冷汗直冒。
他下意識轉頭去看蒙毅,剛才是對方第一個發聲支持的。
沒想到蒙毅似乎早有預料,提前偏過頭去,無論司馬昌盯了多久,就是不肯轉回頭來。
再看向其他人,也是同樣如此。
還有的投來鼓勵的眼神,但是腳下卻不肯挪動一步。
連陳慶都看不下去了。
你們一個個的還有沒有良心道義可言?
逗傻子玩呢?
傻子不是人啊?
傻子不是爹媽養的啊?
傻子就活該被你們逗啊?
「蒙尚書,方才你的音量最大。」
「此時為何不站出來,與司馬官長共進退?」
陳慶朝著司馬昌身邊的位置,做了個請的手勢。
蒙毅淡淡地笑了笑,神態倨傲地說:「司馬官長署理冶鐵,內務府亦有冶鐵司,爾等是為公事爭執不下,外人怎好插手?」
「司馬兄義薄雲天,一人即是千軍萬馬,無須我等協力。」
「有理不在人多,好話不在聲高,司馬兄一人足矣!」
「我等便在這裡站著,瞪大眼睛看他怎麼勝過你這一場!」
「司馬兄既然應下性命相賭,便絕無退縮之念。雷侯何必顧左右而言他,難道是怕了?」
眾臣紛紛鼓譟,唯一的相同點是誰都不肯上前。
陳慶直接被氣笑了。
好一群無恥、無膽的小人!
口口聲聲『司馬兄』,架著他往火坑裡推。
你上我支持,真上我不上。
我真是服了你們這群老6!
陳慶看著面如死灰,身體輕微發抖的司馬昌,心中猶豫不定。
該不該放他一馬?
司馬昌如果死了,還會有司馬遷嗎?
沒有司馬遷,史記從哪兒來?
嬴政實在看不下去,沉聲說道:「方才諸位愛卿為官鐵、私鐵孰優孰劣爭執不休,吵得寡人頭疼。」
「而今殿內安靜下來,寡人倒是看明白了。」
他指了指陳慶這邊,又指向孤身而立的司馬昌,「真相大白矣!」
蒙毅羞臊地老臉通紅,把腦袋深深埋下。
陛下,這真不怪我。
大家說說便罷了,誰能想到陳慶一上來就要我們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