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1章 一肚子墨水

  隱秘的會客室里落針可聞。♨🐚 ➅❾𝐒ʰ𝓤א.𝐂𝕆𝐦 🐝♗

  婢女們提前得了吩咐,各自忙碌著灑掃清洗,以免待會兒受到懲處。

  而她們的東家此刻的模樣狼狽至極。

  一縷涎水沿著的臉側滑落,順著臉頰的輪廓險些流進了眼中,再緩緩淌過額頭,滴落在她鋪灑了一地的秀髮上。

  陳慶面朝牆壁,或是長長吐氣,或是咬著牙關深深吸氣。

  真是美妙的時代呀!

  不,應當說權勢在任何時代都是美妙的!

  麗姝夫人雖然名聲不佳,但想當她的入幕之賓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畢竟她是長安君成蟜的媵妾,始皇帝的弟媳。

  如果換成之後的年代,妥妥的王爺側妃。

  可惜她的命運並沒有如言情小說那般,來一段『偏執王爺的心尖寵』『霸道王爺放肆寵』。

  在成蟜身死後,麗姝夫人的境況急轉直下。

  如今甚至拋下臉面,甘願卑賤至極地行搖唇鼓舌之事,換取他的蔭庇。

  半刻鐘之後。

  麗姝夫人臉色酡紅,眼神迷離,慵懶地伏在陳慶的膝上。

  她親昵地磨蹭著對方的大腿,左手無意識地拍打著對方的小腿:「大人在想些什麼?」

  「想到該如何讓賤妾的小店招徠客人了嗎?」

  陳慶輕笑出聲:「本官早有妙計,剛才在想一件無關的事情。」

  麗姝夫人仰起頭,「不妨說來聽聽。」

  陳慶輕撫著她柔順的秀髮:「呃……曾有人說,與我相處久了,是近墨者黑。」

  「想不到沒教壞別人,反倒是灌了夫人一肚子墨水。」

  麗姝夫人愣了下,禁不住咯咯直笑。

  「陳府令好會說笑話。」

  「若真是如此,賤妾還要好好答謝您呢。」

  「這個世道,心不夠黑可活不長久。」

  「賤妾要是有您三分本事,也不至於淪落至此。」

  陳慶一邊整理衣袍,一邊感慨地說:「是呀!」

  「都說伴君如伴虎,朝堂中何嘗不是豺狼橫道?」

  「遍地都是猛獸,心不黑手不毒怎麼活下去呀?」

  他拍了怕麗姝夫人的後腦勺,提醒對方起身。

  「明日我就安排人手,在茶室門前兌換金幣。」

  「朝廷即將廢止金鎰,以錢幣取而代之。」

  「來換錢的定然是身家豐厚之輩,屆時茶室的生意一定大火。」

  「往後你可以安心做生意了。」

  麗姝夫人露出欣喜的笑容。

  權勢果然是世間最好的東西。

  陳慶發一句話,就能化解她眼下的處境,實在太過輕而易舉。

  「記得聽到什麼消息,馬上派人來我府中傳信。」

  「最遲入冬之前,咸陽城就會熱鬧起來了。」

  蒙毅等人現在就覺得錢糧消耗太巨,開始心疼起來。

  等幾十萬斤水泥澆下去,非得嗷嗷叫不可。

  到時候才是針鋒相對的時候。

  「賤妾送送您。」

  麗姝夫人飛快地挽起秀髮,起身收拾。

  「不用了。」

  陳慶重重地拍了一巴掌,「陛下許了本官元旦時封侯,以夫人的才學,屈身於此實在可惜了。」

  「等本官找找別的門路,讓你多積累些家財。」

  麗姝夫人回頭驚愕萬分:「封侯?」

  「是呀,關內侯。」

  陳慶笑著說:「雖然是十九等,不過本官知足了。」

  「你先收拾,本官回樓上了。」

  他指了指天花板,瀟灑地轉身離去。

  麗姝夫人望著大門的方向,怔怔地呆立許久。

  陳慶居然要封侯了!

  始皇帝怎會如此大方?

  他的官運為何又如此亨通?

  相比之下,她自己、子嬰仿佛是對方的倒影。

  所有的磨難,世間一切不如意,全被他們一家子遇上了。

  麗姝夫人沉思良久,只能無奈地苦笑。

  子嬰每日裡苦讀典籍,滿口人文大道。

  他的性格跟成蟜簡直一模一樣。

  可是那些道理經義,說給豺狼虎豹去聽有用嗎?

  只有陳慶這樣的人才能身居高位,遊刃有餘。

  合該他發達!

  麗姝夫人收拾停當,出去把婢女們罵了一通,罰她們不許吃晚飯。

  訓斥完畢後,她忽然發現銅錢兌換處似乎發生了什麼事情。

  侍衛里三層外三層圍出了一個大圈子,陳慶扶著一位耄耋老者,不停地好聲安慰。

  「老丈,你傷到哪裡了?」

  「誰動手打的你?」

  「儘管說出來,本官絕不包庇!」

  陳慶義正詞嚴地說。

  「小老兒沒事。」

  「可我的錢……」

  「眾位鄉鄰幫我說句話,小老兒真的是拿了三百五十個錢來兌換的呀!」

  老者哭喪著臉,無助地拍打著大腿。

  「誰貪墨了他的銅錢?」

  陳慶轉回頭去,嚴厲地呵斥。

  婁敬在此主事,問明情況後,硬著頭皮上前:「大人,是下屬們出了點差錯。」

  「那老丈之後來了位大戶,天色漸黑心急得很。」

  「他們一時匆忙,就搞錯了數目。」

  耄耋老者身邊站著個魁梧的青年,他一臉怒色說:「草民讓官差重新清點,補足差額。沒想到他們蠻橫無禮,不分青紅皂白就要把我們趕走。」

  「我賣一天力氣才賺十五個錢。」

  「差得那五十錢,我得從白到黑扛幾天的麻包。」

  陳慶連連頷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去給他們拿五十錢。」

  「不,拿一百錢吧。」

  「剩下的算是湯藥費和賠禮。」

  「本官御下不嚴,讓二位蒙受了不白之冤,實在愧疚得很。」

  陳慶抬手作了一揖。

  「大人切莫如此,草民受之有愧。」

  青年沒想到陳慶的態度如此和藹,慌忙深深地彎腰行禮。

  婁敬趕忙命人拿來了包好的銅錢,遞到老者手中,並且連連致歉。

  陳慶勸慰著送父子二人離去,叮囑他們早些去藥堂問診,有什麼事回來找他。

  「彩!」

  「大人愛民如子,當受我等一拜。」

  「敢問大人姓名,草民定將您的英名傳揚天下。」

  「莫非您是太子殿下的屬臣?」

  陳慶微笑著沖圍觀的百姓作揖,迅速拉著婁敬離去。

  「你是幹什麼吃的?」

  「當眾搞出這種事來,是想壞了銀行的名聲嗎?」

  婁敬無奈地嘆氣:「大人,老丈身後之人有五大夫爵,誰先誰後,難道您還不明白嗎?」

  陳慶怒罵:「我明白你個大粑粑!」

  「你沒看見剛才那小子都想殺人了嗎?」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十步之內,人盡敵國。」

  「這道理還用別人教?」

  「我特娘過來轉悠一圈,要是那小子沖我來了,豈不是天大的冤屈?」

  「本官就因為五十個錢,被人當街毆殺?」

  「你讓那五大夫等一會兒能怎樣?」

  「他就是等一天,敢殺人嗎?」

  「你糊塗啊!」

  婁敬面色凝滯,細想一番,忽然覺得對方的話有道理。

  五大夫不可怕,可怕的是身無長物,一怒之下敢殺人的黔首百姓。

  「以後不要再搞出這種事來,聽到了沒有?」

  陳慶余怒未消,臉色陰沉地甩手回了銀行大樓。

  麗姝夫人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他,直到對方消失在視野中。

  「真是個奇怪的人。」

  如果說陳慶為了博名,剛才肯定會大放豪言,收買人心。

  如果是心地純良……

  麗姝夫人搖了搖頭,沒有這種可能。

  朝堂中容不下這種人。

  或許……

  她突然有些好笑地想,將來吃的墨汁多了,說不準就能明白了陳慶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