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蒙毅唯恐避之不及,鄭淮更是嚇得臉都臉白了。🌷🍫 ➅9𝕊H𝕌𝓍.C𝐨M 😝💗
他下意識就想衝出去:「陛下,陳慶沒來過民部,更未查閱過帳冊,我跟他不熟呀!」
然而現在說什麼都來不及了。
文武百官先後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仿佛入定了一般。
鄭淮無可奈何,把腦袋埋得深深的。
他只希望陳慶不要再提及民部,也不要提到他的名字,千萬不要禍累到自己身上。
『嗯?』
鄭淮歪過頭,發現寂靜無聲的大殿裡唯有一人固執地昂著腦袋。
太子殿下!
『何苦呢?』
『殿下可千萬別一時糊塗呀!』
鄭淮暗中替扶蘇擔憂了片刻,趕忙埋下腦袋。
嬴政昨天聽話只聽了半截,大概明白將來會有一次糧食危機,卻不知因何而起。
「太倉中糧秣堆積如山,各地府庫充盈,怎會有缺糧之虞?」
陳慶正色答道:「陛下,請民部鄭尚書上前一問便知。」
啪嗒。
一支象牙芴板掉落在石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怕什麼來什麼。
鄭淮駭得面無人色,雙手抖若篩糠,惶恐不安地抬起頭。
「鄭卿。」
嬴政點到了他的名字。
「微臣在。」
鄭淮雙腿發軟,顫顫巍巍走到丹墀下。
他神色幽怨地偷偷看向陳慶:我去找你問計,你就是這麼幫我的?
『不是你先來找我詢問糧價上漲該如何解決嗎?』
『我這是一勞永逸替你解決麻煩,你不要不知足。』
『再說,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陳慶面無愧色,站得筆直。
鄭淮險些吐出一口老血。
我闔族上下千餘口人,怎麼跟你比?
「鄭尚書,你可還記得近五年朝廷糧食歲入、口賦稅收總帳?」
「有個約莫數即可,無需太細緻。」
陳慶淡然地問道。
「記得!」
鄭淮偷偷用袖子抹去額頭的冷汗。
昨日酒樓散席後,他心神不寧,特意命下屬搬出了總帳查閱。
沒想到在這裡派上了用場。
「可否請陛下賜微臣筆墨紙硯、丹朱?」
陳慶作揖請求。
「准。」
嬴政此時也好奇對方要做什麼,爽快地答應下來。
侍者很快拿來了文具。
陳慶提著筆四處打量,不知道該把紙張掛在哪裡。
「先生,我來替您持畫。」
扶蘇一下子猜出了他的意圖,主動上前拿起紙張貼在自己的胸膛上。
「有勞殿下了。」
陳慶笑了笑,如之前那般畫出直角。
「鄭內史,皇曆二十八年,朝廷歲入糧食幾何?口賦之稅收了多少?」
鄭淮半點都不敢馬虎,回憶片刻答道:「稻、粟、麥、黍、菽、荅無分,各色雜糧共計八百五十二萬石有餘,折損未除。」
陳慶略感詫異。
這貨有兩下子呀!
無論哪個時代,能出人頭地的都不是庸才。
連五年前的數字他都能記得如此清楚。
陳慶提筆在下方的橫線上畫出五個黑點,又在豎線上標出八、九、十、十一……
「皇曆二十八年,歲入糧收八百五十二萬石。」
「口賦……」
鄭淮迅速回答:「口賦兩百四十萬貫有餘,另有少許實物充抵。」
陳慶拿起另外一支筆,在之前的黑點下方留下一個紅點。
滿朝文武皆不明其意,疑惑地互相對視。
然而在這個節骨眼上,誰也不想觸始皇帝的霉頭,只能任由陳慶發揮。
「皇曆二十九年呢?」
陳慶又問。
鄭淮頓了下,說出大概數字。
隨著兩人一問一答,兩條曲線逐漸延長。
下方的紅線勢態昂揚,輕輕鬆鬆刺破了黑線,一發而不可收拾。
「陛下請看。」
陳慶示意扶蘇轉過身去,面向始皇帝。
「數字是不會說謊的。」
「大秦的口賦上漲速度遠超糧食歲入。」
「這說明人口增加的速度要比糧食產量要快,而且是快得多!」
「如今關中糧價水漲船高,已經顯現出苗頭。」
「若是朝廷坐視不管,再過幾年定會如微臣所說那般……天下大飢,人相食。」
扶蘇走上丹墀,讓始皇帝仔細觀看曲線圖。
過了片刻後,又拿著它向群臣展示。
有人疑惑不解,有人搖頭質疑,還有人若有所思……
陳慶相信麒麟殿內能弄懂曲線圖的大有人在。
問題是有多少人願意站出來。
然而掃視了一圈,無人肯上前一步。
首先是與陳慶站在一起,怕壞了自家名聲。
再者始皇帝的心意大家都清楚。
削減稅賦之後,一南一北,外加西域的戰事怎麼辦?
各種大型工程營建怎麼辦?
總不能讓士族勛貴來出吧?
赳赳老秦,赴我國難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秦孝公時,國貧兵弱,時時刻刻面臨滅國的風險。
在這種危機下,老秦人才能上下一心,慷慨解囊幫助秦國度過危機。
可現在大秦強了,我們也都富了。
再讓大傢伙掏腰包不合適吧?
眾臣臉色各異,不少人在心裡怨怪起陳慶。
好端端提什麼不行?
你既然提出來了,倒是自己想辦法把窟窿堵上呀!
「唉……」
陳慶暗暗地嘆息一聲。
共患難易,同富貴難。
人心自古如此,誰都沒有辦法。
「陳卿,你可有良策?」
「大秦的糧稅並不高呀。」
嬴政並沒有如陳慶想像中那樣勃然大怒,也沒有臉色陰雲密布,而是很冷靜和理智地討論起這個問題。
「陛下,糧稅不高,百姓的負擔卻不輕。」
「首先是鹽鐵之稅。」
朝廷中的聰明人不知凡幾。
糧稅太顯眼、太直觀,收的高了民間不免有怨言。
但是把份額加在百姓必須的鹽、鐵上,則形成了一種變相的工農業剪刀差。
只要人活著就要吃鹽,耕種勞作就要用到金屬工具。
百姓只能拿廉價的糧食去換取昂貴的鹽鐵,其中相當一部分都變成了朝廷的稅賦。
「如今內務府各項工業小有所成,水泥已經裝船發付沿海,修築曬鹽場。」
「今後海鹽的成本將會大大降低。」
「待物資充裕時,曬鹽場的將會遍布東南西北……」
陳慶的話還沒說完,嬴政忍不住問:「可是四海之地?」
???
他瞬間恍然大悟。
陛下果然知道了我跟扶蘇的談話。
那……
陳慶終於知道,為什麼始皇帝今天如此沉得住氣,態度又那麼配合。
陛下是土生土長的北方人,喜好麵食。
而我也沒有別的本事,唯有畫的餅又大又圓。
這就叫專業對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