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銀河高掛。
咸陽宮的御書房中燈火通明。
嬴政指著一卷奏書,認真的教授扶蘇辨識官員上書時的心態,揣度其中誇大、隱瞞、造假的成分有多少。
「故此……微臣以為好鋼應該用在刀刃上。」
「將作少府的工匠中多有手藝超群之輩,微臣想調集一些,將工業基礎先搭建起來。」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倘使……」
陳慶小心翼翼的斟酌著語言,還沒說完,嬴政就停下話頭,猛地轉過身來。
他立刻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壓迫感,深深地埋下頭。
「不知道你想調集多少工匠?」
嬴政冷冰冰的問道。
「呃,不多,一百人足矣。」
「其實五十也可。」
陳慶察覺不妙,改口降低了一半。
「呵,呵呵。」
嬴政面色陰寒,疾步奔著他而來。
「父皇息怒。」
扶蘇連忙求情。
嬴政卻置之不理,他盯著陳慶的後腦勺,真恨不得拔劍砍下去。
「你要釋放刑徒和民夫,寡人准了你。」
「因為你建造水力磨坊有功,算是互相抵消。」
「如今居然連修建皇陵的工匠你都盯上了!」
「寡人問你,下一步你還想要什麼?」
陳慶把腦袋壓得更低:「微臣所求不多,唯願大秦比歷史上更加強大。」
嬴政心情好了些許,但余怒未消。
「調集五十工匠,大秦就更強了嗎?」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要是陛下開恩,准許微臣調集一百工匠,或許起步會快一點。」
陳慶硬著頭皮說道。
「你!」
「陳慶,你這廝真的該殺!」
始皇帝氣得來回踱步。
「將作少府的能吏,皆出自秦墨一派。」
「寡人將他們給了你,皇陵如何修建?」
「你來修嗎?」
陳慶鎮定有力的說:「陛下,無論皇陵修建得多麼富麗堂皇,千百年後,終究是黃土一抔。隨著時間的流逝,或許它會被深深掩埋,再也無人知曉您的姓名。」
「但微臣所做之事,或許可以永世流傳。」
「無論再過一千年,一萬年,世人終會記得,是大秦最早發明了它們。」
「是大秦,最早有了工業文明的火種。」
「是大秦,建立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豐功偉業。」
「因為大秦有一位英明神武、雄才大略……」
陳慶的馬屁還沒拍完,始皇帝就不耐煩的擺擺手:「行啦行啦。」
聽別人吹捧,心裡會舒坦。
但是聽陳慶的阿諛之詞,總覺得這塊貨暗地裡憋著壞。
它不對味兒!
「此事當真如此重要?」
始皇帝神情一肅。
「重要,非常重要。」
陳慶鬆了口氣。
只要掐得准始皇帝的脈門,老虎屁股也是可以摸一摸的嘛!
「那你又如何證明,墨門的工匠在你手中,就能創造出千秋偉業。」
嬴政還是不甘心。
他隱隱有種感覺,這些工匠調給陳慶,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
那皇陵何時才能完工?
「請陛下拭目以待。」
「墨門工匠技藝高超,唯獨缺一點眼光和思路。」
「微臣恰好長於此處。」
陳慶作揖道。
→
嬴政猶豫不決。
皇陵他想要,豐功偉績他也想要。
忽然,黑冰台的密奏在心中浮現,嬴政心中頓時有了主意。
「陳慶,寡人聽聞,腳踏磨麵機的工藝構造,並不弱於水力磨坊是嗎?」
「這……確實。」
陳慶無奈的點頭。
他動嘴的能力無人能及,動手的能力實在差強人意。
銅鐵鋪的那幫工匠大多也是資質平平。
光是燧發槍的擊發裝置和轉輪槍的轉盤,搞了一年多都沒能造出來。
秦墨確確實實代表了當今世上的頂尖工藝,不服不行。
「寡人給你個機會。」
「你和墨門比試一場。」
「若是你贏了,自然證明你比他們要強,以後墨門工匠就交由你指揮。」
「若是你輸了……寡人自不會放過你!」
最後一句話飽含殺氣,足以看得出始皇帝對其怨念之深。
「微臣謝陛下隆恩。」
陳慶歡天喜地的喊道。
嬴政眼眸一縮,「你倒是好大的底氣!」
「不過些許微末伎倆,不值一提。」
陳慶謙虛的說道。
「哼,退下吧。」
嬴政不耐煩的揮退了對方。
陳慶剛轉過身,臉上就不由浮現出喜意。
「嘿嘿。」
「這可是您親自給我開的掛,以己之矛攻己之盾。」
「加上我這個穿越者加持,還能輸了?」
他手底下有七個奴籍的墨門工匠,這麼大的金手指不用,多可惜呀!
「父皇。」
「兒臣認為……」
扶蘇知道水力磨坊對民生有多重要,可皇陵乃是他父皇的陵寢。
貿然開口,很容易背上不孝的名頭。
「你不必認為。」
「陳慶此人頗有手段,寡人想稱稱他到底有多少分量。」
「泱泱大秦,寡人唯獨看他不透。」
「趁此機會,對其多些了解也好。」
嬴政面色嚴肅的說道。
扶蘇這才知道原來比試一事不是那麼簡單。
「是,兒臣知道了。」
他心中暗暗期待。
聽說秦墨一派工造之術登峰造極。
而先生高深莫測。
不知道兩者相比,到底誰技高一籌呢?
深夜。
來自咸陽宮的使者將始皇帝的御令朗聲念出。
墨門的工匠們跪了一地,此刻聽完後,不由神情恍惚。
待傳信使者走後,眾人迅速聚集到相里奚身邊。
「師父,這可是咱們墨門揚眉吐氣的好機會呀!」
「陳大人雖於我等有恩,但陛下說了,務必全力而為,這可不算忘恩負義。」
「師父,勝了這一場,秦墨必將名揚天下!」
「父親……我覺得咱們是不是……」
相里菱心中不忍。
墨家兩百多年的積累,豈是陳慶靠著靈光一閃的小聰明可以比擬的?
腳踏磨麵機無非是一時失手而已。
要較起真來,由他們去做水力磨坊,能建造的更大,更省力,效率更高,比陳慶的手段不知道高了多少。
相里奚的目光漸漸變得堅毅。
墨門分裂以來,聲勢已經大不如前。
輸了這一場,恐怕諸子百家再沒有誰會瞧得起他們。
「我和陳慶就比三場。」
「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游的。」
「只要他贏得一場,就算我們秦墨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