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4章 錯就錯在無權無勢,一文不名

  夏風清涼,水霧蒙蒙。✊💚  ඏ☆

  一艘狹長的客船風帆鼓滿,逆著碧波蕩漾的淮水艱難地溯流而上。

  韓信為了排解近鄉情怯的思緒,獨自站在船頭上舞劍,時不時博得船夫和水手的滿堂喝彩。

  「唉,年紀大了,遭不住啦。」

  「還是年輕好呀!」

  陳慶倚靠在艙壁上,雙手墊在腦後,目無焦距,腦袋放空。

  沒有自己的打擾,想必扶蘇的小日子過得更加滋潤了吧?

  白天出海打魚,楚地百姓夾道相迎。

  晚上回了項府,鶯鶯燕燕熱情地撲上來,爭先恐後挺胸夾道相迎。

  這小日子,簡直美得沒邊了!

  「嘶……」

  陳慶突然深吸了一口涼氣。

  熱巴緩緩抬起頭,水汪汪的異色眸子露出恭順討好的神色。

  「細嗦。」

  陳慶連忙催促。

  她眼睛半彎,露出淡淡的笑意,繼續俯首忙碌起來。

  過了許久。

  陳慶一臉疲憊與放鬆的神色閉目養神,艙外突然傳來韓信興奮地喊叫:「叔叔,到淮陰了!我看到岸邊的村落了!」

  從會稽郡返回東海郡,再乘坐客船逆流而上,兩三日就趕到了相鄰的泗水郡。

  淮陰顧名思義,坐落在淮水南岸,與沛縣相距不遠。

  劉季這個時候應該當著他的亭長,與一幫狐朋狗友扣痞子、掛馬子、追瘋子、操傻子。

  陳慶思慮再三後,放棄了去尋找他的想法。

  小小的一個沛縣出現如此多的英雄豪傑,從概率學上來講完全不科學。

  無非是時勢造英雄,再加上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其中許多資質平平之輩,要不是與劉季相識於微末之間,根本不可能有青史留名的機會。

  「這就到淮陰了嗎?」

  「信兒,可還記得家在何處?」

  陳慶走出船艙,眺望著遠處稀疏的河邊村落。

  「船上的水手有我的同鄉,等上了岸一打聽就知道。」

  「叔叔,您……莫非身體不適?」

  韓信見他腳步虛浮,面色發白,忍不住關心地問道。

  「不礙事。」

  「大概是長途跋涉水土不服,吃得少了營養跟不上。」

  「上岸休養幾天就好了。」

  陳慶輕描淡寫地說道。

  此時熱巴風姿綽約地從艙室里走出來,拿了件厚實的衣袍給他披在肩上。

  「家主,外面風大,小心著涼。」

  韓信無意間瞥了一眼,發現對方臉色紅潤,雙眸熠熠有光,氣色相當不錯。

  他暗自納罕:叔叔怎麼說也是中土人,怎麼還比不上她一個西域女子適應南方的環境?

  「信兒,準備一下,該開始你的表演了。」

  陳慶戲謔的語氣中透著幸災樂禍。

  臨行前嫂嫂還準備了大批禮物,準備讓韓信回鄉探親。

  這回就讓他親身體驗一下,家鄉的到底是些什麼親戚!

  韓信功成名就衣錦還鄉時,連昔年讓他蒙受胯下之辱的潑皮都能原諒,卻對上門攀附的親戚避之不見,可想而知恨意到底有多深。

  嘖嘖。

  陳慶突然想起來,有一樣禮物韓信倒是沒送錯。

  最後被呂后騙至宮中殺害的時候,他可是獲了個夷三族的罪名。

  榮華富貴沒帶上他們,共赴黃泉一個也不落,也算是加倍報復回去了。

  ——

  夕陽西斜。

  精神矍鑠的里長得了些許錢財,殷勤地在前頭引路。

  「信小哥,前面就是你們韓家在淮陰最大的分支了。」

  「家主韓通,在咱們淮陰縣可是數得著的頭面人物!」

  「小老兒去幫你叫門。」

  始皇帝遷徙六國的命令一出,不知道多少舊世家連夜切割,散居各地避禍。

  雖然勢力大不如前,但總算還能保全家族的火種。

  馬車在郊外一處占地頗廣的宅院前停下。

  陳慶打量了一圈,豪綽說不上,但在地方也算是殷實的大戶人家了。

  「叔叔。」

  韓信心跳地飛快,回過頭來徵求他的意見。

  「你提上禮物,跟著里長去吧。」

  「叔叔在外面吹吹風。」

  陳慶揮手說道:「記住,就當你沒我這個叔叔。」

  「嗯。」

  韓信點點頭,麻利地整理好衣冠後,拎上一盒點心,兩條魚乾跟在里長身後。

  陳慶盯著他樸素的衣袍,暗暗發笑。

  「讓馬車走得遠一些,能看到門口的景況就行。」

  熱巴挺喜歡韓信這個謙遜守禮的後輩子侄,忍不住勸道:「家主,要不然你就陪他一起去吧,信兒不善言辭……」

  陳慶豎起手掌,讓她停下話頭。

  「哪兒還用得著什麼言辭。」

  「你瞧著吧,最多一炷香的功夫他就得回來。」

  樸素厚重的大門打開。

  裡面鑽出來一個身形瘦削,眼神機靈的後生。

  他問明了韓信的身份後,半信半疑地打量了許久才進門通傳。

  過了足足一刻鐘左右,才有位身形富態,鄉下地主打扮的四旬男子出來。

  「伯父,小侄從咸陽遠道而來,特意前來府上拜訪。」

  「一點薄禮,還望笑納。」

  這番說辭韓信不知道默默記了多少遍,說起來行雲流水一般順暢。

  韓通蹙起眉頭,打量著對方身上寒酸的褐衣, 又嫌惡地盯著兩條魚乾。

  「哦。」

  「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

  「這些東西你拿回去,熏死我了。」

  韓通在鼻子前扇了扇,不耐煩地扭頭就走。

  「伯父……」

  韓信臉上淡淡的喜色一瞬間消失不見。

  他無法相信對方竟然三言兩語,像是驅趕乞丐一樣就把他打發了。

  「天色已晚,小侄想在此借宿一晚。」

  韓信自己倒沒什麼。

  但是陳慶陪著他舟車勞頓走了那麼遠,哪怕族人借間屋子住一宿,也算盡了場地主之誼,不至於顯得那樣薄情寡義。

  「府中不方便外人留宿。」

  「你自己找地方去吧。」

  「關門,關門!」

  韓通頭都沒有回,煩躁地衝著門房吩咐道:「往後有這種窮親戚登門,自己打發了就是,少來煩我。」

  「諾。」

  門房受了氣,頓時面色不善。

  「走吧。」

  「還等著我叫人趕你嗎?」

  他橫眉豎目地呵斥道。

  韓信怒火攻心,忍不住就要上前與之爭論。

  可想起叔叔還在等候,他咬著牙關咽下了這口氣。

  「今日將我拒之門外,有你以頭搶地之時!」

  韓信憤憤地將魚乾摔在門外,揚長而去。

  「你……窮鬼還橫什麼。」

  「要不是瞧在同是韓氏的份上,今日叫你好瞧!」

  門房一隻腳踩在門檻上叫罵。

  韓信越想越氣,拳頭握得咯咯作響。

  察覺到有道目光一直注視著自己,他下意識抬起頭。

  陳慶壞笑個不停:「信兒,你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了嗎?」

  「我……」

  韓信支支吾吾,說不出答案。

  陳慶意味深長地說:「你錯就錯在無權無勢,一文不名。」

  「所以你處處是錯。」

  「做是錯,不做還是錯。」

  「走是錯,留還是錯。」

  「甚至連活著都成了錯。」

  「走吧,咱們去下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