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在你最無能為力的年紀,遇到了如日中天的我

  天光大亮之時,項梁、項籍帶著幾名忠心耿耿的心腹侍從趕到了東海郡郡府。

  城中似乎瀰漫著一股奇怪的氛圍。

  街上的行人面有憂色,愁眉不展,連生意都無心打理,時不時聚在一起竊竊私語,搖頭嘆息。

  項梁心裡咯噔一下,知道出大事了。

  恰好前方有輛馬車匆匆駛過,車廂上的屈字家徽格外醒目和眼熟。

  「快追上去。」

  「找人打聽打聽。」

  項梁立刻吩咐。

  車夫是殷通派來盯梢的。

  這廝做賊心虛,怕自己有去無回,又擔心項梁叔侄倆半途畏罪潛逃,故此派人沿途『護送』。

  「駕!」

  馬鞭揮舞,項家的馬車很快追上了前車。

  「不知是屈氏哪位賢達在此?」

  「項梁有禮了。」

  屈家是楚地最為顯赫的三大氏族之一,所謂的亡秦三戶里就有屈氏一族,門第在項家之上。

  項梁態度恭敬,絲毫不敢擺架子。

  「原來是項公。」

  車簾撩開後,一位面相清癯,頭戴高冠的老者探出頭來,無奈地沖他行了一禮。

  「屈老。」

  項梁認出了對方。

  屈琮,羋姓屈氏的頭面人物之一。

  通過察言觀色,項梁明白對方很不待見自己,也不想跟項家有任何接觸。

  反秦是所有楚人的共同志向,但具體怎麼反,各自都有不同的主張。

  屈氏毫無疑問是曲線救國派。

  一旦始皇帝過世,扶蘇登基,後宮內立刻變成鄭妃一家獨大。

  楚系外戚登堂入室,很容易復現秦宣太后時的盛況。

  羋八子以及兩個弟弟羋戎、魏冉(異父同母),兩個兒子公子悝、公子芾合夥把持軍政大權。

  秦國民眾只知有太后、四貴,而不知有秦王。

  這天下到底姓秦還是姓楚,還重要嗎?

  項家與之相反,是鐵桿的武裝造反派。

  戰場上失去的東西,必須從戰場上拿回來。

  秦軍再強,也阻擋不了楚人復國的意志。

  「不知項公為何阻我道路?」

  屈琮的眼神很複雜,態度十分冷淡。

  項籍眼神充滿殺氣地瞪著對方,恨不得上去擰下他的腦袋。

  「屈老可知東海郡出了何事?」

  「我入城以來,見民心不安,似有大事發生。」

  項梁耐著性子問。

  「昨日郡守府中的酒宴上,有人在魚獲中下毒,意圖謀害太子殿下。」

  「幸虧發現得早,殿下平安無恙。」

  屈琮滿懷慶幸地朝著郡守府的方向作揖。

  「項公,此事與你沒有瓜葛吧?」

  「扶蘇殿下乃是先王遺脈,楚人自當尊奉。」

  「若是有誰狼子野心,枉顧忠義,必遭天譴!」

  「百萬楚民共擊之!」

  他聲色俱厲地喝道。

  項籍張嘴想反駁,被項梁用力按住了手臂。

  「項家世為楚將,怎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眼下屈氏這樣的曲線救國派占了大多數,畢竟與秦軍正面作戰,實在需要不小的勇氣。

  項梁在周圍經過的馬車裡見到了很多熟悉的家徽,大概都是來探望扶蘇,表忠心套近乎的。

  他更加深刻地意識到事不可為。

  必須及早與張良劃清界限,甚至迫於無奈時,說不得要借對方的人頭一用了。

  你老老實實刺王殺駕,所有楚人都是你的好兄弟。

  行刺扶蘇,別怪我們翻臉!

  屈琮審慎地打量著項梁,又委婉地勸誡提醒了幾句,才吩咐侍從駕車離去。

  「叔父,這老賊欺人太甚!」

  「他當自己是什麼東西!」

  項籍破口大罵,義憤填膺。

  「住口!」

  項梁威嚴地怒視著對方:「忘了你來之前答應過我什麼?」

  「此時你眼盲、耳聾,未得准許之前,口不能言,耳不能聽。」

  項籍拍著大腿重重地嘆了口氣。

  「唉……」

  「好好好,侄兒聽您的。」

  「我此刻又瞎又啞,你只管殺人的時候喚我一聲。」

  項梁也無奈。

  自家侄子勇猛無雙,只是這頑劣的性子什麼時候能改一改?

  否則早晚要闖出大禍來。

  「走。」

  「去郡守府。」

  項梁衝著車夫吩咐道。

  ——

  東海郡郡守府。

  眾多甲冑齊全的士兵將府衙團團包圍,連周圍的民居、商鋪、館閣都被暫時清場。

  每個前來覲見的人都要受到嚴格的盤查,再三確認無誤,且能找到擔保人的情況下才能進入府中。

  扶蘇悶悶不樂,長吁短嘆。

  經過郎中的救治,郡丞、郡尉家中還是有三人被奪去了性命,其餘婦孺的情況也不容樂觀,能不能保住性命還不好說。

  因為自己的緣故,導致無辜之人受害,他的心裡非常過意不去。

  「殿下想開些。」

  陳慶渾身腥氣,拎著只熱氣騰騰的海星過來。

  「項家就快來了。」

  「你瞧著微臣的手段,不出數日就能把張良給揪出來。」

  「除此禍患,江山大定。」

  扶蘇搖了搖頭,拒絕了他的好意。

  「本宮心思煩亂,實在吃不下去。」

  陳慶不以為意地把海星收了回來,掰開它的外殼:「那微臣就自己吃啦?」

  「眼下除了鮮活海產,沒什麼還能放心吃進肚裡的。」

  門外一人匆匆小跑而來。

  「殿下。」

  「項家家主項梁來了!」

  沒有人能明白東海郡郡守的心情。

  只要項梁來了,就證明他絕不是圖謀不軌,早有謀逆之心。

  就算被查證出確實有不軌之舉,那也是在會稽郡發生的。

  跟我東海郡有什麼關係?

  陳慶看到他那張燦爛的笑臉,差點被逗笑了。

  「來者可有項……籍?」

  此時項羽還未加冠,不能按成年人對待,所以稱其本名項籍。

  「有!」

  「項梁攜其侄一同前來。」

  郡守躬身稟報。

  「喚他們進來。」

  「準備酒宴。」

  陳慶語氣清淡地吩咐道。

  「信兒,你注意些那個項籍。」

  霸王、兵仙在他的謀劃下,就在今天這樣平平無奇的場合相遇了。

  陳慶心裡還有些小激動,匆忙整理衣冠。

  扶蘇好奇地說:「項籍就是那位萬夫莫敵的猛將?」

  「然也。」

  陳慶話音剛落,項梁叔侄一前一後走入庭院。

  不愧是武將世家,兩人身高體闊,昂藏雄偉。

  項籍雖然走在後面,但是個子要比叔父高上半個頭。

  他眼神桀驁,即使到了太子儀駕駐地也沒有半點畏縮之色,就差把『不服氣』三個字寫在了臉上。

  「來者可是項公?」

  陳慶給扶蘇打了個眼色,主動上前迎接。

  「哎呀!」

  「好一員威風凜凜的猛士!」

  陳慶直接避過項梁,興趣盎然地打量著項籍。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雖然項籍心中略有不爽,但是看在先前誇他的份上,只是高傲地昂著腦袋,任由對方品評。

  「此乃幼侄項籍。」

  「您是陳府令?」

  項梁卑微討好地笑著行禮。

  「我觀你這侄兒胸懷大志。」

  陳慶指點著項籍的胸膛:「異日必然成就不菲。」

  「說不得我這府令之位,彼也可取而代之。」

  平平淡淡的話語,卻在項梁叔侄二人心中掀起了滔天駭浪。

  項籍一瞬間渾身緊繃,下意識就想掄起拳頭,以泰山壓頂之勢砸陷了陳慶的腦殼。

  「籍兒不可!」

  項梁自小撫養項籍長大,深知他的性情,故此下意識喊了出來。

  項籍保持著握拳的姿勢,目光驚懼地盯著陳慶。

  彼可取而代之,怎會有第三人知曉?

  「項公,你侄兒的脾氣有些暴躁啊?」

  「難道本官說錯了什麼?」

  陳慶玩味地笑著,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半步。

  娘的,這廝怎麼說動手就動手。

  好險!

  他輕舒了口氣,針鋒相對地迎著項籍虎視眈眈的視線。

  看什麼看!

  在你最無能為力的年紀,遇到了如日中天的我,該是你命中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