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仙翁止住腳步,變魔術一樣拿出個半大的盒子。♙♕ 😲✌
「大人先前安排下官試製玻璃吹造之法,如今已經初見成效。」
「拙作在此,請您驗看。」
陳慶霎時間大喜過望:「你怎麼不早說,快拿來我瞧瞧!」
鹿仙翁恭敬地把木盒奉上,然後退後了兩步。
方才看戲的時候,他越想越是心慌。
陳慶的表現,分明是已經發現了些端倪。
一旦東窗事發,還能有好下場?
直到戲劇快演完的時候,鹿仙翁福至心靈,突然有了主意。
他立刻安排人快馬趕回工坊,把試製出的瑕疵品拿了過來。
未竟全功,那也是功啊!
想必陳府令看在他勤懇任事的份上,會網開一面。
「嚯。」
陳慶麻利地打開了盒子,裡面是一件酒壺樣式的玻璃容器。
顏色不夠純淨,泛出淡淡的青綠色。
器型也不夠完美,壺口邊沿處理的非常粗糙,像是沒打磨拋光好的樣子,摸上去比砂紙都粗糲。
瓶身上有個小小的氣泡,位置就在正中最顯眼的地方。
但是,它已經離工藝成熟相差不遠了!
「老鹿,可以呀。」
「別站著了,坐啊。」
「來人,上茶。」
陳慶欣喜地招呼道。
「多謝大人抬愛。」
鹿仙翁諂笑著,偏著身子坐下。
陳慶把玻璃壺拿出來,屈指彈了兩下。
鐺鐺。
清脆的回音把鹿仙翁嚇了一大跳:「府令您小心些,此物極易碎裂。」
「哦?」
陳慶好奇地問:「這麼不結實?」
鹿仙翁嘆氣道:「先前連成型的器物都做不出來,下官好不容易攻克了調配原料、吹制模具的難點,然而每次做好的成品總是無緣無故自行碎裂。」
「即使當時未碎,搬動的時候稍微有些晃動、磕碰,也會炸裂。」
「下官一直以為是鬼神作祟,還特意召集部下一起做了場法事,然而……」
陳慶差點給逗笑了。
你們倒是沒忘了老本行。
科學、玄學齊頭並進,哪樣也沒落下。
「不管用是吧?」
陳慶篤定地說。
鹿仙翁訕笑不止:「什麼神通都使了一遍,玻璃器該碎還是碎。」
「後來鶴少府去請了秦墨的諸位同僚前來幫忙。」
「真不愧是墨聖門下,人家見多識廣,一眼就瞧出門道來了。」
陳慶用指尖敲了敲桌案:「怎麼回事?」
「田少府說,前任巴蜀郡守修築湔堋(jiān péng都江堰古名)時,遇巨石攔路,斧鑿難侵。後匠人獻策,以柴火猛燒,再以冷水潑之,則巨石自裂。」
「玻璃原本就是石頭燒出來的,應該相差不多。」
「它吹製成型後灼燙無比,被冷風一掃,自然容易炸裂。」
陳慶不禁吸了口氣:「你們懂得還挺多啊!」
鹿仙翁不敢貪墨田舟的功勞,老實地說:「都是田少府博學多才,當居首功。他命人做了個鐵箱,以炭火炙烤灼熱後,將吹制出來的玻璃器放進去。」
「過個小半時辰再拿出來,它就不炸了。」
「只是……下官也不敢保證它到底能受得住多大的力氣。」
「萬一進獻宮中出了岔子,下官實在承擔不起。」
陳慶微微頷首。
你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
玻璃原本就嬌貴,碎裂再正常不過。
難道它出了問題,我還能把你賣了去頂缸?
「田舟說的原理基本沒錯。」
「無論是鋼鐵、玻璃、石頭,都免不了熱脹冷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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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吹制出來後,變形、彎折幅度太大,需要退火來消除其中的內應力。」
「你多試驗幾次,找出最佳的火候和時長。」
「早日拿出成品來。」
陳慶愛不釋手地把玩著手裡的瑕疵品。
這玩意兒拿到域外去,換一萬奴隸不過分吧?
如果是秦忠君這樣老奸巨猾的商賈,恐怕能賣出個天價來!
「下官遵命。」
鹿仙翁眼見著終於逃脫一劫,心中頓時輕快了不少。
「那下官就先回了?」
「等等。」
陳慶叫住了他:「老鹿,本官不拿你當外人,私底下說一句。」
「如今你也是一府主官,皇家內臣。」
「無論做什麼,好歹顧及些朝廷和皇家的體面。」
「不然你好意思,本官臉上都覺得掛不住。」
鹿仙翁頓時大驚:「下官……」
「行了。」
陳慶白了他一眼:「堂堂一介少府,偷窺侍女洗濯,虧你幹得出來!」
「楊寶等人尚且知曉要找個知書達理的名門貴女,你能不能有點出息?」
「我把你從奴籍提拔上來,就是天天讓你搞這些雞鳴狗盜的?」
鹿仙翁訕訕地垂下頭:「下官知錯,請府令責罰。」
「先給你記上。」
「若有再犯,必不輕饒。」
陳慶板著臉擺擺手:「下去吧。」
「諾。」
鹿仙翁走出屋子,心頭大感輕快,連腰杆都挺直了幾分。
陳慶打量著他的背影,又拿起手裡的玻璃壺端詳個不停。
「手下如此得力,叫我如何是好?」
「不如再娶幾房嬌妻美妾?」
「要不然這錢根本花不完呀!」
他小心翼翼地把東西收好,哼著小曲吩咐韓信備車回家。
——
夜色降臨。
內務府的各級官吏攜帶著嶄新的詔令回到了各自的府衙。
識字減刑的新規定像是一陣風般,傳遍了各處工坊及民夫營地。
李左車和婁敬兩個飯都沒顧得上吃,借著月色於各處巡視,觀察刑徒以及民夫的反應。
熱鬧喧囂的議論聲在火堆旁、草棚里、地穴邊隨處可見。
「嗚嗚嗚……」
一陣悲切的哭聲突然從不遠處傳來。
「我本就識字,為何卻要蒙受如此不白之冤!」
「冤啊!」
「放我回去吧!」
李左車不禁側目。
刑徒中多有含冤入獄者,這種情況並不罕見。
可是讀書識字的,通常都是士人貴族,有的是手段逃避刑罰。
「何人喧譁?」
「去把他叫過來。」
李左車對侍從吩咐道。
「諾。」
不多時,士兵帶回了一個蓬頭垢面,披頭散髮的男子。
「本官乃內務府府丞,你姓甚名誰?有何冤屈?」
李左車負手問道。
「小人……」
「小人王淵,盧江郡人士,經商為業。」
邢徒恭敬有禮地說。
李左車愈發覺得驚奇。
看對方的作態,真像是走南闖北,見過世面的商賈,不像是話都說不利索的升斗小民。
「你為何來了此處?」
李左車又問。
「小人……因為在九原郡經商的時候,吃鍋盔沒蘸醬,才淪落此處。」
邢徒眼神恍惚,吞吞吐吐地說道。
「你說什麼?」
婁敬禁不住提高了音量。
「吃鍋盔沒蘸醬?」
李左車懷疑自己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