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不可直視,不可名狀,不可揣測

  霸秦、強漢,史學家每每將其相提並論。

  但是單論起婚喪嫁娶之事,秦朝遠勝漢朝多矣。

  起碼秦朝還講究『禮不下庶人』,黔首百姓家貧無物為禮,也就沒那麼多繁文縟節。

  一隻大雁可為聘,一頭野鹿可為聘,三丈花布同樣可為聘。

  葬禮同樣簡單的很,以一日代一月,甚至代一年的從簡之法大行其道,誰也挑不出毛病來。

  等到了漢朝,隨著多年的休養生息,民間日益富裕,百姓的家境逐漸殷實。

  攀比之風盛行,彩禮水漲船高。

  許多男丁拿不出高額的聘禮,不得不報名從軍,征戰萬里以求改變自己的命運。

  同樣在儒家學說的鼓吹下,厚葬之風愈演愈烈。

  上至公卿士族,下至黎民百姓,皆以陪葬品的豐厚、奢華為榮。

  子女的守孝期也廢除了秦朝一日代一月的做法,實打實要守足三年,少一天都不行。

  因此西漢後期出現了娶不起、死不起的現象。

  「該來的總會來,可是來的不是地方啊。」

  陳慶知道玻璃鏡公開售賣後,肯定會掀起公卿勛貴之間的攀比,也樂得把他們地窖里塵封的財物給掏出來,重新在社會上流動。

  可萬萬沒想到,居然害了周會這樣一個人。

  「唉……」

  陳慶搖頭嘆息著,準備找個時間去趟內史府。

  周會肯定是有爵位的,而且還不低。

  大秦一向有削爵抵罪的做法,依律法處置,周會也未必會死。

  一路上他的心裡都亂糟糟的,不知不覺家門已經近在眼前。

  前方七八輛滿載的馬車將道路擠占了大半,加上隨侍在旁的護衛和僕役,堵得他根本繞不過去。

  「咦,胡人?」

  陳慶突然發覺隊伍里摻雜了不少高鼻深目的塞外胡種,而且他們前進的方向……

  該不會是來找我的吧?

  「都打起精神來。」

  秦忠君一臉長途跋涉的風霜之色,提著馬鞭目光謹慎地檢視每一輛馬車。

  「前方就是陳府令的宅邸,爾等切記謹言慎行,不要觸怒了他。」

  「否則扒皮拆骨,摘心掏肺都是輕的!」

  「切記,不可直視他,不可直呼其名,不可揣測他的意圖。」

  莎車國之行,蒙甘率親兵浴血廝殺的時候,一夥忠於折爾木帖的士兵猛攻他的商隊駐地。

  秦忠君的手下拼死抵抗,傷亡慘重。

  眼下這些都是回程途中召集的新人,許多還是第一次踏上大秦的領土,行走時東張西望,興奮而好奇地打量著周遭的一切。

  他不得不疾言厲色地叮囑一番,以防惹出亂子來。

  「都聽明白了沒有?」

  「你們就當此番是去刀山火海,龍潭虎穴……」

  秦忠君話說到一半,突然怔住,傻愣愣地看著高坐馬上的陳慶。

  對方似笑非笑,目光玩味。

  秦忠君短暫的猶豫了千分之一秒,飛快地把視線挪開。

  「哈哈哈,瞧你們那膽小的模樣。」

  「本首領不過是說笑而已,你們還當真了?」

  「陳府令德才兼備,胸懷坦蕩。行事光明磊落,不拘小節。」

  「我行走天南海北,閱人無數,卻從見過像他一般的人物。」

  他背過身去,目光崇敬地說:「此乃當世賢聖,吾等畢生追尋,都難忘其項背。

  秦忠君衝著府邸的方向恭敬地作揖行禮,態度十分虔誠。

  一干手下疑惑萬分,不明所以地齊刷刷盯著他。

  「秦忠君,你從西域回來了?」

  陳慶輕輕一夾馬腹,走上前來。

  「陳府令!」

  「小人正要去您府上,沒想到居然在這裡遇見了您。」

  「恭賀大人青雲直上,大展宏圖……」

  秦忠君的馬屁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早在第一次見面時,他看到陳慶與大秦太子相處融睦,堪比友朋,就知道他來日必不可小視。

  沒想到對方崛起的比他想像中還要快!

  「呵。」

  「你不是說本官不可直視,不可名狀,不可揣測嗎?」

  「怎麼還敢抬頭看我?」

  陳慶笑著打趣道。

  秦忠君臉色尷尬了一剎那,賠著笑臉說:「小人與這幫手下說笑的,一時失言冒犯了您,小人該打。」

  說完他就不輕不重地抽了自己兩嘴巴,然後乾笑著露出求饒的神情。

  「行啦。」

  「莎車國被你搜刮乾淨了?」

  「回來得晚這麼多,撈了不少吧?」

  陳慶催動坐騎,打量著堆滿木箱的馬車。

  蒙甘直接把王宮搶了,待局勢穩定下來就直接返回大秦。

  秦忠君就沒辦法像他那麼強勢,得想辦法一點點搜刮壓榨,等差不多撈夠本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這是小人的薄禮,還請大人笑納。」

  秦忠君像是個馬屁蟲一樣跟在後頭,諂媚地說道。

  「你這薄禮可一點都不薄啊。」

  「莎車國不過一西域小邦,能壓榨出這麼多錢財實屬不易。」

  「你有何所求?」

  陳慶隨手敲了敲木箱,聽到裡面沉悶的回聲,暗暗估算著這些財貨的價值。

  「豈敢豈敢。」

  「能瞻仰大人英姿,已是天大的幸事。」

  「小人怎敢奢求太多。」

  秦忠君笑容可掬地說道。

  「哦?」

  「既然如此,那本官就不客氣了。」

  「你一路風餐露宿,想必十分辛苦。」

  「東西留下,你先回去歇息吧。」

  陳慶故意拿話擠兌他。

  秦忠君愣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怎麼不走啊?」

  陳慶催道。

  秦忠君擠出一張笑臉:「什麼都瞞不過陳府令,小人確實有一點不情之請。」

  「昔日您說小人肯帶大秦使團去西域,就許以小人通商之權……」

  陳慶點點頭:「有這事,我記得。回頭來內務府……」

  「不不不。」

  秦忠君連連擺手:「小人回來的路上,恰逢大秦西徵兵馬路過。」

  「彼時旌旗招展,氣吞山河,小人駭得魂不附體,兩腿發軟。」

  陳慶忍俊不禁:「你這傢伙倒是聰明。」

  西域馬上就要被李信大軍攻陷,到時候納入朝廷治下,所謂的通商權一文不值!

  秦忠君小心翼翼地仰起頭:「小人行商為生,西域如今兵荒馬亂,行路艱難。」

  「所以……小人想走得更遠些,去安息、塞琉古、孔雀王國等地討生活。」

  陳慶的神色不禁認真起來:「這些地方你去過?」

  秦忠君搖了搖頭:「小人沒去過,但大致知道怎麼走。」

  陳慶招招手:「你隨我來,咱們回府詳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