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宮,偏殿。💗😈 👤♦
陳慶和相里奚被侍者引領進門。
打眼一瞥,裡面人還不少。
扶蘇似乎遇到了什麼煩心事,一見到他立刻露出欣喜的眼神,好像在說:先生你總算來了。
另外一個看著老實巴交的是戶部尚書令鄭淮。
還有個鞋拔子臉的,是內史令寧騰。
他的本名知道的人不多,但一說起內史騰,想必大家耳熟能詳。
此人原先是韓國的南陽郡守,早在六國聯合抗秦的時候,就與秦國使節暗通曲款。
等秦國發兵來攻時,寧騰立刻獻城投降。
第二年,他又率領秦軍長驅直入,以南陽郡為跳板,橫掃韓國全境。
寧騰的所作所為,比巴奸卓氏有過之而無不及,以一己之力覆滅了自己的故國。
始皇帝對其自然格外信任,讓他當了京畿地區的最高長官。
大概是心中有愧,或者怕韓國故舊念念不忘他的叛國行徑,寧騰在朝堂中格外低調,後世史料記載也不多。
「陳慶,你來了。」
「相里尚書令。」
始皇帝沖二人微微頷首:「賜座。」
「謝陛下。」
陳慶當仁不讓地坐在扶蘇身旁,相里奚在他的眼神暗示下,坐到了對面。
「上回你說要在咸陽修一條水泥路,其築成後堅若磐石,刀劍難傷。」
「爾後再有閱兵這等盛事,亦不需擔心路面損毀。」
「寡人深以為然。」
嬴政頓了下:「可如今初春時節,民部倉稟不豐。若等到秋收之時,又拖延太久。」
「咸陽乃天下首善之地,那麼長一條路坑坑窪窪,不光有礙觀瞻,也耽誤百姓商賈出行。」
「不如……路面上就按你說的來修。」
「路下面這部分就算了吧。」
陳慶心中瞭然。
自己過來之前,他們已經商量出了折中的辦法。
這怎麼行!
他費盡心思才設計出了完善的污水管道和排水線路,說不要就不要了?
再說還得幫老丈人討個公道呢!
「微臣確實有欠考慮,請陛下恕罪。」
陳慶面色平靜地作揖行禮。
嬴政一看他這麼上道,露出微笑:「不知者不罪,民部又非你管轄,料算有差也是常事。」
鄭淮和內史騰全都鬆了口氣。
想不到陳慶這麼好說話。
早知道就不用背地裡算計來算計去,直接當面和他講清楚就好了。
「但……」
「微臣斗膽說一句。」
陳慶話鋒一轉,目光瞄向擺在案上的奏書,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蠅頭小篆,想來是修路的帳冊。
「以此法築路,乃是最經濟、最節省的方式。」
「若棄地下管道於不顧,看似省了錢,將來耗費恐怕遠勝如此,實在得不償失。」
鄭淮一聽這話,頓時急了眼。
「陳府令,老夫執掌錢糧多年,工造營建的成本再清楚不過。」
「馳道修一丈,大抵用糧三石二斗,柴草五十石,民力四十工日。」
「直道因道路險峻,約莫高上三成。」
「您遞上來的帳冊,單是一尺,比馳道一丈的成本還高。」
「咸陽既非什麼險山惡水,也不是邊陲不毛之地,哪裡用得著這麼多!」
內史騰猶豫了下,也跟著幫腔:「騰不善工事,只是……這帳冊中路燈就架設了一千兩百餘根。差不多十步一桿,而且道路兩側皆有。」
「光是每日的燈油耗費就不是小數目。」
「微臣認為縮減一半,也尚有富餘。」
兩人又是擺事實,又是講道理,紛紛表達對水泥路方案的不滿。
嬴政不禁微微點頭。
確實太奢侈浪費了!
民間時常怨他大興土木,不惜民力。
可是和陳慶的做法相比,之前那些好像都算小兒科了。
陳慶面不改色:「那依二位之見,是要照原樣翻修,就算大功告成?」
鄭淮猶豫了下,沒敢完全摒棄他的意見。
「水泥之利,相里尚書已經多次闡明。」
「老夫覺得……依原樣翻修,上面再加一指厚的水泥,已經可堪使用了。」
內史騰點點頭:「路燈也不需那麼多,照得比白天還亮,也是空耗油料。十餘里路,有三十盞燈完全足夠。」
陳慶差點被他們氣笑了。
「陳卿,你笑什麼?」
始皇帝皺著眉頭問道。
「微臣是笑……豎子不足與謀!」
陳慶索性不裝了,冷笑著說道。
「爾安敢輕賤老夫!」
「陳府令,當著陛下的面,你也敢出口傷人?!」
鄭淮和內史騰兩個勃然作色,虎視眈眈地盯著他。
「為國有三計:有萬世之計,有一時之計,有不終月之計。」
「爾等身居高位,卻目光淺薄,別說萬世之計,連十年之計都未曾做到。」
「本官與你們浪費口舌,也是對牛彈琴。」
「枉負了我一番心血。」
陳慶嘆息著搖了搖頭。
內史騰怒從心頭起。
他和陳慶無冤無仇,今天沒來由地被他叱罵,當即喝道:「你當我不知你打得什麼算盤?咸陽城壓壞的路面與宜春宮相隔甚遠,怎麼無端端修到你的家門口去了?」
「欺上瞞下,假公濟私說的就是你這樣人吧?」
始皇帝往下壓了壓手,制止住他們之間的爭吵。
「陳慶,說說你的『以萬世計』是何道理?」
扶蘇剛才想幫忙說話來著,但是看到父皇沒有怪罪的意思,也就暫且按捺住。
「微臣目光短淺,只比此二人強了一星半點,哪能看萬年之長遠。」
「不過以十年計,應該是無甚差錯的。」
陳慶緩緩說道:「每逢大亂之後,必有大治。」
「先前諸夏紛亂,戰禍連綿,民不聊生,餓殍遍地。」
「而今天下一統,正是勃興之計。」
「陛下又削減徭役,裁減北軍,使百姓得以安息。」
「故此微臣料定,咸陽戶數在未來十年必然暴漲。」
「若是加上遷移而來的人口,以及外邦的朝覲使節,最多時比現在翻倍都不止。」
「人口增多,消耗糧秣物料必然隨之增長。」
「往來的馬車自然也跟著變多。」
陳慶目光輕蔑地掃視著鄭淮、內史騰:「若是以你二人之見,路面只修薄薄一層水泥,在如此重負下,豈不是三天兩壞?」
「屆時日日修繕,耗費錢糧無數。」
「你二人也方便中飽私囊。」
「可真是好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