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一隊稀稀落落的人馬艱難地行走在山野間。👹♬ 6❾Şⓗ𝓊x.cO𝕞 🐤☝
「陳府令,咱們只有二十多人。」
「萬一野人勢眾,恐怕會出了差池。」
「要不要再調一班人馬過來?」
帶隊的守衛伍長思索良久,趕上前小聲提議。
陳慶轉回身,板起面孔訓斥道:「你怕知道的人不夠多嗎?」
「遺失鐵鏵,爾等當負首責!」
「難不成你想刺字流配?」
伍長慌忙垂首:「小人知道了。」
他小心翼翼地退了回去,心中的苦楚無處訴說。
工坊里明明已經加強了戒備,誰曾想野人已經摸清了周圍的環境,居然從冰涼的河水裡泅渡到鍛打草棚附近。
河岸本就是亂石遍布的斜坡,非常方便躲藏。
野人在守衛的眼皮子底下一遍遍穿梭往來,盜取了大量鐵鏵。
直到天色擦亮,他們才從岸邊留下的水漬和腳印發現了不妥。
「大人,方才那位軍爺說得有理。」
石谷猶豫了下,壯著膽子開口:「能犯下這等大案的,必是賴頭一夥無疑。」
「小的離開之前,他已經招羅了五十餘人在身邊。」
「而今一個冬天過去,投靠過來的應該更多,少說也有七八十號。」
陳慶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別說七八十,就算七八百又能怎樣?」
「烏合之眾,不堪一擊。」
「本官還用得著你操心?」
石谷拍馬屁卻拍到了馬腿上,立刻抽了自己一嘴巴:「小人多嘴。」
「少廢話,前頭帶路。」
陳慶打了個眼色。
石谷躬身應下,快步沿著崎嶇難行的乾涸山澗繼續往前走。
陳慶好歹是販過私鹽,被官兵圍剿過的法外狂徒。
別說沒有武裝的野人,就算練過武藝,又持有兵刃的綠林好漢,照樣一見著官兵就跑。
二十名全副武裝的守衛,要是連不足百數的野人都拿不下,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半個時辰後。
空氣中隱隱傳來淡不可聞的煙火氣。
偶爾有狂放的大笑,隨著風聲傳來。
「大人,前面就是。」
石谷壓低了聲音,躬身貓腰回來稟報:「賴頭果然還是來這裡過冬。」
陳慶湊上前看了一眼。
隱蔽的山坳中,三面都被陡峭嶙峋的山崖包圍。
一汪半畝大的小湖邊,燃燒著數堆旺盛的篝火。
衣衫襤褸,形同原始人的男男女女圍坐在旁邊,盯著炭火里埋藏的食物不停咽下口水。
場中還有個身材瘦削,腦袋上戴著狗皮帽的男子,張開雙臂大聲說著什麼。
野人們紛紛點頭附和,神色間多有畏懼之意。
「他就是賴頭。」
石谷語氣凝重地說:「這廝貌不驚人,可是老奸巨猾、心腸狠毒,山裡的人都怕他。」
陳慶不由發出嗤笑,對其不屑一顧。
「你先過去穩住他,最好弄出點聲響來。」
「我帶人把此地圍住。」
石谷半分不敢忤逆,深吸了口氣給自己壯膽,然後繞到不遠處現出身形。
「咳咳。」
「賴頭兄弟,別來無恙。」
石谷重重地咳嗽了兩聲,笑容可掬地走向山坳。
野人們瞬間大驚失色,紛紛從篝火邊爬起來。
「慌什麼!」
「別慌,來的是石谷!」
賴頭面色慍怒,好不容易才穩住局面。
野人們抬頭打量了許久,終於認出了對方。
「石谷,你不是被官府拿去了嗎?」
賴頭驚疑不定地望著他,警惕地朝著周遭的山野掃視了一圈。
「區區……官兵,能奈我何。」
石谷作出風輕雲淡的樣子,傲然而立。
賴頭看到他身上還穿著邢徒的衣服,頓時嘲笑道:「想不到你這廝居然逃了回來。」
下一秒,他的臉色立刻變得嚴厲無比:「沒引來官兵吧?」
石谷瞧見幾個熟悉的面孔,湊在火堆邊伸出雙手烤火:「官兵犯得著為了追捕我一個邢徒,大半夜的翻山越嶺?」
賴頭一想,覺得也對。
「石谷兄弟,你回來啦。」
「回來就好。」
「給,餓壞了吧。」
「這樣都能逃脫出來,你可真有本事。」
一夥相熟的野人湊過來打招呼,還往他手裡塞了塊熱乎乎的葛根。
山中條件艱苦,石谷靠著嚇唬路人,時不時能弄到一些好東西,經常互換物資,在這裡人緣相當不錯。
「多謝。」
石谷撥開烤得焦黑的葛根外皮,視線在一個個篝火堆旁邊尋索。
最邊角的地方,有個懷抱孩童的婦人好像在故意躲避他,背著身埋首在襁褓里,對外界的一切不聞不問。
石谷霎時間心中有數。
山中不講什麼三媒六聘,也不講什麼媒妁之言。
只要能弄來糧食、物資,自然有女人願意委身。
他離開的這段時間,對方恐怕已經跟了別人。
「石谷兄弟,你來得正是時候。」
「我賴頭今日欲成大事,你可願助我一臂之力?」
一隻粗糙的手掌按在石谷的肩頭上。
賴頭滄桑的面孔泛起興奮的紅光。
「什麼大事?」
石谷情緒低落,漫不經心地問道。
「諸位老少爺們。」
賴頭沒有作答,扯著嗓子喊了一聲。
「咸陽城離此地不足百里。」
「城裡的貴人過得什麼樣的日子,你們知道嗎?」
野人們惶惑不安,無人作答。
賴頭憤憤不平地喊道:「他們吃的白面饃饃,喝的是澄澈的清酒,就連種地用的都是上好的鐵犁呀!」
說完他走到山洞旁,三下五除二掀開了草堆上的樹枝與藤蔓。
工坊里被盜的鐵鏵堆積成了一座蔚為壯觀的小山。
野人們不禁露出垂涎和貪婪的目光,不停地發出吸氣聲。
「看看,都來看看。」
賴頭拎起一把鐵鏵,在火堆間來回走動,將其展現給眾人觀看。
「我等在山裡東躲西藏,食不果腹,哪年冬天不餓死人?」
「便是想耕田種地,都找不到地方!」
「這樣的日子,你們還想過嗎?」
他高舉著鐵鏵,聲嘶力竭地大喊。
石谷敏銳地察覺了不對,他慌張地問:「賴頭,你此言何意?」
「何意?」
賴頭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從鐵鏵堆的頂端扒拉出兩柄修繕打制過的槍頭。
「石谷,你若是願意投我,我封你做宰相!」
他左右手各抓著一柄槍頭,眼神凜冽地說。
「宰相?」
石谷心中大駭,下意識往身後的山野看去。
「對!」
「就是宰相。」
「這樣的日子我過夠了!」
「如今兵器、人馬俱全。」
「我,賴頭,就反他娘的!」
「這皇帝老子,也該換我來當一當!」
賴頭高舉著兩柄槍頭,仰天大喝。
野人們驚懼萬分,但是對方積威已久,無人敢忤逆。
他們紛紛縮起頭來,只露出雙眼睛,心驚膽戰地靜觀事態的變化。
「石谷,你頭腦靈光,也見過世面。」
「我以宰相之位相待,怎麼樣?」
「夠兄弟吧!」
賴頭豪爽地說。
石谷面無人色,瑟瑟發抖著向後退去。
「怎麼?」
「你瞧不起我?」
「宰相你都不想當?」
賴頭面露狠色,握緊了手中的槍頭,步步逼上前來。
「我……」
石谷搖了搖頭,嗓音乾澀地說:「沒有瞧不起你的意思。」
「那你為何不答應?」
賴頭眼中凶光畢露,做好了殺人滅口的準備。
「做我的宰相,委屈你了嗎?」
他不動聲色地挪動步伐接近對方,語氣愈發低沉。
「我不能答應!」
石谷在威脅面前,仍然態度堅決,用力地搖著頭回答。
「為什麼?」
「你今天要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賴頭前傾著身子,腳下發力,預備暴起殺人。
「我來告訴你。」
漆黑的山野間,一道低沉渾厚的聲音傳來。
陳慶在兩名守衛的保護下,顯出身形。
他戲謔地笑了笑,挑起槍口:「因為……所有的一切,不過是主人的任務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