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遲暮,美人白頭。
世間總有許多無可奈何之事,任你有通天徹地的本事也無法扭轉。
陳慶的眼中不禁浮現出悲憫之色。
火器的提早出現,不知道要讓多少流芳百世的猛將跌落凡塵,再也無法像原本的歷史中那樣馳騁沙場,留下千古英名。
李信很不幸,遇到了一位穿越者。
陳慶打造好西征軍的冷兵器之後,為保萬全之策,又命人趕製了一批火藥和攻城器械。
沒想到李信卻沉迷於馬鐙帶來的騎兵戰術改革,整日裡忙碌著訓練新兵,對火器一點都不上心。
陳慶暗暗惱火,思索幾日後才想明白了問題所在。
蒙恬的前車之鑑在前,一旦用上火器,勢必要被他分走一部分功勞。
李信好不容易才拿下了西征主帥的位置,這是想吃獨食啊!
反正打西域小國又不費力,還用得著火器?
他一身勇力,帶的又是大秦精銳健卒,什麼城邦攻不下?
陳慶按捺下心中的不快,就等著找機會戳破他那點小心思。
「陳府令,你說老夫自欺欺人?」
「敢問一聲,此話何來?」
「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可別怪老夫無禮!」
李信氣勢洶洶地說道。
陳慶顧左右而言他:「李將軍方才破城之勢疾如猛火,迅若雷霆。不知耗費了多少時間?」
李信愣了下,鏗鏘有力地說:「不過半個多時辰!」
「休要說是一座假城,就算它是真的,老夫一個時辰之內必破之!」
陳慶拍手鼓掌:「好!李將軍果然勇武過人。」
他轉過頭去說:「陛下,給微臣一刻鐘的時間,這樣的城池能破三回!」
……
短暫的沉寂片刻後,百官譁然。
嬴政目光平淡的掃視著怒不可遏的武官,心緒複雜難言。
武將們都傻嗎?
不知道火器攻城破敵好用?
他們可一點都不傻。
只是出於維護自身的利益和存在,漠視火藥的存在,牴觸它帶來的改變。
幸而朝中有陳慶這樣的人。
踹寡婦門,挖絕戶墳,吃月子奶,罵啞巴人。
什麼討人嫌的事情他沒幹過?
也是時候撕開武將的遮羞布了。
「既然如此,陳卿你來試試吧。」
「爾等靜觀其變即可,再敢喧譁吵鬧,以君前失儀治罪!」
始皇帝嚴厲的話語,壓下了武將的不滿。
陳慶作揖告退:「微臣去去就來。」
蒙恬猜到他要做什麼,氣憤地低聲斥道:「簡直荒唐!這廝仰仗火器之利,狂妄自大,竟敢不將滿朝武將放在眼裡!若無眾將士奮勇拼殺,哪來的大秦萬里山河!」
「蒙上卿。」
一道老邁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王翦緩緩踱著步子,湊到他的身邊:「可是火器確實很厲害啊。」
「武成侯!」
蒙毅氣急敗壞:「虧你還是兵部尚書,居然因一己私利,不顧朝中眾將的怨言!」
他的目光掃過對方蒼白的銀髮,心中頓時瞭然。
對方耄耋之年,騎不動戰馬,開不得強弓,對此事自然無所謂。
可家兄蒙恬正值壯年啊!
正在此時,三輛馬車載著重物,先後駛進校場。
蒙甘先前與李信置氣,怒火正旺。
他三兩下脫去衣袍,露出一身精壯的腱子肉,滿胸膛的黑毛,大步流星朝著陳慶奔去。
「老師,弟子來給您打下手。」
蒙甘恭敬地行禮。
「大庭廣眾之下袒胸露乳成何體統?」
「這裡不用你。」
「為師不費一兵一卒,照樣破了這鳥城!」
陳慶不耐煩地驅趕道。
蒙甘不願退去,還想堅持留下。
「去給為師備好慶功宴,把酒燙上。」
「等酒熱了,為師就回去。」
陳慶再次吩咐道。
「諾。」
蒙甘這才不情不願地退了下去。
西征大軍的將士視線齊刷刷地盯著第一輛大車上掀開後露出的東西。
「這是贛車!」
「好像有些許不同。」
「許多年沒見過了,想不到墨家又改進了它。」
墨家守城之術,在戰國時期曾經大放光彩。
陳慶找相里奚重新打造的贛車比原版要簡單、輕便,但卻更堅固。
正面有點像後世的動車,一整塊厚實的木板做成斜面,覆上生牛皮。
下方有四個木輪,由藏在裡面的人推動。
扶蘇站在場邊,看到秦墨的工匠抱了炸藥包、提了短柄鐵鍬進去,不禁心神恍惚。
時代果然變了。
李信他們固執的要以勇武論英雄,在時代的浪潮前面,不過是螳臂當車而已。
「殿下,開始記時吧。」
陳慶衝著他喊了一句。
「嗯。」
扶蘇點點頭,命人取出漏壺。
隨著場邊一聲令下,贛車被八人合力推動,迅速地朝著城牆衝去。
秦墨能工巧匠親手打造的器械,可比普通大路貨強多了。
運轉流暢,輕巧省力。
不到半盞茶的時候,贛車已經停靠在城門外。
兩人並排掄起鐵鍬,振臂如飛地挖掘堅硬的泥土。
稍感力衰,立即退後換人。
新鮮的泥土被迅速從兩側推了出去,以免阻礙後退的道路。
「成了!」
「放置炸藥,準備撤離!」
一名方士被培養成了爆破工,對於火藥的威力熟稔於心。
等他埋好炸藥,點燃引信後,贛車飛速後退,比來時還快了兩三倍,輪子都快被推得冒煙了。
「陛下小心。」
陳慶遠遠地朝著皇家儀仗喊道。
嬴政面無懼色,傲然而立。
趙崇打了個眼色,命鐵鷹劍士持盾在前。
轟~!
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木屑四下紛飛。
厚實的城門在先前的演練中已經遭遇重創,瞬間被火藥的威力炸得四分五裂。
「城破了。」
嬴政語氣平淡地說道。
李信百感糾結,黯然地垂下頭去。
西征將士耳朵里嗡嗡作響,失神地盯著塵囂四起的爆炸處,久久無法回神。
贛車中的工匠來不及喘口氣,再度奔赴第二輛馬車。
火炮從斜搭的木板上小心地放下來後,立刻開始調節坐標。
陳慶從容的站在場邊,閒庭信步的悠然負著手。
論數學功底,整個大秦都找不出比秦墨更強的存在。
他們提刀砍殺可能不行,當個炮兵簡直小菜一碟。
轟——
第一炮如石破天驚,打在城頭的女牆上。
磚石碎屑炸得仿佛漫天花雨,朝著四面八方激射而去。
工匠立刻調整支架上的刻度,把炮口下壓了半寸。
轟——
第二炮,正中城門上方。
除了在牆面上留下一個深陷的凹坑,整面牆壁都搖晃了兩下。
匆匆趕製的樣子貨畢竟不能與真正的堅城相比。
火炮的威力以一種令人震驚到瞠目結舌的方式展現在西征軍面前。
轟!
第三炮雖然打歪了,但是城牆早就有了裂痕,一丈多寬的青磚牆壁瞬間垮塌下來,聲勢驚人。
「城又破了。」
嬴政自言自語地念道。
武將們鴉雀無聲,齊齊壓低腦袋,好像羞於見人一樣。
陳慶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停止操作火炮。
工匠們如同趕場一樣,把第三輛馬車上的拋石機卸了下來。
秦墨出品,必屬精品!
這玩意兒才一人多高,威力卻不小,足以拋飛上百斤的石丸。
陳慶下意識離得遠了些。
現在拋的可不是石頭,而是炸藥包!
雖然提早爆炸的可能性很低,但總得以防萬一。
嗖嗖嗖!
三枚綑紮好的炸藥包引繩被集於一處,點燃後立刻進行拋射。
兩個呼吸後,城牆後傳來震天動地的爆炸聲。
眾將士感覺腳下的地面都顫抖了幾次,不禁人人變色。
嗖嗖嗖!
第二輪打擊接憧而至。
然後是第三輪。
城牆終于禁不住這般接二連三的摧殘,搖搖欲墜的晃了幾下,轟然倒塌。
「城破三回。」
「李信,你還有何話可說?」
嬴政目光露出欣喜之意,視線始終捨不得離開校場邊角的殘垣斷壁。
那是猛將的末日,也是大秦如日方升,光耀千秋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