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天下至寶火浣布

  田舟的腦子有點懵。

  陳慶早就在始皇帝面前提過,要比照軍功爵位封賞工匠。

  他當時就在旁邊,聽得清清楚楚。但是本能告訴他,不要痴心妄想。

  公乘在大秦的爵位制度並不算太高,不過對於普通百姓來說,它的爵俸已經優渥得嚇人了。

  首先是20宅之地,然後是二十頃的田地。

  每年還有400石糧可以領!

  換句話說,一人領公乘之爵,足以養活一個上百人的家族。

  放在地方上,不是豪強也屬於鄉紳之流。

  並且爵位是可以降級繼承的。

  田舟領了公乘之爵,他的兒子可以降兩級領大夫之位,孫子領上造之位。

  只要子孫不敗家,可保家族百年興盛不衰!

  扶蘇點點頭說:「田舟操持鐵業,為西征大軍打造軍械。甲堅兵利,軍士方能百戰百勝,所向披靡。」

  「以公乘之爵嘉獎,並無不妥。」

  他刻意避開了陳慶先前所言的『可抵十萬大軍』的說辭。

  這種話私下說說還行,若是讓軍將聽到,必然心生嫉恨。

  陳慶肯定不會怕,敢招惹他的沒幾個。

  田舟就不好說了。

  「田師兄,聽到了沒?」

  「殿下已經應允了你的公乘爵位。」

  陳慶略一思索:「此事不好大張旗鼓,免得軍漢鼓譟生事。不如就定你一個八級工如何?」

  「名目不同,待遇全都一樣,錢糧土地由內務府撥付。」

  田舟激動地語無倫次:「小人……不敢貪天之功,此事非田某一人所為,眾位師兄弟都有出力。」

  他回身指著一臉羨慕之色的墨家門徒:「尤其包師弟,出力最大。銅管長四丈有餘,要打造得密不透風,非手藝精絕者不可。」

  「虧得包師弟一雙巧手,否則田某也不過誇誇其談而已。」

  陳慶抬頭望去:「包師弟是哪個?」

  一名身形高瘦,臉型狹長的青年站了出來,拘謹地垂下頭:「小人包山,見過太子殿下,見過陳府令。」

  陳慶這時候才發現,包山不只臉長身長,雙臂也長的過分,幾乎到了膝蓋處。

  而且……

  包山對別人的視線很敏感,他飛快地把雙手背到身後,然後乾巴巴地笑了笑:「小人天生六指,自幼被家中遺棄。幸虧遇到師父,見我在街上討食可憐,收留於墨門,這才學得一身本領。」

  「殿下要賞,請賞我師父,小人不敢居功。」

  陳慶莞爾一笑:「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富人靠科技,窮人不靠變異靠什麼?」

  「包山,你乃天賜巧手,不可自輕自賤。」

  「多問一句,娶了婆娘沒?」

  包山羞赧得滿臉通紅:「小人並未成家,師兄們還有許多尚未娶妻。再過幾年,等他們成家了再娶也不遲。」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十二根手指用力糾纏在一起,顯然內心很不平靜。

  陳慶看出了對方的想法。

  因為天生六指,想來平日沒少受到歧視和取笑,導致包山性格有些自卑。

  這不扯淡嗎?

  能用一雙手,把四丈長的銅管打造得密不透風,這妥妥的大國工匠!

  連個婆娘都娶不到,像話嗎?

  「殿下,包山的手藝在秦墨中也是佼佼者,實乃當世一流。」

  「如今這般境地,實在對不起他的一身本事。」

  「微臣認為,當以公大夫之爵賞之,對外就稱七級工吧。」

  田舟能獲封賞,秦墨門徒並不意外。

  因為在眾多師兄弟中,以他的業藝最高,入門時間也長。

  但包山一個無名小卒,突然得了厚賞,頓時引得人人意動,紛紛猜測下一個會不會輪到自己。

  扶蘇不禁好笑。

  陳慶倒是會維護自己人,爵位賞起來跟不要錢一樣。

  不過秦墨工匠勞苦功高,在大秦五年發展規劃中,更是占據舉足輕重的地位。

  區區公乘、公大夫之位,倒是不算什麼。

  他緩緩點頭,算是應下了此事。

  「田舟,還有誰立下功勞?」

  陳慶沖包山擺了擺手:「還愣著幹什麼,田地、宅地、爵俸都有了。你要是再娶不上婆娘,本官就強塞個胡姬到你被窩,早點再生個能工巧匠出來。」

  包山遲滯了下才反應過來,慌忙作揖道:「小人不要胡姬,只願娶個大秦的婆娘。多謝陳府令厚賜,小人感激不盡。」

  →

  陳慶笑道:「為何不要胡姬?這不是有現成的嗎?」

  包山猶豫了下才說:「小人本就貌丑,要是再娶個胡姬,生出個綠眼睛的長毛怪出來,豈不是壞了自家血脈。」

  ……

  「你特娘的還挺挑剔。」

  「去吧去吧。」

  陳慶揮退了對方,把視線投到田舟身上。

  「大人,鹿……」

  「咳咳。」

  田舟話還沒說完,就被鹿仙翁重重地咳嗽聲打斷。

  陳慶調侃道:「鹿少府嘛,本官先前又不是沒聽到。」

  鹿仙翁尷尬地站了出來,拱手作揖:「大人勿怪,都是下邊人亂叫的。玩笑之言,當不得真。」

  「小人從未以少府之位自居,請大人明察。」

  陳慶忍不住被逗樂了。

  你說這話騙鬼呢?

  除夕之前發年賜的時候,你二人走路都帶著股二五八萬的勁兒。

  恨不得在腦門上貼上字條『爺發達了』。

  「原來如此。」

  「老鹿啊,你可是立下了什麼功勞?」

  陳慶玩味地盯著他。

  「小人並無寸功。」

  「不過……」

  「機緣巧合之下,巴蜀程家的工匠見小人面向祥和,透露了一件至寶的消息。」

  「於冶鐵之事有大用。」

  鹿仙翁抑揚頓挫地說。

  陳慶嘴角勾起,立刻就明白了怎麼回事。

  田舟是相里菱的娘家人,也是他的心腹干將。

  按理說他不在的時候,一應事務應當由田舟做主。

  當架不住鹿、鶴二人夠招搖,會擺架子。

  田舟又是個老實人,不愛爭權奪利。

  不明就裡的工匠自然以為鹿、鶴二人才是執事者。

  有心巴結的,自然會主動找上來。

  「是什麼至寶啊?」

  「怎不見你呈上來?」

  陳慶淡淡地問。

  鹿仙翁面露紅光,先後朝扶蘇、陳慶作揖:「先周穆王時,征討西戎大勝。西戎王為保全國族,曾獻上兩件至寶。一曰昆吾劍,一曰火浣布。」

  「程家在西南夷處,偶得了火浣布的製作之法,竟然一直秘而不宣。」

  「怪不得程家鐵業短短數十年時間,就能與卓家一較長短。」

  「那工匠在官兵抄家的時候,偷偷私藏了半匹,埋在地下。」

  「小人這就將藏寶之地寫出來,請殿下親覽……」

  陳慶不耐煩地打斷了對方。

  這老小子真夠可以的。

  我單獨來的時候,你還藏著掖著。

  專門等扶蘇在的時候,才出來獻寶。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吧?

  「不就是石棉布嘛。」

  「巴蜀確實有一處石棉礦,想來是被程家找到了所在。」

  「天下至寶,實在談不上。」

  「那東西一年的產量是按噸算的。」

  「人力充足的話,一年紡織個幾十萬匹也稀鬆平常。」

  「更何況……」

  「石棉質地剛硬,若不小心毛刺散落下來,被人吸進去就會刺破肺泡。」

  陳慶比劃著名,讓扶蘇明白大致原理。

  「一絲半點無所謂,要是真把它當成什麼至寶穿在身上,天長日久下來,石棉都淤積在肺里。

  人就會胸口發悶,喘不上氣來。

  等年紀上來,心肺衰弱……

  說不定哪天睡著睡著人就沒了。」

  陳慶目光凌厲,沉聲道:「老鹿啊,你處心積慮把它獻給太子殿下,安的什麼心?」

  鹿仙翁臉色駭得發白,蹬蹬倒退了兩步。

  他半信半疑地看向陳慶,以為對方在虛言恐嚇自己。

  可陳慶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並且信心十足,鹿仙翁頓時信了八九成。

  「小人罪該萬死。」

  「請殿下饒命!」

  「火浣布有害,小人確實不知情,否則哪敢將它獻上。」

  鹿仙翁忽然如夢初醒,挪動雙膝轉向陳慶:「陳府令您看在小人出生入死,鞍前馬後的份上,拉小的一把。」

  陳慶撇撇嘴。

  早幹嘛去了?

  真以為扶蘇脾氣好,誰都來討個便宜?

  今天不敲打敲打你,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