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你們造反就造反,殺我幹什麼?

  十門大炮一字排開的場面還是非常震撼的。→

  通常三五人或立或坐,憑著高超的眼力用礪石一遍遍地打磨掉炮身的毛刺和不平整的地方。

  「殿下,微臣已經照陳少府教的法子做好了水力削床。」

  「只待水車架設完畢,即可啟用。」

  「往常以人力打磨炮膛,即使晝夜不歇,也得五十餘日。」

  「由水力先自上而下切削一遍,再由人工查漏補缺,效率要快得多。」

  「微臣估摸著三天左右就有個大差不差,絕不會耽誤公主的婚事。」

  說完最後一句話,相里奚心情極為複雜。

  作為父親,他怎會不希望女兒風光大嫁呢?

  可贏詩曼地位尊崇,哪是相里家能比的。

  若不是太子殿下心地善良,願意從中斡旋,怕是最後只能落個有緣無分的下場。

  「水力削床竟然這般快?」

  扶蘇大為訝異。

  人工需要五十天,水力削床才三天,這速度豈止快了十倍!

  「這還是慢的。」

  陳慶感慨地說:「如果咱們能造出動力更為強勁的機械,精度更高的工具機。就現在這種簡陋的後膛火炮,切削炮膛十分鐘都算慢的了。」

  他放下手裡的石彈,拍去指尖的灰塵。

  忘了什麼時候,陳慶在扶蘇面前提過一嘴,想在婚禮上放個禮炮玩玩。

  一方面震懾宵小不臣之徒,另一方面則是給婚禮增添幾分喜氣。

  結果這話很快傳到了始皇帝的耳中,他對此事大為支持,立刻下令由將作少府趕製十門火炮,以顯皇家公主出嫁之隆重。

  陳慶都沒好意思戳破他那點小心思。

  你自己想要就說唄,還找那麼一大堆理由。

  關鍵是始皇帝這麼幹了之後,陳慶還得承他的情。

  畢竟大炮製成之後,首先會在婚禮上鳴放一次,然後才拉到北地架設在長城上。

  無論怎麼說,始皇帝是他的老丈人,該償的情總不能忘。

  陳慶皺眉苦思的時候,鹿仙翁小心翼翼地上前,輕喚一聲:「少府大人。」

  「老鹿啊。」

  「可是玻璃制好了?」

  陳慶很快收束雜念,淡淡地問道。

  他意外地瞄了眼,鹿仙翁身邊還跟著一個神情拘謹的年輕人。

  鹿仙翁興奮地猛點頭:「大人果然乃天縱之才!」

  「小的試製三晝夜,總算用您教的法子把大塊的玻璃給做出來了。」

  「如今錫匠正在加緊貼敷錫箔,小的在旁邊看了眼……」

  「哇!那真叫一個纖毫畢現,連鼻毛都瞧得一清二楚。」

  陳慶不耐煩地用手背敲了敲他的大肚腩:「行了行了,好好的東西讓你一說,怎麼就膈應人了呢?」

  「他是誰呀?」

  鹿仙翁連忙指著身邊的年輕人介紹道:「哦,這是新來的方士,名為房英。剔除玻璃中雜色的法子就是他琢磨出來的,小的不敢居功,故此帶他一同過來。」

  陳慶點點頭:「房英?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你能想出剔除玻璃雜色的方法,想來也是同輩中的佼佼者。」

  「本官必有重賞!」

  房英噗通跪在地上,作揖道:「大人,小的不要什麼獎賞。只求您能放我回家,與妻兒團圓。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小兒。」

  「自從小人進了咸陽之後音信全無,不知家中老小該如何掛念。」

  房英說起傷心事,忍不住悲從中來,不停用衣袖抹拭著眼淚。

  「是本官未能體察下屬。」

  陳慶面色凝重,雙手把對方攙扶起來:「既然你家中老小掛念,不如把他們接到咸陽來。宅院衣食,皆由雷火司供給。」

  「你安心為朝廷效命即可。」

  房英愣了下,著急地喊道:「大人,小的什麼都不要,我只想回家啊!」

  「誒,此言差矣。」

  「吾心安處,即是故鄉。」

  「等你的妻兒老小都接過來,咸陽就是你的家。」

  「來人,查詢房英的戶籍所在,命快馬通傳其所在鄉里,將他的家人全部送來咸陽。」

  陳慶轉頭吩咐了一聲。

  「大人!」

  房英渾身直打哆嗦:「小的要回家,請您萬勿禍累小人妻兒老小。」

  「無論您想怎樣處置我,小的絕不忤逆。」

  話未說完,傷心的淚水稀里嘩啦地流淌下來。

  「嘶……」

  「本官有那般可怕?」

  「你立功了呀!我處置你幹嘛?」

  陳慶略有些惱了。

  房英年輕尚輕,而且頭腦靈活。

  這樣的人才他當然不可能輕易放其回去,繼續干那煉丹修道的營生。

  可是我好心好意地把你家裡人接到咸陽,你怎麼好像要大禍臨頭了一樣?

  「大人,您放過小的吧。」

  「您說過,誰能立下功勞,就可以發還故鄉。」

  「小的只想回家啊!」

  房英雙膝一軟,跪在地上嗚呼哀嚎地乞求。

  →

  周圍的工匠大氣都不敢出,低眉垂目,裝作沒看到這一切。

  鹿仙翁怒喝道:「房英,你趕緊起來!」

  「陳少府要賞你,你怎這般不知趣!」

  他揪著對方的後領,賠著笑臉說:「大人,他定是遠道而來水土不服,腦袋發瘟了!」

  陳慶緩緩點頭:「我瞧著也像。」

  鹿仙翁仗著身大力強,把癱軟的房英拽了起來:「小人這就帶他下去洗把臉,休養兩日就好了。」

  「等他的家小接到咸陽,見著故人,瘟病想來不藥而愈也未可知。」

  陳慶擺了擺手:「你把他帶下去吧。」

  扶蘇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心頭感慨萬千。

  以他看來,陳慶雖然行事多有出人意料,枉顧禮法,但頂多算得上放浪形骸、不拘小節。

  絕不至於如房英一般,畏其如虎。

  「讓殿下見笑了。」

  陳慶尷尬地拱了拱手:「想不到微臣在方士之中聲名如此狼藉。按理說也不是我把他們貶為奴籍的,他們怪我幹嘛?」

  扶蘇默然無語。

  這話再說可就是大不敬了。

  ——

  咸陽城外一座偏遠的山神廟。

  日落西山,孤零零的馬車穿過崎嶇的小道迤邐而行,最終緩緩停在廟外稀疏的樹林中。

  車廂的門帘拉開,下來的卻不是婦孺,而是一名頭戴青銅面具,身形健朗的神秘男子。

  他四處觀察許久,聽到幾聲有節奏的鳥叫後,才放心地走入廟中。

  沿著神像背後的密道走了許久,終於抵達一處燭火黯淡的秘室。

  早有八人齊聚於此,聽到腳步聲後,齊刷刷地盯著密道口。

  見到熟悉的青銅面具後,他們才鬆了口氣。

  來者點頭致意後,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九人環坐,卻空出一個石墩。

  「任姜來不了啦。」

  有人低沉地感慨道。

  余者默不作聲,皆生出兔死狐悲的心思。

  謝氏有兩大來源,一是上古之時的任姓謝氏,二是姜姓謝氏。

  從黑冰台查抄舊楚勛貴謝家的時候,在座的就猜測到恐怕又有一位同道要赴難了。

  「諸位亡秦之心可消否?」

  有一名老者語氣激動地問道。

  「但有一息尚存,秦國必亡!」

  「國讎家恨,百世難消!」

  「吾全族皆死在秦兵手中,苟活人間,只為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任姜雖死,亡秦者前赴後繼!」

  秦國一統天下的過程中,殺得血流漂杵。

  反秦者從未斷絕,這樣的秘密結社大大小小不知道有多少。

  只不過這一支組織格外嚴密,勢力也最為強大。

  「一杯濁酒,送任薑黃泉路上好走。」

  眾人在密室里舉行完祭奠儀式後,又開始緊密籌劃下一步的行動。

  他們都是單線聯繫,互相之間不知姓名,卻心甘情願地將自身的資源向同伴共享。

  很快,爭執開始出現。

  殺嬴政、殺扶蘇、殺陳慶。

  三個選擇擺在他們面前。

  「還是投壺來做決斷?」

  不知是誰提議道。

  眾人緩緩點頭。

  一隻貫耳瓶擺在了石桌上,九人各持一枚羽箭。

  「殺嬴政者投之。」

  話音落下,其中一人毫不猶豫地將手中羽箭擲入其中。

  然而其餘人全都無動於衷。

  「此事當從長計議,貿然行事,我們的機會只會越來越少。」

  發聲的人基本代表了大家的想法。

  嬴政是那麼好殺的?

  況且隨著秦國越來越強大,或許他們都意識不到,自己也隱隱產生了這是天命所歸的念頭。

  短暫的沉默後,主持者再次喝道:「殺扶蘇者投之!」

  哐啷。

  又是一枚羽箭投了進去,然後悄無聲息。

  「扶蘇心慈手軟,難成大器,殺之無用。」

  有人替自己辯解,大部分人都附和地點點頭。

  主持者見無人投箭,繼續喊道:「殺陳慶者投之!」

  哐啷!哐啷!哐啷!哐啷……

  一連七支羽箭先後投了進去。

  「秦國刑法嚴苛,百姓怨聲載道。可此獠廢除嚴刑,施恩於民。如今到處都在讚頌扶蘇的名聲,黔首百姓對大秦再次充滿期盼,不殺他大事壞矣!」

  「可惜早不識此惡賊,未能將他收歸己用。如今他已成為吾等心腹大禍,當儘早除之。」

  「扶蘇無甚本事,全仗著陳慶為其操持。殺陳慶,扶蘇自廢矣。」

  「先殺陳慶,如斷嬴政一臂。」

  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一定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敵人。

  朝堂之上,陳慶聲名狼藉。

  御史大夫將其視為禍國殃民的亂臣賊子,時時刻刻琢磨著怎麼將他扳倒。

  但是在這群反賊眼中,陳慶的作用卻至關重要,喊殺聲一片。

  「那就這般決定了。」

  「待其大婚之時,就是絕佳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