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慶的代郡舊部雖然有驚無險地逃脫牢獄之災,但隨之而來的是一大批欣欣向榮的商號關門歇業、暫避風頭。
寒冬過去之後,或許會有其他人員涉足相同的產業,並且投入更多、規模更大。
占領之前的市場後,他們會成為新的行業龍頭,聞達於顯貴之間。
不過這一切都和陳慶沒什麼關係了。
「家主,田少府的代府令之職和總督司同時被罷免,又回去當他的冶鐵司少府了。」
李左車嘆了口氣:「太子殿下親自接管了內務府,這應當是出自陛下的詔命。蒙上卿等人暫時偃旗息鼓了,他們也知道審時度勢,欺軟怕硬。」
陳慶淡淡地回道:「田師兄一個技術官僚,專心冶鐵就挺好的。」
「我前些時日跟他說過,不想幹的事就別干,誰也為難不了你。」
「殿下知曉你的本事,天大的難處都會幫你擔著。」
李左車湊近過來,壓低聲音:「蒙毅一黨聲勢大漲,到處耀武揚威。」
「內務府庫房裡的火槍已經積攢了七千多支,待明年開春之後,藉口忙於農事,又可以拖延兩三個月再交付軍中。」
「屆時我們手裡最少有兩萬支槍。」
「口舌之爭無益,是時候跟他們見個真章了!」
「家主,咱們什麼時候……」
他眼中殺機四溢,揮手做了個下劃的手勢。
「天時地利俱在,唯獨人和還差了點火候。」
陳慶意味深長地看著對方:「李兄,有件緊要的事要交給你去辦。」
「干係重大,切不可馬虎。」
李左車肅然行禮:「家主儘管吩咐。」
陳慶飛快地吩咐:「若我沒記錯的話,內務府各大工坊外妓寨、娼寮林立,屢禁不止。而且越查抄越多,也越來越善於隱蔽。」
「你之前常年流連勾欄、酒肆,精通風月之道。」
「爾後隔三差五你就去逛一圈,打聽下皮肉生意的行情。」
「什麼時候娼寮里的姑娘又年輕、又便宜、待客熱情、花樣還多,就差不多到天時、地利、人和具備的時候了。」
李左車愣了好半天都回不過神來:「侯爺,在下縱情聲色不過是自晦其明的手段而已,從跟隨您之後,再未踏足風月之所。」
陳慶板起臉:「方才不是說儘管吩咐嗎?」
「怎麼安排這樣的好差事,你還推三阻四的?」
李左車辯駁道:「玩物喪志,眼下這種時候,在下豈會有那種心思。」
陳慶斥道:「誰讓你玩物喪志啦!」
「虧你還是將門世家,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李左車苦笑著說:「家傳的兵法韜略不下數百本,李某不敢說倒背如流,起碼稱得上爛熟於心。」
「沒有任何一卷提及過勾欄娼妓和行軍打仗的關係。」
陳慶鄙夷地撇了撇嘴:「時代的局限性,這不怪你。」
「既然如此,我就再教你一招,附耳過來。」
李左車擺出謙虛受教的樣子,全神貫注地側耳傾聽。
「內務府初具規模時,進展極為迅速,可謂鮮花著錦,烈火烹油。」
「彼時為了安撫人心,使眾多骨幹能臣盡心盡力,本侯經常親自托人為他們說媒。」
「但事與願違,成者寥寥可數,大多無疾而終。」
「你猜為什麼?」
李左車搖了搖頭:「大概是家主不得其法吧。」
陳慶瞪了他一眼:「哪來恁多的不得其法!」
「你聽好了,那時候無論男女,對未來都充滿期許。」
「男的無不渴望成為田舟、楊寶,哪天做出什麼稀奇玩意兒受到上官賞識,進而一步登天,晉升少府之位。」
「女的自恃年輕貌美,害怕押錯了寶與榮華富貴失之交臂,故此左右搖擺,非得等到情勢分明後再擇良人託付。」
李左車思索片刻:「家主說得有理,可這跟咱們的大事又有什麼關係?」
陳慶恨其不爭地搖了搖頭:「你說蒙毅一黨偃旗息鼓,怕是小瞧了他們。」
「這些人不把與我相關的一切全部抹除乾淨,將所有好處瓜分乾淨,是絕對不會罷手的。」
「等著吧,之後的陰損手段還多著呢。」
「越是受我器重的部下,就會被報復得越狠。」
「為了殺雞儆猴,連無辜者也會受到牽連。」
「待情勢水深火熱時,咱們等的時機就到了。」
李左車皺著眉頭:「侯爺,您還是沒說這跟妓寨、娼寮有什麼關係啊!」
……
陳慶忍不住想敲他的腦袋。
「李兄你是裝的還是故意逗我?」
「我上任之前,咸陽的工價不過每日八錢。現在找一個壯工,最少也得十二錢上下,否則誰給你幹活?」
「等內務府的日子不好過,與之相關的車馬運輸、酒肆茶鋪生意必然大不如前,城中的工價也隨之下落。」
「等大家手裡沒了余錢,娼寮的生意能好得了?」
「再者咸陽工價高,周邊郡縣湧入的民夫不計其數。」
「原本十二個錢的活兒找不到了,難道他們還能打道回府?」
「十個錢、八個錢一天也得干是不是?」
「可這些活兒原本都是婦孺的營生,因為東家花不起太多錢請壯工,只能找更便宜的老弱婦孺。」
「八個錢的活被壯工搶了,你說婦人去幹什麼?」
李左車的腦子裡繞來繞去,最後小聲說:「她們去做了娼妓?」
「家主,這未免也太……」
陳慶理所當然地說:「要不然呢?」
「你以為背井離鄉來咸陽混口飯吃容易?」
「走投無路的時候,不幹這個難道活活餓死?」
「咸陽城的批價是我眼睜睜看著漲起來的,如今時過境遷,也該回到正常的行情了。」
李左車點了點頭:「內務府的匠工日子不好過,花錢便束手束腳。」
「娼寮為了維持生意,一定會大肆招攬受生計所迫的年輕姑娘,想方設法把錢從工匠口袋裡掏出來。」
「過夜之資價錢越少,姑娘越年輕貌美,說明內務府的狀況就越差。」
「此時人心思變,正是我等起事之機。」
「家主,在下說對了沒有?」
陳慶讚賞地拍了拍他的肩頭:「孺子可教也。」
「你去帳房領一筆嫖資,爾後隔三差五就去娼寮里打探一下情況。」
「李兄,色是刮骨鋼刀,你一定把持住本心,不要虧損了身體。」
李左車哭笑不得。
他怎麼都沒想到,世上竟然還有這樣的奇事。
用家主的話來說,批價和造反起事竟然也有莫大的干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