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日,殷府中張燈結彩,熱鬧非凡。
殷嬙盛裝打扮,忘卻了外間的紛紛擾擾,痴痴地撫摸著面前的巨獸皮毛。
韓信送來的各色貴重聘禮中,唯有這兩樣最合她的心意。
一張是鋪開了比兩張桌案還大的白熊皮,一張是全須全尾、爪牙俱在的山獅皮。
「阿姊,姐夫帶回來的,未必就是他親自獵殺的。」
「那熊皮有我兩個高,姐夫哪裡打得過它嘛!」
小丫頭今天化了妝,更顯得粉雕玉琢玲瓏可愛。
殷家雖然不是什麼豪族,但也不會少了各色珍貴皮草。
阿姊之所以那麼喜歡它們,無非是花痴病又犯了。
姐夫出過海,又特意拿白熊皮和山獅皮來做聘禮。所以兩頭巨獸一定是姐夫親自獵殺的,意圖向你彰顯自己的勇武。
阿姊,你咋這麼會自圓其說呢?
「你懂什麼!」
「韓郎是船隊首領,不是他率隊獵殺的還能有誰?」
殷嬙不悅地呵斥道。
「好好好,姐夫最厲害行了吧?」
小丫頭聽到父母在正堂中歡快大笑,湊近殷嬙耳邊:「雷侯出手當真闊綽,送來的聘禮堪比迎娶公卿之女。」
「他登門的那天是在試探你呢!」
「幸虧阿姊聰明靈慧,看穿了他的詭計,否則哪有今後的富貴榮華。」
殷嬙不耐煩地掰過她的身體:「去去去,少在這裡胡言亂語,傳出去讓人笑話。」
「阿姊,苟富貴勿相忘。」
「將來飛黃騰達切莫忘了我。」
「咱們可是親姊妹啊!」
砰。
房門緊閉,小丫頭不死心地拍著門板,衝著裡面大喊。
「再囉嗦剪了你的舌頭,滾!」
「喏,妹妹這就滾。」
小丫頭扮了個鬼臉,蹦蹦跳跳去看熱鬧了。
而在男方家中,同樣是賓客雲集,高朋滿座。
陳慶和妻妾充當了韓信的長輩,扶蘇夫婦作為見證人。
內務府上下總共有二三百人前來捧場,歡聚一堂。
嬴詩曼為了緩和與皇姐之間的關係,趁機邀請了嬴元曼兩口子。
「皇妹,這宅子肯定不是韓家所有吧?」
「他對外人倒是一貫大方!」
「我聽說韓小郎送到女方家裡的聘禮,盡出於你府中。」
「金銀寶石、織錦彩綢一箱箱的往外搬啊!」
辛勝扯了扯她的衣角,用眼神示意她別多話。
嬴元曼一把拍開了對方的手,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夫君是一家之主,他想花用家裡的錢財,皇妹豈有不從之理。」
嬴詩曼壓下不快的情緒,得體地對答。
「話雖然這樣說,理卻不是這麼個理。」
「妹婿能有今日之風光,還不是仰仗皇家對你的寵愛?」
「你一再放縱他……」
話音未落,嬴詩曼豁然起身。
她臉色冰冷地說:「我夫君行事坦坦蕩蕩,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
「皇兄都說韓信功勞莫大,不可辜負,以厚禮相贈。」
「更何況他還要稱我一聲叔母?」
「些許薄財,休提也罷。」
說完她離席而去,徑直走向陳慶和扶蘇那邊。
「哎!」
「沒大沒小,成何體統!」
「我一心為了你好,你卻向著外人。」
嬴元曼嘀嘀咕咕地發著牢騷。
「少說兩句吧,殿下在場呢。」
辛勝低聲勸慰。
他眼熱地盯著陳慶的位置,看對方和扶蘇談笑風生、舉杯共飲,心中羨慕又嫉妒。
我好大一個人坐在這裡,太子怎能視若無睹呢?
娶了家中這位婆娘,著實有點虧啊!
「你敢斥責我?」
嬴元曼剛要發作,辛勝趕忙把她按下,死勸活勸終於讓她安穩下來。
堂宴的另一邊,嬴詩曼平復好情緒,開口打斷了扶蘇的話:「皇兄,你們商談什麼大事呢?」
陳慶笑道:「殿下在給田少府,哦,是田督司做思想工作呢。」
「世人皆好功名利祿,唯獨田師兄清心寡欲,既不求顯達於朝堂,也不求高爵厚祿。」
「他想守著冶鐵司的高爐過一輩子呢。」
田舟身邊一圈全都是皇親國戚,身上猶如針扎般不自在。
「下官唯求一展所長,造福江山社稷。」
王菱華抱著皇孫笑得花枝亂顫:「妹婿,你給他們灌什麼迷魂藥啦?」
「總督司之職可是父皇欽定,何等顯耀?」
「非是國朝棟樑之材,殿下怎麼會輕易許人。」
陳慶鄭重地作揖:「田師兄,殿下盛情相邀,你就答應吧。」
「本侯不過一欺世盜名之徒爾,竊得在座各位的辛勞功績,才有幸受皇家器重。」
「而今是該把功名還給你們了,否則讓本侯如何心安?」
他多飲了幾杯酒,搖搖晃晃站起來,舉著酒杯作了個四方揖。
「承蒙諸位鼎力相助,陳某不勝感激。」
「而今太子監國,正是大展宏圖之機。」
「祝大家前程似錦,飛黃騰達!」
說完陳慶一口飲下杯中的酒水,連連頷首致意。
廳堂內漸漸安靜下來,眾人無不面露擔憂之色。
李左車迅速低下頭,暗自想到:原來侯爺當年就是用這樣的方法籠絡住了銅鐵鋪的工匠。
直到黑冰台破門之前,他們還在自己騙自己。
東家待我恩深義重,替他打造幾副兵甲自保而已,只要別泄露了口風,無礙的。
「殿下,田師兄若不願高就,內務府亦不乏能臣幹吏,隨您挑選便是。」
陳慶大方的舉動讓暗中窺測的趙崇猝不及防。
收買人心?
還是他真的光明磊落?
根據密探的奏報,趙崇隱隱約約察覺到一種不同尋常的苗頭。
但現在看來,又覺得不像。
嬴詩曼抿嘴微笑,心道:皇姐真的說錯了,我夫君的風光源於他這班精明強幹的手下。
父皇但有所求,夫君總能想方設法滿足他。
焉能不喜?
「韓將軍大喜之日,暫且不提這些俗事了。」
「本宮絕不會讓有識之士屈居人下,請各位安心。」
扶蘇的心情無比複雜。
他沒有父皇一言九鼎的威望,連提拔田舟任職總督司都要遭受無數非議。
想要讓內務府眾多幹才升任高位,非得水滴石穿慢慢消磨不可。
陳慶瞟過下屬們鬆了口氣的樣子,露出不易察覺的得意之色。
「信兒,你這新郎官該出門迎娶新娘子了吧?」
「殿下特賜了太子儀仗助你迎親,莫辜負了他的好意。」
韓信身著華貴的禮服,向扶蘇躬身致謝。
不知今日君臣融睦的場景還能維持多久。
叔叔將來舉旗易幟之時,太子殿下一定會格外震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