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經典的抬炮聲響起,河堤兩岸一片打馬蹄袖跪下唱官名的聲音。
「高郵縣令……山陽同知……揚州府尹……參見大帥……」這些平日裡高高在上的官老爺們,此刻一個個扯著脖子吼,生怕大帥聽不到他的名字,看不見他的孝心一樣。
一個個手本和禮單捧的高高的,有人或許說這是公開的行賄,但是在晚清官場上,權勢達到曾國藩這樣的地步,受賄罪可就用不到他的身上了。
門生故吏滿天下,年齡高威望大,下面人送禮那叫孝敬。尤其是曾國藩親手提拔的一批武將,面對曾國藩這叫恩主,有恩的主人的意思,給大帥送禮完全就是兒子給爹送禮一樣天經地義。
這種情況,就連清流都沒法噴。可是萬萬沒有想到,大帥兵艦上一點回應都沒有,也不說見也不說不見,就連這些地方官所準備的酒宴,大帥都懶得說一句賞收的話。
兵艦緩緩而行,甲板上大帥親兵一個個如鐵標槍一樣釘在了船頭,目不斜視一言不發。而穿艙內更是一片寂靜,大帥就好像沒有聽見外面的麻雀叫一樣。
氣氛漸漸的壓抑了起來,跪在河堤上的官員們誰都不知道大帥這是什麼意思,不見不說話,不打不罵就這麼晾著,是不是咱們有什麼事情沒有做好啊?
大清國淮河以南的官員心中都有一個很明確的認識『寧得罪朝廷,莫得罪江南王!』朝廷在遙遠的北方,而大帥可就在眾人的面前,湘軍的士兵都在各地方駐紮,惹急了沒準命都得丟。
就在所有官員都不知所措的時候,河堤上那些持槍站崗的老兵,望著熟悉的大帥旌旗一個眼眶紅腫,有的熱淚都流下來了。
人在戰場上所凝聚的感情是非常珍貴的,戰爭中一個戰壕的兄弟情可比天平使節的酒肉兄弟更親密,帶領他們打勝仗的建軍鼻祖,那就是士兵心目中的神。
如華族新軍熱愛肖樂天一樣,這些曾國藩一手訓練出來的湘軍,一樣也崇拜大帥。
「大帥……給大帥請安了!我是湘鄉一隻耳啊!蕪湖之戰中陣斬六名長毛丟了一隻耳朵的一隻耳啊!」
隊伍中一名老兵突然沖了出來,跪在河堤給大帥磕頭,上報自己的名號。有第一個就有第二個。
「給大帥磕頭了……在下長沙安華牛頭嶺鐵刀背……攻克天京的時候,九帥曾經賜酒!大帥萬安,鐵刀背給您磕頭了……」
現場氣氛頓時大亂了起來,那些曾經追隨過大帥的老兵們,一個個爬在河堤旁邊,向當年領著他們作戰的老帥扣頭請安,現場一片淚眼婆娑。
就在地方官和軍營將領準備彈壓的時候,突然兵艦牽頭號角齊名,一個健碩的身影從船艙里出來「一隻耳?鐵刀背?哈哈哈……你們這幾個偷酒喝的小賊,發配到揚州府來吃糧了啊!」
「哈哈哈……記得你們,都記得!」
轟的一聲,現場一片大亂那些老兵嚎啕大哭「嗚嗚嗚……大帥還記得我們這群殺才丘八啊!大帥沒忘了我們……」
「大帥啊!嗚嗚嗚……還有沒有仗打?帶著我們吧,我們接著跟大帥賣命!」
地方官吏沒有請出曾國藩來,軍營里的大官也沒請動老帥,反而是這些普普通通渾身是傷痕的老兵,一聲痛哭竟然驚動了曾國藩,走出了船艙。
老帥也被感動了,他掏出手絹擦了擦眼角笑罵道「胡說八道,老子帶你們打仗,目的就是讓你們享受太平日子的,將來老死在床頭有孫子送終,這才是好日子……還打什麼仗啊?不能打了,可不能再打了!」
「一隻耳啊!老婆娶到了嗎?」曾國藩笑著對河岸嚷嚷道。
這些老兵油子哄堂大笑不等一隻耳開口就替他說了「娶媳婦了,早就娶了……不過一隻耳不成器,成天打老婆,我看早晚得把老婆打跑了!哈哈哈……」
「放屁!你們放屁!我那有,大帥別聽他們放屁,我沒有……」
曾國藩也笑了「不要打老婆,那是沒出息的男人才幹的事情呢!我曾國藩帶出的好男人,上陣殺敵,不眨眼,威風煞氣都要給敵人使,可不能家裡橫啊……」
「都好好過日子吧!你們能過太平日子了,也就算我這點心血沒白費……」說到這裡曾國藩再也按捺不住情緒,老淚滾滾而落。
大堤上的官員們一看這是個機會趕緊高聲挽留「請大帥賞臉下船吃一杯水酒吧!大帥下船看看我們吧!」
曾國藩給這些大頭兵面子,卻沒有給那些官員們面子,儘管裡面有很多都是他當年使出來的軍官,可是為了避嫌曾國藩只是沖他們點了點頭,緊接著身後的老農中氣十足的吼道。
「大帥有令,你們的酒宴賞收了,禮物拿回去……各自回衙門辦差,保境安民才是真的孝敬我……以後切莫把銀錢花在這種場面事情上,切記!」
禮物一件也不要,酒宴賞收,所謂賞收就是不真吃,你也別送,我領了你的心意,就算我吃過了而已。
就在曾國藩即將回船艙之時,岸邊的老兵卒們齊聲磕頭哀求「大帥什麼時候還回來啊!我們請大帥吃酒……大帥看看我們啊!」
老淚縱橫的曾國藩擺了擺手「一定,一定!下次回來一定看一看你們!」
一語成讖,所謂好的不靈壞的靈,這些老兵們根本就沒有想到,這將是他們人生中最後一次見到大帥。
走進船艙,一直沒有露面的九帥也正抹眼淚呢,畢竟朝廷沒有讓他回京,可是老兄弟也想送送哥哥,就偷著上了船一直向北,他準備把大哥送入直隸境內,然後再坐船返回江寧。
岸上很多老兵他也認識,尤其那個鐵刀背更是長沙的老鄉,一名悍卒功勳卓著,在天京城自己曾經賜給他酒喝。
「真想這些臭小子啊!真想和他們好好喝頓酒!要不是為了避嫌……」九帥惋惜的放下了帘子,端起酒杯猛幹了一杯。
「別說這個了,我在寶應見老兵的消息一定會傳到京師的,我倒是要看看鬼子六會怎麼應對!」曾國藩靠在太師椅上,軟軟的熊皮托著他的腰。
九帥放下杯子「想要逼鬼子六出招,其實最好就是您下船跟那些軍官們喝幾杯,滿人那些膽小鬼要是一看大帥一路犒賞老部下,他們一個個都得嚇瘋了!」
「您再調集幾千精騎北上,就說太行山有土匪不太平,這就更讓奕坐立不安了!我估計就這一兩天,他就得出招!」
曾國藩淡淡一笑「東太后希望我抗這顆雷……好啊!那我就抗起來就是了,還真以為是洪楊之亂以前啊?跟我掰腕子,那就慢慢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