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人和猴子最大的區別是:人會用火

  第367章 人和猴子最大的區別是:人會用火

  於運和看著關銘恩,關銘恩又扭頭看著常火炎。

  長相酷似屠夫的常火炎,咬牙說道:

  「你們都看我幹什麼?去,先把那穿假黃馬褂的傢伙弄下馬!」

  漕標的軍官臉色煞白,望向關銘恩。

  關銘恩深吸一口氣:

  「照辦吧!告訴弟兄們,有重賞。他們一輩子也賺不到的豐厚賞銀。」

  「嗻。」

  ……

  望著軍官匆匆離開的背影,關銘恩終於恢復了理智。

  開始發號施令:

  「速調漕標中軍200人,便裝攜帶弓弩火器前來待命。」

  「老常,你有絕對可靠的人手嗎?」

  「不多,三四十個還是有的。」常火炎立馬吩咐周師爺,「去調兵吧!」

  於運和,額頭的汗珠一顆顆滾落,手帕濕透無法再用,又改用官袍擦拭。

  他頭一次領會到了,

  老爹經常感慨「京官做事大抵還是有分寸的,地方官做事那真是~哎」。最後的那個感慨詞「哎」如果展開講,至少一萬字。

  ……

  御前藍翎侍衛保周俯在馬背上,手握韁繩,猛抽鞭子。

  他用餘光瞥見,

  那些便衣漢子沒敢阻攔自己,心中大定。

  暗想:

  「老子穿的可是黃馬褂,這幫淮安土包子怎麼敢搞自己呢?不至於,不至於。」

  行轅內,

  90餘口當差的除了鄭謹生本人,其餘人都覺得不至於有危險。

  咱是奉皇命,代天巡狩的欽差!

  地方上得巴著、得哈著。我們要查你們的紕漏,你們還敢動粗不成?

  正確的打開方式——不應該是負荊請罪,拉幾車金子過來商量商量嗎?

  所以,

  雖然鄭謹生坐立不安。

  其餘人依舊滿心不在乎,還在討論著怎麼在歸京之前多撈點。

  ……

  保周縱馬跑出去2條,望見巷子口就在眼前十幾丈。

  懸著的心逐漸放下~

  突然,一道絆馬索拉起。

  馬失前蹄,整個人飛了出去,摔的爬不起來。

  他模糊的視線里,

  出現了幾雙軍靴,一抹冰冷的刀刃按在自己脖子上。

  「別動,動就是個死。」

  隨即,

  被麻繩牢牢捆住,嘴巴堵住,拉上了一輛馬車。

  「搜出來這個。」

  一張匆匆折迭的紙,蓋著鮮紅的欽差關防,上面潦草寫著:「救命!速速發兵!」

  頭目臉色大變,匆匆拿去告訴主子!

  ……

  關、常、於3人交換了下眼神,默默嘆氣。

  事到如今,

  沒得選了,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

  「調兵直接殺進去動靜太大了,手法也太粗糙了,還是~放火吧!」

  「附議。」

  「附議。」

  傍晚時分,

  太陽下山,視線變得昏暗起來。

  欽差行轅,

  榆木大門緊閉,鄭謹生翹首以待救兵到來。

  渾然不知,此時正有200兵丁,低頭猛搬,將一捆捆柴禾堆積在距離欽差行轅不足50丈一處預備糧倉中。

  然後把一桶桶火油潑灑在柴禾堆上。

  夜色當中,

  舉動並不引人注意。

  而為了達到縱火的隱蔽性、突然性,他們甚至沒有撤退附近的老百姓。

  ……

  有些好奇的百姓想出門看看是怎麼回事。

  立馬被街道上的便裝持刀漢子,要求關好大門,不許窺視,否則就是自找麻煩,衙門口走一趟。

  威脅向來有效。

  半個時辰後,

  周師爺擦著汗,掀開馬車的帘子。

  「東翁,好了。」

  「有把握嗎?」

  「還行,風向、距離我都估算了。請幾位大人准在下臨時節制兵丁。」

  「好。」

  在場的小300名兵丁都得了承諾。

  此事過後,

  每人賞白銀800兩,願意留在軍中的全部提拔,不願意的可以立馬走人。

  ……

  至於說,

  接下來要幹嘛,其實所有人心裡都有數,但是依舊蒙著頭裝鴕鳥。

  謀害欽差是誅九族的大罪。

  可誰若是現在拒絕,當場就得被同伴誅了。

  800兩現銀,一輩子也掙不到的巨大家當,誰不眼紅呢。

  自己有理智,不代表同伴就有理智。

  所有人其實都陷入了一種「囚徒困境」,只能硬著頭皮干!

  燒吧,燒吧,反正都是執行軍令。

  大人們之間的恩怨,與我等小兵何干。

  ……

  欽差行轅內,

  1名站崗的護衛突然覺得天空怎麼亮了?

  扭頭一看,傻了。

  東邊不遠處,火龍直衝雲霄。

  「不好啦,火龍燒倉,火龍燒倉啦。」

  行轅內亂成一團,與此同時,附近的百姓民居也亂成一團。

  常火炎換了身百姓衣服,現場指揮縱火。

  遠處,

  欽差行轅大門緊閉。

  他一咬牙,揪住周師爺:

  「你,到四周團團放火。就算把清江浦燒成灰,也在所不惜。」

  「東翁放心。」

  清江浦這塊區域其實不大,北邊是裏運河,西邊是大運河,東邊是文廟!

  喪心病狂的常火炎指揮手下從東邊、南邊縱火,正好藉助夏季東南風。

  ……

  木製房屋特別好燒。

  連續3天的大太陽,曬的乾燥無比,沾火就著。

  常火炎激動的手臂哆嗦,

  望著那耀眼沖天的火龍,他猛然間想起了自己名字的由來。

  出生後不久,窮困潦倒、瘦骨嶙峋的父母咬牙花了一筆巨款(30文錢),請一位過路的算命先生給自己取個名。

  算命先生端詳許久,

  說:

  「這孩子體格健壯,還是個罕見的火震雷庭命格,未來必有大作為」。

  後來,

  自己果然成了十里八鄉的傳奇!

  鄉試放榜之日,

  縣裡的鄉紳們坐著轎子過來,送錢、送田、送耕牛、送丫鬟。

  26歲的自己一身粗布大褂,毫無窘迫,淡定自如,迎來送往。

  鄉人皆稱讚,常家出了文曲星!

  自己那一輩子沒穿過鞋的父母歡喜的老淚橫流,對著祖宗牌位嚎啕大哭。

  就連前來賀喜的知縣,也欣慰的念叨:

  「誰言寸草心,報的三春暉。二位老人家,以後可以享福嘍~」

  少年拔貢,青年中舉。

  雖相貌醜陋,可方圓50里,誰不夸自己長的相貌堂堂,多少大戶村花覬覦自己,暗送秋波。

  ……

  「我命由我不由天!老天爺也不配審判我。」

  常火炎攥緊拳頭,對著眼前刺破夜幕的那道火龍怒吼道。

  火場內,

  反應再遲鈍的人也明白了怎麼回事。

  欽差鄭謹生的靴子都跑掉了,在護衛簇擁下狼狽逃竄,然而身陷火場,根本分不清方向,辯不明安全的道路。

  他抱著欽差關防金印,

  瘋狂的大叫:

  「是江北官紳要燒死本欽差,就是他們。」

  ……

  南邊火燒連營,幾乎形成了一道火牆。

  鄭謹生一行被迫擠在百姓當中往東跑。

  東邊,是文廟!

  漕督瓜爾佳.關銘恩騎在馬上,頂戴朝珠齊全。

  「江南賊兵潛入清江浦作亂,鳥槍手,打。」

  亂糟糟列隊的漕標火器營一陣亂放,快要跑出火場的眾百姓頓時倒下一大片。

  「弓箭手,放箭。」

  關銘恩足夠狠辣,

  指揮著底下兵丁不斷放箭開槍,把屍體犁了一遍,又下令對著火場裡的人影繼續轟。

  「制台,槍膛過熱。」

  「炸膛算什麼?打,狠狠的擊退賊兵,才能救出欽差。」

  清江浦在燃燒。

  文廟在火中佇立,終究不堪重負,轟然倒塌。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漕運四大倉之一的豐濟倉也著火了。

  ……

  火,是文明的象徵。

  人類負責點火,但老天爺決定何時熄火!

  溫度不斷攀升,空氣逐漸稀薄。

  始作俑者——江北三人團也只能狼狽的撤退,再撤退。

  整個淮安府十幾萬人都在夜間被驚醒,無數的人在嚷嚷著救火。

  遠方,

  漢軍驍騎營馬隊不顧黑夜行軍風險,全部拔營趕來增援。

  碼頭停泊的數百艘船隻都在逃離,運河上不斷有船隻相撞,落水聲不絕於耳。

  亂了,全亂了。

  整個淮安府亂成了一團,沒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都在瑟瑟發抖。

  ……

  「老常,豐濟倉也燒起來了,裡面還有12萬石糧。」

  「燒吧,哈哈哈哈。」

  「這,這怎麼收場啊?」於運和的聲音都帶上了哭腔。

  常火炎輕蔑的看了一眼這個「投胎運氣不錯」的後輩,心想,若我倆的出身換一下,你怕是墳頭草都三尺高了。

  拍拍肩膀,說道:

  「鬧的越大,才越像真的。聲勢太小,對不起江南偽吳王的名頭。」

  「老周!」

  「東翁,我在呢。」

  「找漕幫的人,打著偽吳王的旗號趁亂在運河沿岸再搶一波。告訴他們,天亮之前隨便他們搶,都算本官賞給他們的。認本官這個大哥,他們不虧。」

  ……

  十幾里外,

  都能看到清江浦那沖天的大火。

  劉千從畫舫里爬起來,推開窗戶:

  「天亮後立即派快馬去揚州,通知四大總商撤退。」

  「另外,順便把這個消息帶回江南。轉告陛下,江北內亂,清軍渡江的困難再增一份。但巢湖那邊不得不防。建議陛下儘快結束江西戰事,將重心北移。」

  下屬恭維道:

  「署長,您這次又立下了大功。屬下覺得要不了多久,咱吳國的6大臣,肯定會變成7大臣。敵後戰場,我情報署可抵一滿編軍團。」

  劉千擺擺手,緊了緊絲袍繼續看夜景。

  遠處的烽火簡直是世上少有的美景。

  這種醉臥美人膝,醒執殺人劍的感覺令自己如痴如醉。

  今年,情報署悄悄吸納了眾多江湖刀客,編入江北行動隊。

  此舉,劉千並不覺得有任何不妥。因為總是依賴臨時調用專業的火槍隊配合行動,手續太麻煩了。

  江北行動隊有300人。

  閩浙邊境還有100人。

  平時不顯山不露水,住在不起眼的區域。

  情報署行動隊擁有最優質的燧發槍、短手銃、還有板甲!甚至擁有少數比軍用款更輕便的3磅炮。

  ……

  大火燒了一夜,到午時逐漸熄滅。

  大隊兵丁和百姓才敢進入清江浦滅火,將那些微小火堆澆滅。

  豐濟倉主體建築完好,但是每一處通風口都在向外冒黑煙。人根本進不去~

  驍騎營漢軍旗副都統祖有恩表情呆滯,嘀咕著:

  「完了,完了~」

  關銘恩嚎啕大哭:

  「100萬石存糧,沒了,沒了啊。殺千刀的江南吳賊,他們不得好死啊。」

  常火炎則是跪在地上,捂著臉痛哭。

  於運和病了,不是裝的,是真的受不了這麼大的事,心理防線崩了。

  清江浦有2處常平倉,3處預備糧倉,5處莊倉,全部過了火。

  一路上,

  全是焦黑不成形的屍體。

  祖有恩帶著親兵四處找人。

  眼前的慘狀令他戰慄,牆倒屋塌,屍體隔幾丈就是一具。

  ……

  他從一具焦黑蜷縮的屍體上,摸出一塊燒融了半邊的黃銅腰牌。

  上面的字樣和花紋依稀可以分辨,這曾屬於一名2等侍衛~

  祖有恩也是世家子弟,乃是祖大壽之後。

  他感慨萬千,

  一名擁有顯赫家世,仕途無限美好的上三旗貴族子弟,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在了淮安。

  「尋找欽差大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嗻。」

  沒多久,

  有人高呼:「找到了!」

  鄭謹生死了,在一塊凹地里蜷縮著。

  整個背面燒的焦黑,翻開後正面官袍有幾片補子殘留。

  更重要的是,底下壓著相對完好的欽差關防金印。

  ……

  祖有恩只瞅了一眼,就確定了身份。

  錦雞補子,沒錯。

  「來人,找口好棺材,收斂欽差大人。」

  尷尬的事再次發生了,

  鄭謹生的屍體抬不起來。

  就像是被燒透了的木炭,一碰就散。

  最終,

  親兵們拿4把鏟子,一齊發力給鏟起來了。

  祖有恩看的眼角直跳,眺望四周被燒的殘垣斷壁,右手不安的按著刀柄,

  澀聲說道:

  「來啊,在淮安北邊沿河找塊空地,按照戰時標準紮營。巡邏隊出營5里,擅自靠近營寨者,殺!」

  ……

  次日,

  消息傳到了江北大營。

  海蘭察大驚失色,在帳內來回踱步。

  突然,

  他大喝一聲:

  「來人。」

  「都統有何吩咐?」

  「安慶那邊的公文到了嗎?」

  「剛到,還是和之前一樣的說辭。明亮大人拒絕先出兵,說一定要等兵部的公文,或者是撫遠大將軍的軍令。否則他堅決不出兵,也不許我們動巢湖的那些大船。」

  海蘭察憤怒,一腳踢飛了沉重的木案,

  他像一頭老林子裡受傷的野獸,眼睛泛紅。

  「派人再去一次安慶,告訴他這樣的機會一旦錯過,也許永遠都不會再有了。淮安亂局已現,我們的後院已經起火了。不是本官不想率先出兵,而是自古渡江的最佳地點,燕子磯和采石磯都在儀征的上游,本官鞭長莫及啊。」

  「嗻。」

  【燕子磯和采石磯是江寧防禦北方的兩個拳頭。第1軍團在這2磯設有炮台、駐軍。】

  【萬里長江,南岸有3磯,按照從下游往上游列舉,分別是燕子磯(江寧),采石磯(馬鞍山),城陵磯(岳陽)。燕子磯和采石磯,所對的江面跨度小,寬度在1里左右,而且水流緩,灘涂淺。搶灘難度小,渡江後有不小的平原,方便進攻一方建立灘頭防禦陣地,為後續渡江主力提供縱深空間,展開兵力,不至於被南方軍一鼓作氣推下長江。這一點很重要,哪怕是再過幾百年搞登陸戰依舊是必須滿足項。】

  ……

  2名騎士快馬加鞭,出營一路狂奔,往西邊的安慶府去了。

  自從阿桂走後,江北就沒有一個夠分量的重臣能夠聯合指揮所有清軍。

  清廷長期以來,

  軍隊互不隸屬,上下級之間各種制約的弊病在此刻展示的淋漓至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