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
咸陽城外的一處農田裡。
淳于越正帶著一夥徒弟挽著袖子,面朝黃土背朝天,略顯生疏地翻地。
鋤頭的每一次起落都伴隨著沉重的喘息,所有人的臉色潮紅,衣裳濕透,大顆大顆的汗珠從額頭上、脖子上流下來,一滴一滴落在泥土裡。
「老師,那牛怎麼還不來?我們每日用鋤頭鋤地像什麼樣子?這得鋤到什麼時候才能鋤完?」
一個弟子撂下鋤頭,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這……」淳于越看了一眼依舊廣袤無垠的田地,眼裡閃過一絲焦灼,把所有人掃了一圈,道:「派去接牛的人還沒有回來嗎?」
「沒有!」
其中一個年長的弟子回答。
「唉,你去集市上買一件直轅犁回來,老夫覺得牛馬上就要牽來,到時候,牛一到,我們就能立刻開始勞作。」淳于越一邊說,一邊從兜里掏出一串銅錢交給了弟子,叮囑道:「一定要買一個好一點的直轅犁。」
「這個錢省著點用,我們的盤纏也不多。」
鄉下窮山惡水,他們被貶出來的時候,沒有一處安身的地方。
購置房屋、買鍋碗瓢盆、米麵等常用的東西,都已經花去不少盤纏,再加上有這麼多弟子要安頓,淳于越手頭的錢也花得差不多了。
他也不好意思向家裡要,只能帶著眾弟子在這大熱的天,開墾荒地。
大秦耕牛短缺,在幾天前,他就讓弟子去填寫了租借耕牛的申請,幾天過去了,還是沒有批下來。
「諾!」
年長的弟子拱拱手,就要離開,被淳于越喊住。
「李方,去了集市上順便看看有沒有蔬菜的種子,莊稼的種子,買一些回來。」
「好!」
李方聞言,拱拱手,給淳于越行了一禮後,緩緩離開。
「老師,我們已經來了鄉下多日,弟子們每日盡心盡力耕作,累個半死,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回咸陽城啊?」
「是啊,老師,每日和這一望無際的農田打交道,我感覺自己的才學被埋沒了,我一個儒生,哪裡會種什麼田地?」
「要不我們去求求扶蘇公子,讓他救救我們,這鄉下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一幫弟子均撂下鋤頭,唉聲嘆氣。
在博士府的日子和鄉下相比,一個天下一個地下,沒法比。
剛來的時候,沒覺得有什麼不一樣。
但漸漸地,隨著時間的延長,他們發現,鄉下的日子一點也不好過。
他們是儒生,根本不會種地,而且體力也跟不上普通的老百姓,每天干一點點活,就累得呼呲帶喘的。
「閉嘴,休要說這種喪氣話。」淳于越瞪了一眼眾弟子,卷了捲袖子,怒道:「才來鄉下幾天,你們就受不了了?」
「老夫比你們年長,腿腳也不靈活了,幹活的時候,手臂都在顫抖,但依舊在堅持,你們都是年輕人,有什麼堅持不下去的?」
「我們是被貶之人,這個時候,你去求扶蘇公子,是想讓扶蘇公子也跟著受罰,我等永遠也回不了咸陽城嗎?」
淳于越吹鬍子瞪眼,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犀利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在場的人聞言,皆低下頭,沉默不語。
他們的臉上均帶著遺憾和落寞,若回不了咸陽,每日和這黃土作伴,和殺了他們有什麼區別。
當初跟著淳大儒就是一個錯,他們這些人都是被淳大儒連累的。
你看跟著扶盛博士的那一小部分人,如今跟著扶盛博士去各地遊說,一路上吃香的喝辣的。
扶盛博士又和風公子的關係密切,不僅在咸陽城開酒樓,工廠,甚至佯裝馬販子,購買馬匹立下戰功。
扶盛博士一行人,此去行遊說之事,必能立下大功。
畢竟那遊說,只需要動動嘴皮子。
這可是他們儒生的長處!
到時候,這些人一回咸陽,便能跟著扶盛升官發財。
扶盛博士吃肉,湯也要分底下的人一點。
跟著淳于越博士,被貶被罰,甚至連一頓飽飯也沒吃過。
「淳博士,弟子不會種田,也幹不了種田的活,今日弟子願自願離去,望淳博士批准。」
有一個弟子站出來,拱拱手,臉上帶著一抹歉意。
眾人見狀,也蠢蠢欲動。
「淳博士,弟子也請辭!」
「博士,弟子一樣!」
「博士,請您同意弟子們的離去,弟子們給您磕頭了。」
三之有二的弟子均躬身,請求離開。
淳于越臉色一黑,差點暈了過去。
要不是有幾個關門弟子拖住了淳于越隱隱下墜的身體,恐怕這一摔,淳于越便直接被摔殘廢了。
「你們……」
「老夫以前對你們多好,如今老夫一落難,爾等均落井下石。」
「行行行,你們走吧!」
淳于越擺擺手,對這些人失望至極,一眼也不想看他們。
眾人給淳于越深深鞠了一躬,便離開了。
望著弟子們漸漸遠去的背影,淳于越陷入了深深的自責。
這些弟子跟著他好幾年了,要說沒有感情,是騙人的。
古話說得好,可共享福,不可共患難,這句話說得是真的。
「你們為何不離去?」
淳于越有些不自在地瞟了一眼剩下的人,問道。
「老師,我們幾個都是您的關門弟子,打小就跟著您,有時候,身上的盤纏不夠了,還得靠您補貼,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不管您去哪裡,弟子們都願意跟著您。」
為首的弟子扶著淳于越的身子,一臉真誠。
其餘幾個弟子也紛紛表態。
「老師,我們也一樣,只要您不嫌棄,這輩子都跟著您。」
淳于越點點頭,看了看只剩下的十個弟子,老淚縱橫。
想他做了一輩子的大儒,到頭來身邊只剩下這麼幾個弟子,真是令人唏噓。
不過,前幾日,那些弟子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要走?
怕不是有人撬他的牆角?
「這些弟子為什麼突然走?你們知道嗎?」
「這……」
最年長的弟子一臉為難,支支吾吾半天沒說一句話。
這讓淳于越察覺到其中有貓膩。
「你說,發生了何事?」
淳于越隨手指了一個平日裡看起來比較聽話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