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們很少去人間打轉。那些羨慕人間生活,去人間的妖怪大多沒有好下場,尤其是和人類相戀的妖怪。

  妖怪都不介意同族和人類在一起，人族卻十分嫌棄，要是發現一個人妖混血,那是一定要燒死的。

  自從楊銜微下去後,司青顏就時常以水鏡觀察她的行程。

  其他妖怪也一起看,不時聽山神老爺講講人族。

  楊銜微順利通過鄉試，走水路,一路南下遊學，打算參加來年的殿試,如今天下山分，分為燕趙韓三國。邙山位於中部偏南區域,屬於燕國管轄。

  自從司青顏接手水君之位,方圓千里,山野精怪再也不敢襲擊漁人、商船，漸漸恢復了幾分人氣。

  但楊銜微脫離這片領域後，很快就遇到了麻煩。

  並非妖怪，而是水匪。

  她乘坐的商船並不算大，也有幾個練過武道,拳腳功夫頗為出色，是商船請的護衛。

  「有絨絨在,不用怕。」白十九每次看到水匪傷人時,都忍不住捂住眼睛。

  水匪人多勢眾,很快把商船上的人制服,貨物全部搶走，甚至連船也不放過。

  「為什麼絨絨不把他們打成豬頭？」白十九看著那些水匪調戲同行的女子，非常氣憤。

  「因為她們想去水匪的老巢看看。」

  司青顏為她解釋。

  他對這個胸懷壯志的弟子寄予厚望，也要照顧小狐狸百年，自然不會看著她們出事。

  楊銜微和小狐狸頗為默契，只是對了一個眼神，就知道此次的打算。

  楊銜微扮作書生，這幾年營養跟上了，也學了點養氣功夫，看起來就和十三四歲的少年差不多，如果穿裙子，只是清秀，一換男裝，俊逸不凡，那種從容的氣度自然而然就出來了。

  柳知寧搬到鎮上去後，眾人只道她生了個好兒子，她剛開始還有些惶恐，怕女兒泄露身份，後來漸漸麻木，甚至覺得，我孩子真俊又有本事，一定會出人頭地，是男是女又有什麼區別？

  「這個小白臉細皮嫩.肉，龍王爺一定會喜歡吃。」

  一個五大三粗的水匪看著楊銜微俊美的臉，有些嫉妒。

  「那就把他丟過去吧，今天晚上獻祭給龍王爺。」

  楊銜微皺眉。

  這龍王爺居然以活人為食，要麼是個大妖王，要麼就是野神。

  先生給她留了三道劍符，斬殺妖王應該不是問題。

  一直等到晚上，妖怪們開始磕瓜子，他們現在已經習慣在山神老爺這裡看熱鬧。也非常關心楊銜微和絨絨的下落。

  觀瀾湖以下，是一條大江，流經整個燕國。

  滄瀾江上游在司青顏管轄範圍內，中下游不歸他管。這個世界的規則不適合貿然出手，以因果業力為主，需要等待合適的時機，才能動手懲治對方。

  楊銜微牽一髮而動全身，作為司青顏這方的人，未來會隨著司青顏地盤擴大而水漲船高。

  月上中天，水匪們把船停在亂石灣。

  這裡水流湍急，石頭時隱時現，船隻非常容易觸礁，水性好的老人才知道合適的路。

  原本隱在水下的沙島漸漸浮了起來，露出上面的石雕。水匪們抓了二十個人，推上沙島。

  「龍王爺保佑我等財源廣進，不被官府抓到。」水匪頭子向沙島上的石雕跪拜磕頭。

  那石雕刻的是一條蜿蜒盤旋的黑龍，猙獰而兇惡，眼睛處鑲嵌著黑色異石，在月光下閃爍著奇異的光輝，邪惡陰冷。

  小狐狸悄悄從楊銜微的袖子裡探頭出來看。

  她又忍不住想起了金麟君，也常常自稱龍王。

  雖然神龍都是很好很好的，可總有一些壞東西借著他的名聲做壞事。

  水匪們磕過頭，重新回了船上，離開。

  留在沙島上的二十個人都很恐慌，大多是男子。

  這裡距離岸邊很遠，其中也有水性不好之人。

  楊銜微隨身攜帶了一柄匕首，她看起來穿得不算好，充其量只是個窮酸秀才，沒被仔細搜身。她用匕首割開繩索，又把其他人解開。

  眾人都很害怕。

  雖然是叫龍王爺，誰知道是個什麼東西？

  中游、下游穿過了無數城鎮，神位被分割得十分零碎，非常麻煩。

  忽然水浪打來，那石雕忽然動了，向天長嘯一聲，然後才低頭，看向瑟瑟發抖的二十個人。

  石龍張開布滿尖利牙齒的大口，一眼就看中了人群中的楊銜微。

  只有她身上散發著淡淡的靈氣，和其他血氣雜亂的凡人不一樣。

  「妖蛇受死！」

  楊銜微沒少看小狐狸折磨金麟君，她甚至給小狐狸出過主意，比如糞坑、牛糞之類的。

  她雖然有些害怕，激發手中劍氣，正中石龍軀體，把它整個切成兩半。

  創口處，隱隱有黑血流出。

  這石龍，竟從石頭，轉變成了血肉生靈！

  沙島忽然開始震動，那些沙漸漸流進河裡，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向上升。

  「山神老爺的劍氣好厲害啊……」

  妖怪們紛紛感嘆。

  「什麼東西出來了？該不會是那石頭龍的母親吧？」

  「石頭龍怎麼會有母親？」

  「那它一定也沒有父親吧……」

  妖怪們各種猜測，絲毫不緊張。

  背靠大樹好乘涼，自從山神大人上任，妖怪們修為節節高升，還胖了不少。現在邙山上多了不少瓜田，為了防止那些未開靈智的小動物糟蹋瓜秧，妖怪們還會輪流守夜。

  河裡的東西漸漸清晰起來，原來是一座巨大的石龜雕像！

  那黑龍正是石龜的尾巴，沙島在石龜背上。

  「原來是玄武像，不過蛇不像蛇，龍不像龍，反倒成了一個四不像。」

  司青顏嘆息一聲。

  龜頸很長，掉頭就像楊銜微咬來。

  又是一道劍氣，劃破夜空，像玄龜脖頸削去。

  雖然是司青顏隨手造就的劍氣，依然威力不凡。

  那玄龜仿佛感受到危險，一縮脖子，就往水底沉。

  劍氣斬在龜殼上，留下深深的劃痕。

  河裡風浪大作，小狐狸隨意撿起一片綠葉，吹了口氣。

  綠葉陡然化成一葉輕舟，作為祭品的二十人都被小狐狸丟上去。

  「絨絨，謝謝你！」楊銜微揉了揉小狐狸的頭。

  「那大烏龜要跑啦！」

  小狐狸反倒著急這個。

  萬一今天捉不住它，這個東西，暫時藏一段時間，又出來吃人怎麼辦？

  「不會讓它跑的。」

  「烏龜就該有烏龜的速度。」

  小狐狸忽然聽見司青顏的聲音，瞬間安心。

  眾人或坐或臥，在葉舟上駭然不已，不止是那石龍、巨龜，還有那驚人的劍氣、會說話的妖狐，都令這些劫後餘生的人心潮迭起。

  他們自然也聽見了那兩句話。

  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只覺得對方十分從容，並沒有把這妖怪放在眼裡。

  然後就見夜色中一人踏雲而來，周身清氣繚繞，看不清他面目，然而氣度清越，不似俗世中人。

  司青顏揮袖，原本翻湧的河水瞬間結成堅冰，散發著森森寒氣。

  變小後的玄龜也被封在冰中，被司青顏從河中摘出，只剩巴掌大小，尾巴被切成兩半，乍一看上去，就像長了兩條尾巴一樣。

  「多謝神仙救命之恩……」

  「還望告知廟宇名號，我等前去參拜。」

  其中也有些聰明人，見司青顏與那些練氣士不同，猜測他是附近的水君神袛。

  「觀瀾龍宮。」

  司青顏語氣平淡，把那玄龜重新化成石象，鎮在觀瀾龍宮門口。其中的靈被抽出來，裝進龍宮前的石磚里。

  石像生靈，本是天大的機緣，卻走了邪路，靠血食化妖。

  往後就淪為磚石，日日看著那些人得償所願、平安富足吧。

  「多謝龍君。」

  那些人又是一陣行禮。

  司青顏揮手把他們送到案邊，帶著楊銜微、小狐狸離開。

  「大人，我們去哪裡？」小狐狸習慣性蹲上司青顏肩頭。

  「去抓水匪。」

  「好！」小狐狸高興極了，她早就迫不及待了。

  很快就和楊銜微一起，把那些水匪制服，捆綁起來，丟水裡淹個半死，送到衙門口，寫上罪狀。

  那些被擄掠的人，分了水匪的財物，各自離去。

  水匪頭子被楊銜微拷問一番。這石龍三年出來一回，每次都要二十個人，但會還以珍貴的珠寶，而且還能庇佑他們，至今已經有百年了。

  司青顏打算等事情解決，再去江底一探。

  楊銜微和小狐狸今天出了大風頭，不適合再和那些人同行，好在她化名楊二，不擔心被人認出來。

  司青顏順手把她們送到下一個城鎮，又重新給楊銜微三道劍氣。

  楊銜微低聲問：

  「先生，我是不是給您添麻煩了？」

  「沒有。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你做得很好，先生會幫你。」司青顏十分讚許的看了她一眼。

  臨危不懼，冷靜果斷，又有幾分俠義之心，真是個搞事的好苗子。

  楊銜微眼睛一亮，瞬間熱血沸騰。

  「先生，我一定會讓全天下的人都頌讚我的名，讓天下人知道您教出了我這樣優秀出眾的人！」

  「好，你真的很不錯。」司青顏從不吝於誇讚。

  楊銜微驕傲地挺起胸膛。

  小狐狸也非常自豪。

  等兩人進了客棧，山間水鏡消失，妖怪們依依不捨的回去睡覺。

  今天那個妖怪還是不太行啊，不知道楊銜微下次能不能遇到更厲害的？

  一巴掌就沒了，沒什麼看頭。

  司青顏潛入水中，他周圍自然生出華光，水波不侵，還為他照亮了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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