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讓我放心不下。」司青衡語氣放緩,既無奈又溫柔。
算下來,除去公事、私底下他們倆之間相處的時間最長,很多時候公事上都在一起處理,兩三日就要見上一面。
司青衡早就把司青顏脾氣摸得七七八八。
在外人面前,司青顏才華驚世,博學清曠,寡言少語,嚴謹認真,相貌也清俊風流,是個能刻上史書的傳奇人物。但是只有寥寥幾人知道,他偶爾也會稍微流露出一些新奇,純粹,執著,調皮,像一個小孩子,在用一種旁觀者的眼神看這個世界,每次偷偷皮了一下,都要在心裡高興很久。
對他怎麼生得起惡感……
若司青顏只是前者,他必然是高坐在神壇上的人物,蒙上一層光輝,孤寂而永恆。一旦發現他真實性情,就沒法不操心。
原主就算再博學,也不可能一夜之間精通各種學科,連那些新奇的武器都能造出來。
破綻明晃晃的。
司青衡不但沒深究,還幫忙遮掩。
司青顏便也直說了:
「你不必擔心我……不是已經早就發現了我和常人不同嗎?」
「我有什麼辦法?」司青衡無奈一笑。
三弟原來那麼喜歡林鳳清,時至如今,毫無波瀾,具體何時離開人世,大抵就是那麼一件事。
太忙,竟連隱痛都不曾有。司青衡也不能把誰系在自己褲腰帶上天天帶著,除了清明時多祭祀一杯薄酒,別無他法。
還記得幼時三人一起讀書時,三弟說要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現在的三弟大抵做到了。
人長大總在適應離別。以前是他送走別人,這次,他在親自送走自己。
在此之前,先把司青顏安頓好。
「既然你這麼擔心,那我就走了。」
司青顏也不想在這時和司青衡起爭執。
「聽話。」司青衡再度深深看了司青顏一眼,揮揮手,讓他走。
恍然,還記得那天在湖邊,他把林鳳池一次次踹進去,司青顏帶笑的眼睛。自那時起,他就覺得自己更該做好一個兄長應該做的事。讓他常常那麼笑,做自己想做的事,什麼都不用操心。可惜……事與願違,如今只能期望他能平安離開宛城。
司青顏被司青衡安排的人帶走,護送前往南方的城市。
剛出宛城,他又溜回去了。
看得嚴密也沒用,三教九流的東西都學了一手,還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已知的歷史已經產生了偏差。
比如,攻打宛城提前了數年。
此時,無法號召全國各階層力量一起集體抗戰。
司青衡從反攻那一刻起,已註定了結局。
宛城軍中不乏有南京政府的人。
司青衡並不能算是純粹的國軍,甚至仍然有人將他看成軍閥,是值得批判的對象,是賣主求榮的奸賊。在此之前,甚至有人賭他幾日會投降,幾日會灰溜溜南逃。
誰都沒想到他頭如此之鐵,就那麼硬槓上去了。而且,司青衡竟然把日軍打下的東北,搶了一點回來,還集合了東北的義軍,一同抗擊日軍。即使積蓄的武器全部投入使用,但陣亡的士兵不能死而復生,這場戰鬥一開始,就只有消耗,沒有補給。
南京政府早已視司青衡為心腹大患,這次別說支援了,早已給他安排了一堆罪名,只等司青衡戰死,再施施然接手司青衡的一切,流幾滴鱷魚的眼淚,一邊感慨天妒將才,一邊說他不識時務。
司青衡迎擊日軍反攻之時,後勤出了問題。這個人原本是殷司令的得力下屬,後來被司青衡收買,這次,竟然率軍直接反叛。
司青顏槍斃了叛軍首領,接連數槍打死了幾個想掏槍的人。
在大義面前,生命仍然可貴。
明知是死,還要留在這裡,無疑令人恐懼。
「你們不能離開這裡。」
「想逃也可以,拿一個敵人的頭來換你的命。然後脫下軍裝,取下彈匣,再也不是宛城的兵,永遠也不能以此自居。」
「否則地上這些人就是你們的下場。」
「你們也可以直接對我動手,看你們拔槍快,還是我的手快。」
說話期間,司青顏已迅速更換了一個彈匣。
在場的人,也不是每一個人槍法都很好。
以多對一,也許能成功在司青顏手裡逃走,也許下一刻頭顱就炸開了。
雖然司青顏不常出現在軍營,但他偶爾也參與練兵,每次提出的新條例,都把人操練得死去活來,他的槍法,也是出了名的精準,指哪打哪,彈無虛發。
「弄到一個人頭就能走。」
「幹了!」
原本打算叛逃去國軍里吃香喝辣的士兵攝於司青顏的話,又轉回了戰場。
此時那個叛徒煽動的人還不夠多,沒造成太大影響。要是蔓延開,司青衡便是腹背受敵,怕是一天都撐不下去。
…………
殷思婷本來以溫思思的身份帶著殷長安藏在宛城一個富商家裡,司青衡此前也說過讓她南下,與溫驚鴻匯合,但殷長安出了水痘,有愈演愈烈的趨勢。他敏感多思,往常還算健康的身體因一場水痘潰不成軍,即使有藥物,依然低燒不斷,引起一系列併發症。
這種情況下,舟車勞頓能要了他的命。
殷思婷只能與殷長安暫時留在宛城,每天聽炮火喧囂,心中萬分焦急,無法宣之於口。
她從來沒有哪一刻像這樣擔心過司青衡。
似乎司青衡會突然推門進來,表情冷漠,淡淡吐出兩個字,勝了,然後再轉身離去,讓人搬她的東西,接她回去,或者摸一摸殷長安的頭。
積鬱已久的複雜情緒,隨著那一聲聲炮火,煙消雲散了。
他一定要平安才好。
今日門外突然傳來了槍聲,還有呼喊,殷思婷心中升起一種不詳的預感,抱起殷長安,左右觀察,最後把他放進一個放衣服的大木箱子,匆匆蓋上一層木板,再放了幾件衣服上去。
表面上看不出什麼來,伸手一摸就知道木板下有隔層。
「等我喊你出來時,你才能出來,不然,外面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要發出聲音。」
這些天,殷思婷想過很多問題。
比如司青衡的仇家找上來了該怎麼辦……
但條件有限,她只能想到這麼多。
這個木箱已經是她能做到的極限。裡面有出氣孔,還有乾糧,裝了涼開水的水壺。除了唐大夫,外人都不知道殷長安還留在這裡,近來,殷長安有所好轉,唐大夫留下了足夠分量的藥就南下了,殷長安應該比較安全。
她虛坐在床上,心如擂鼓,緊緊抓著被角,又快速展開,揉平。
來人是好是壞,她該怎麼做呢?
門被推開,率先進來的是一身西裝的劉三兒。
這人多日不見,已經變得氣派了起來。
他頭髮梳理得整整齊齊,原本有些陰沉普通的五官經過衣服、髮型的襯托,倒顯得還不錯。
至於殷思婷為什麼認得他,因為她在某次去司家老宅時,在路邊上遇見劉三兒。他親親熱熱請司青顏抽菸,喊司青顏少東家。劉三兒那時佝僂著身子,朝她無比恭敬的喊了一聲司夫人。
今天劉三兒的目光卻不像那時那樣,充滿著向上爬的渴望之情。
他在愧疚。
殷思婷發現這一點時,反而笑了出來。
我竟也能看懂他人的目的,猜得七七八八。
「有何貴幹?」殷思婷笑容極淡,示意劉三兒坐。
「請司夫人與我們走一趟。」劉三兒再也沒有露出那種諂媚的、討好的笑容,他脊樑挺得筆直。
「哦。」
殷思婷並沒有拒絕的意思。
她看著門口,房內荷槍實彈的黑衣人,斷絕了逃離之心。
「司夫人,我叫劉駿臣,不叫劉三兒。」
他突然開口。
「哦。」殷思婷點點頭,看起來完全沒聽進去。
「夫人請吧。」劉三兒伸手,作出邀請的手勢。
「要搜嗎?」一個人用強調古怪的漢語問。
劉三兒見殷思婷泛白的指尖,平淡道:
「不了,免得驚動其他人。」
「找一找司的兒子。」那人又用那種古怪腔調說道。
這是一個日本人。
殷思婷心頓時沉了下來。
而今,只能祈禱他們不搜出殷長安,可是,這可能嗎?
但她不能主動說出不讓他們搜的話來。
欲蓋彌彰,反而引人注目。
「這裡是司青衡的大本營,要是耽誤了時間,被發現,誰都走不了。」
劉三兒表情嚴肅,率先垂範,先是把床底、衣櫃都檢查了一遍,又順手打開木箱,草草看了幾眼,突然想到了什麼,伸手往裡摸了摸。
殷思婷瞬間忘記了怎麼呼吸。
渾身的血都凝滯了。
更害怕的是躲在箱子裡的殷長安。
箱子上有細細的縫隙,可以看見外面的部分畫面。
他看見一雙腿越走越近,釘在箱子前面,不動了。他只能死死咬住自己的胳膊,生怕自己哭出聲。
他想救娘,但什麼都做不了。
劉三兒只稍微在箱子前停了一瞬,並無任何異樣,又邁向了下一個地方,四處搜尋,最後拿著殷思婷的珠寶盒,和其他幾個人分了。
那幾人臉上都露出了滿意之色。
殷思婷安安靜靜與他們一同離開,臨走時,還帶上了門。
殷長安這才敢放任自己的眼淚流出,但同樣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爹什麼時候回來呢……
他又該怎麼辦。
他心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仇恨,恨不得衝上去撕破那些人的喉嚨。
頭昏昏沉沉,胸中卻像有人倒灌了一桶滾燙的岩漿,他在木箱裡無聲哭泣,意識漸漸迷濛。
再醒過來時,已是晚上。
他聽見有人在屋裡走動,還有人匯報的聲音。
「保護大少夫人的人都死了。」
「大少夫人也被擄走,下落不明。」
「小少爺好像也……」
那個聲音殷長安沒有聽過,他渾身發麻,痛得厲害,依然不敢發出聲音。
「嗯。」司青顏應了一聲,正思索著怎麼救回殷思婷。
「三叔!」
木箱中突然爆出一陣哭聲。
剛開始還是嗚咽,很快就變成了號啕大哭。
「三叔,娘被壞人抓走了。」
司青顏打開木箱,見裡面蜷縮著一個纖瘦的孩子,臉色發青,哭得喘不過氣來,連忙將他抱出來。
「三叔,我怕……」
殷長安死死抓著司青顏的衣襟,淚珠大滴大滴滾落。
他一直是個聰明的孩子。
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殷思婷會是什麼結局。
「我會讓人救她,你不要怕。」
司青顏一摸他的額頭,仍然燙得厲害。防空洞位於地底,過於陰冷,如今為安全計,也只能把他安置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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