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鶴丸的寶石

  站在遊戲的初始界面里,郁理點開了一欄,裡面存放著她目前所有的遊戲存檔。

  和卡牌界面一樣,這裡的每個存檔也是一格格的排列著,看起來就像是分了很多格子的資料櫃,只是這裡空蕩蕩的,除了最前一排的三個格子是有東西的,為首的是自動存檔,後面兩個格子各貼著一個標籤:燭台切光忠,鶴丸國永。

  每打出一個結局,可以在存檔界面里調出你存過檔的所有結局信息和遊戲評價。有過第一周目經驗的郁理在退出本丸後第一時間將這次的自動存檔另存為一個新存檔,重命名為「鶴丸國永」。

  如果郁理點開存檔,會彈出一道光幕,給出兩個選擇。

  點開查看信息,除了能再次看到系統計算出來的成就和評價以外,還可以更數據化地看到角色們具體的好感數值,甚至還包括自己的。

  基本上一大堆綠色的友情向數值裡面,那粉色的數值不得不說非常顯眼,就拿郁理現存的這兩個存檔舉例。

  燭台切光忠:(粉色字)好感度93

  鶴丸國永:(粉色字)好感度92

  而作為玩家,也就是審神者星宮的自己,郁理發現都是粉紅色的好感度89,卡得特別微妙。

  這數據化真是感人啊,捫心自問了一下自己當時的心情,如果在三次元遇到這樣一個好感度的男生,要是對方向她求婚,她會當場答應的機率應該在八成以上,另外兩成來自各種意外與不可抗力,總之是絕對願意和對方一起生活的,並且迷之自信以後他們會很幸福,未來一片美好。

  這麼高的好感,原來也就89啊。

  那這些刀對她90以上的好感就值得推敲了,她要是對他們也是90往上的話,會是什麼光景?

  雖然猜不出具體情況,但以郁理的閱歷和經驗完全能得出自己的三次元會完全崩壞的結論,這絕對是她不能承受的。

  感謝系統的保護機制,沒讓她徹底沉淪在男神們的溫柔鄉里。

  心情複雜地退出存檔界面,郁理沒去想「假如好感上到100又會怎樣」這種可怕的問題,在這邊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點進去了,以前在PC端打戀愛遊戲時最喜歡的就是點開CG欄看回想記錄了,現在變得這麼期期艾艾扭扭捏捏,郁理也覺得自己快夠了。

  果不其然,卡片界面又是一次大變動,排在首位的由曾經的燭台切換成了鶴丸,後面跟著幾排點亮了綠色寶石的刀劍們。

  要看嗎?要不要看?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還是看了吧。

  郁理是在無比糾結的心態下點開了那顆粉色寶石,CG欄里的7張縮略圖就這麼被她一一點開翻看。

  第一張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從第三方的鏡頭角度去看,郁理覺得當時的自己有點傻乎乎的,初出場的鶴丸國永看著她時卻是格外燦爛。也是她傻,怎麼就沒發現這貨的表里不一呢。

  第二張是他暴露本性,嚇唬她的場面,自己怒氣沖沖瞪他的樣子,以及這隻搞事鶴成功嚇到人後的得意表情。

  第三張就是她的反擊,還是挑的蘿蔔事件,這隻鶴生無可戀地倒地不起,自己則拿著咬了一半的蘿蔔雕刻蹲在旁邊看他笑話,印象里之後她就這樣硬是把蘿蔔把全吃光了。事後想起來,站在鶴丸的角度來看,當時的自己還挺可怕的。

  第四張讓郁理一愣,那是他有一次出陣重傷,自己跑去手入室擔心看他的一幕,明明都受重傷了,這傢伙還笑得很開心,心大得也沒誰了。

  第五張的背景是屋頂上的滿月,兩個人坐在屋頂上互相搶糖吃的場面。郁理忍不住捂臉,看起來好蠢好幼稚,小學生嗎?

  第六張……郁理的臉色溫柔起來,躺在填有軟墊的深坑裡觀賞星空的體驗可能一輩子都不見得能有一次啊,也只有腦洞大開的鶴丸國永能辦到了,也就是那個時候自己終於下定了決心呢。

  最後一張……郁理再度捂臉,這貨的突然襲擊實在讓人沒法招架,也虧他想得出這一招拿她以前的話反問她。認輸認輸,不就是好感度嘛,給你就是!

  退出CG窗口,終於又到了這一欄,臉上熱度未消的郁理伸手按了下去,那封帶有語音的信立刻出現了。

  「我是鶴丸國永。因為打造於平安時代,一直到現在可以說已經輾轉於多位主人手中,算是非常受歡迎了吧。不過,因為太有人氣,為了得到我又是盜墓又是從神社偷取什麼的,真是教人不敢恭維呢。」

  例行的自我介紹,卻也能得知不少這把刀生平的訊息。郁理有些沉默,她一直都在想和前主呆在墓地里的鶴丸,當時又是怎麼想的,是心甘情願,還是無奈,又或者只是單純無聊?

  「嘛,作為刀,還是存世時間這麼久的古刀,多次更換主人什麼的,早就習慣了。在最終成為御物一直呆在皇室里被貢奉保管,我以為在這種刀劍早就越來越被淘汰的時代下已經沒什麼出場的機會了,只能繼續無聊地被閒置著。沒想到幾百年後還能有這樣的意外啊,被召喚出人形顯現出來的時候,被嚇到的何止是我的新主公,我也是吃了一驚呢。不過,這件事我是不會告訴她的!」

  在前面敘述時還很是無謂的語調,讓郁理清晰地聽出了這把刀經歷過時事變遷後,那種歷盡千帆的滄桑淡漠,直到這時,她才真正意識到這是一把出自平安時期的古刀,平時總愛笑愛鬧的他只是屬於鶴丸國永的一部分。有了人形有了自我意識之後,這些付喪神也變得和人一樣,有著十足的多面性呢。

  一直到這段話的尾聲,他的語氣又漸漸活泛俏皮起來,郁理抿抿嘴,她現在知道了。

  「和作為現任主人的審神者生活在直接被稱為本丸的地方,然後負責打倒名為溯行軍的敵人,一開始真是吃了一驚。這裡真的只叫本丸啊,那這座本丸外面的二丸三丸呢,一個都沒有嗎?光禿禿的本丸啊,我第一次見呢!」

  聽著他那驚奇的語氣,郁理的額頭浮現十字青筋,是啊,只有本丸,沒有二丸三丸這些不需要的建築啊,別以為你的那些前主們過得那麼風光就嫌別人窮啊!就算真的要把本丸升級成大阪城那也是超超超後期的事了,她可沒那麼多成就點去補這個窟窿。

  「但是很有趣呢,不管是這個本丸里很多我的時代里沒見過的東西,還是不斷出現的新刀劍,有我認識的和不認識的都住在這裡,每天都能看見新鮮的面孔怎麼都不會無聊。最最有趣的,果然還是新得到的人身,還有我的那位新主人了。」

  郁理臉色一僵,由鋼鐵鑄就的刀劍忽然有了一副人類身軀,會出現各種情況她不意外,因為見過不少次,大多數刀劍男士都愛用跑動或者忙不完的事來宣洩一下新奇驚喜甚至困擾感,鶴丸應該也不例外。

  但是,為什麼她也是最有趣的一員啊?

  「新主人是個性格很隨和的傢伙,不管是誰的請求啊,撒嬌啊,哪怕我給她惡作劇啊,她都能好脾氣的接納。就算沒能力上戰場,也是個沒話說的好主人啊。」

  這是誇她嗎?為什麼她覺得不對勁?郁理這麼想著,鶴丸後面的話語氣一變。

  「但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發現了,她是個擅長忍耐的人呢。」

  誒?

  「這種人我以前也見到過,平時表現如常,也會像普通人一樣會發點小脾氣,但那從來不是真正的自己。因為身上有重擔,因為不知名的負擔,做不到真正的無憂無慮,為了讓自己看著正常,總是下意識地去偽裝自己,時間久了,偽裝的面具就漸漸成了真正的臉,再想摘下來已經做不到。」

  郁理垂下眼瞼,對鶴丸這般評價自己不置可否。

  「這不是很可惜?明明是個更有趣的傢伙!話又說回來,徹底爆發的主公真是嚇我一跳,一臉陰氣森森算計過來的時候簡直能看見背後的惡鬼啊!」

  你以為是誰害的啊混蛋!老娘的人設崩了難道不是你的錯!

  「主公的才能實在讓我驚嘆,不愧是新時代的人,思路比我寬廣多了,學到了不少!」

  郁理聽到這裡簡直要跪了,被整成那樣也要學習經驗,她還能說什麼,只能來一句算你狠。

  「一直到後來有一次出陣,運氣有點不好,差點折斷地被送回來。躺在手入室里,看到她慌慌張張跑來,那張總帶著惱火和警惕的臉上這次滿是恐慌時,我這才意識到一件事。人類一直都是多面性的,她也一樣,但再厲害的偽裝終究只是偽裝,一旦面臨真正的事端,真實的情緒還是會暴露出來。」

  「按往常來說應該會遭到幸災樂禍的嘲笑的,結果收穫了意想不到的表情真的是嚇了我一跳。可是驚嚇過後,卻不可思議地感到很高興。這是作為一把刀,被主人很看重的意思吧?所以我忍不住笑了,然後立刻就被罵了,問我傷成這樣還笑,腦子壞了嗎?」

  本來就是,有什麼好笑的。郁理扭頭,當時她都嚇死了,重傷這種事不是沒經歷過,可是差點就折斷的重傷,她就在一心想死在戰場上的長谷部那裡見過一次,那種看一眼就覺得會立刻死去的可怕傷口不管來幾回都讓她打顫啊。

  「事後傷自然是全好了,但主公發自內心擔憂的臉也讓我反省了一下。這陣子一直在互相搞驚嚇,雖說沒造成什麼影響,但一直給她添麻煩也是事實。是不是該給她準備點什麼,作為道歉賠禮呢?為了這件事,我考慮了好幾天也沒什麼思路,正有些氣餒,結果好像被光坊他們誤會了,居然把當事人都請來了。」

  「主公真的是個很擅長給人驚嚇和驚喜的人啊,但她自己好像並不知道。這也是非常有意思的地方,明明是個挺和氣的人,但腹黑起來整起人是毫不留情。很多時候明明會露出很嫌棄我的臉色,但也會說出沒有驚嚇她開心了但我會不開心的話。就連吃的糖果,也是能在不動聲色里嚇人一跳的寶物啊。」

  郁理低頭,那一陣子確實是很受鶴丸影響,買的零食都朝著奇葩方向去了。呸,這還不是一直跟他鬥智鬥勇的錯!

  「要說真的把我嚇到心臟停跳的事,果然還是數那天晚上吧。明明不能喝酒的人,還為了不掃興硬著頭皮去喝,這份忍耐真是沒必要。幸好我看她出去這麼久還不回來就找了過去,還成功地阻止了事情的發生。不然以她的性格,在知道自己酒後對光坊大耍流氓,要麼會羞愧地想要去撞牆自殺,要麼就是跪在對方面前一邊道歉一邊說一定會負責到底啊,光想想就覺得很可怕。」

  什、什麼?郁理石化了,她又對燭台切耍流氓了?他們還聯合起來隱瞞了?

  ……等等,鶴丸的意思是她因為他阻攔了,所以性質是耍流氓未遂?

  郁理頓時鬆了口氣,沒真的發生啥就好,不然她可真的是……

  「真是不能讓人省心的主公啊,總是這樣無防備可不行。以前就算了,現在的話,就算是光坊,也不能把主公讓給他呢。果然還是應該由我陪著比較好吧?特別是最近她動不動就發呆,問她為什麼只會搖頭說沒事,沒辦法,只好動用特殊手段了,省得她又做出什麼可怕的事來。」

  這段自吹自擂的話,以及其發展後續簡直槽多無口。想想那陣子四處搶鏡頭的鶴丸跟之後的挖坑給人跳,郁理很是無力地捂臉,原來這些無厘頭的事件背後是有這樣的深意嗎,為什麼被他這麼隨便一敘述什麼好感度都掉光了。

  「計劃雖然成功了,但是聽到她吐露的消息還是讓我有點意外。人類這種生物,是不是生下來就要背負很多?一生之中看起來總是在不停得到,實際上似乎也在不斷失去。那種明明那麼喜歡卻不得不放棄的痛苦,從主公的身上很直白地傳遞過來。這是和在戰場上受傷完全不一樣的痛,卻比任何時候都難以忍受,我忽然間明白了她為什麼非要偽裝。」

  「但越是這樣痛苦就越是不能放棄了,因為恐懼什麼的丟掉了自己喜愛的東西,事後回想起來一定會後悔的吧。人生要有驚嚇,但也不能有後悔,現在有機會了就應該積極爭取,最後不是成功了?就像那顆充滿驚嚇味道的糖,雖然一開始很酸,酸到想吐,但吃到最後一定會是甜的對不對?」

  說到最後,他笑了起來。聽到他的笑聲,郁理也忍不住跟著微笑,是呀,雖然不算圓滿,但她確實成功了。

  謝謝你鶴丸,沒有你的鼓勵,她不一定能邁得出那一步。

  「話又說回來,一直以來作為刀存在的事物如今有了人身和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件很奇妙的事了啊!更奇妙的是,這份想要陪伴一個主人一直到最後的心情第一次如此強烈。大概是我的這一任主人不同以往,是如此柔弱又需要珍視的存在吧。」

  「人生需要驚嚇,但也不能留下後悔。不管對誰都是如此。」

  「所以啊主公,什麼都別擔心!因為糖是你的,鶴也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