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的時間很快過去,郁理成功帶回了石切丸,和其他神刀一樣將其掛在了神棚里。
而這段期間裡,可以在現世顯現的刀劍們也沒閒著,按照之前的經驗幫著自家主人製作了剩下的顏料。
「你們可真是太貼心了!」回來後的主人表示很驚喜,對著自家刀刀那是大誇特夸。
哪怕在外面勞碌了一周,因為精神亢奮,郁理已經把府綢畫布鋪上畫架,要不是被部下們給攔住,差點就想提筆熬夜直接開幹了。
「明天,明天畫也行啊!剛回來就要折騰,主人您不累嗎?」清光從後面抱著腰把人拖出畫室,「這麼珍貴的顏料,您真的不考慮把精神養好了,再好好畫嗎?」
郁理正有些動搖時,手裡的筆刷和顏料盤已經被大和守直接拿走:「主人,現在去洗手,燭台切桑已經把晚餐準備好了哦。吃完了就洗個澡好好睡吧。」
「可是……」
「好啦好啦,東西就在那裡跑不掉,明天弄也是一樣的!」肩膀被人勾住,是鶴丸半拖半拉地將她往餐廳方向趕,「你也不想讓光坊的飯菜直接放涼再重新熱吧?」
#這是多怕她折騰自己啊?#
行吧……面對這幫「黑惡勢力」,郁理只能妥協。
按耐住衝動,郁理乖乖進行了休整,但第二天還是早早爬了起來,把自己打理清爽後就不管不顧往畫室里沖,要不是想著給主人做早餐的堀川起得更早,沒準又要發生一遍昨天拖著她出來吃飯的場面。
畫室里,所有被製作好的寶石顏料都被小心地保存在特製的玻璃罐中,乍看起來似乎沒什麼不同,但陽光照射過來時,那過於明麗的色彩還是昭顯了其中的不凡。
而此時,畫室的主人已經迎著晨曦握著畫筆開始在雪白的畫布上一點點勾勒線條了。刀劍的付喪神們全都扒在門邊,眼睛往裡面探去,靜悄悄地看著主人專注於工作的側臉,對方渾然不覺,早已經把所有的心神都放在繪畫上。
這不是附喪神們第一次見到主人作畫的樣子,但是在現世的角度去看,果然是很不一樣的。會切切實實地產生一種「啊,這個人在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一點點地靠自己的雙手積累財富積累名聲和地位,慢慢的爬上巔峰的啊」,這樣親眼見證歷史的想法。
主人跟他們說,這幅畫會借鑑唐卡的繪製方法,裡面還會試著融進別的畫技法,耗時會比較長。
起初刀劍以為一兩個月就差不多了,沒想到卻是過了四個月才完成。
這四個月他們算是見識到了什麼叫做廢寢忘食什麼叫物我兩忘,要不是有他們在旁邊看著,那個作息顛倒三餐隨意連覺都不好好睡的主人隨時都能回來,相比她恨不能把吃和睡都在畫室里解決的狀態,不修邊幅和垃圾到處放根本都是些小事。
「……我總算明白為什麼主人最後能成為那麼了不起的人了。」清光覺得自己平時訓練啊出陣啊切磋啊也挺刻苦積極了,特別是在大和守安定修行回來實力比他高出一大截後更是發奮圖強,但和主人這種一專研起來就什麼都不顧的架勢還是差遠了。
「……我好像也有點明白為什麼沖田君年紀輕輕死得這麼早了。」安定發散思維,首先想到的是這個,「人類真是很可怕呢,如果不是有一具脆弱的身體拖累,就算是神也沒辦法阻擋他們吧。」
「但是,很美麗不是嗎?」鶯丸站在旁邊輕聲道。
他們的主人在連續奮戰了四個月後終於放鬆了緊繃的神經,如今正在臥室里呼呼大睡養精蓄銳,這個時候之前一直少有人踏入的畫室也被付喪神們占領,所有人瞪大了眼睛,帶著驚嘆的表情看著眼前這幅足有一米長的布畫。
這是一幅神像,主角是東瀛神話中地位最高的太陽女神天照。
漆黑為底的畫卷里,裙裾飄飄的女神姿態端莊充滿神性,她站在畫中就如同一輪真正的太陽散發著耀眼而炙熱的金色光芒,照亮了處於黑暗中的世間一切,周身布滿了淺金色的祥雲和鏤空的八咫鏡的八頭花崎八葉形紋,讓整個畫面豐富多彩起來。
整幅畫的主體色,除了黑色以外就是金黃色,各種各樣不同程度的金色,赤金、黃金、淺金、白金……一點一滴也層次分明地鋪墊出太陽女神的光芒萬丈與神性逼人,讓所有目睹這幅畫的人都覺得畫中的女神隨時能活過來彎起紅唇對他們拈花淺笑一般。
「所以才覺得主人很可怕啊。」大和守安定嘆息著,「看到這幅畫,我才理解為什麼不管是石切丸桑還是宗三桑他們都能這麼順利地回來了。什麼神官巫女還是寺廟住持都抵擋不了這樣的神像吧。」
「嗯,大和守桑你真是說對了。」燭台切點點頭,語氣十分自豪,「主公去過的那幾家廟社現在真的是非常紅火,很多人慕名而去參拜,也傳來了靈驗的消息。現在大家都盛傳她是通神畫師呢。」
「我看到了主人身價倍增的未來!」博多的眼睛裡出現了金錢的符號,「主人這幅畫如果拿出去展示,一定可以打出更高的名氣和賣出很高的價錢的!」
「那是當然的吧,不提別的,就是畫本身用的顏料就費了不少寶石和金銀啊。更何況以我的眼光來看,主人使用的技法不僅僅只是唐卡,其中還用了一些浮世繪的繪畫技巧,女神的裙角和披帛所使用的畫技似乎也是用的另一種古老的畫法,三種技巧十分巧妙的銜接糅合在一起,引人入勝。」蜂須賀虎徹簡單地點評了兩句,然後斜眼瞄了一下旁邊持贊同之色的長曾禰,「總之,用來換兩三把我旁邊的贗品,絕對綽綽有餘。」
突然就被開涮的新選組局長刀只能無奈地笑了。
郁理醒過來的時候,就被自家刀各種噓寒問暖和抱怨聲給直接淹沒,哭笑不得地一個個安撫。
「頭一次這麼畫,有點激動,下次再不會啦。」
「珍惜珍惜,一定珍惜!為了健康的晚年,我肯定不會再這麼幹了。」
「用的時間很長?已經算是短的啦,這還是我單純借鑑了一些手法,要是真正畫唐卡,最短也要用半年的時間才能完成,長的花個十幾年只畫一幅圖也是很正常的。」
這一番話說下來,對書畫方面懂行的刀劍還算好,不懂行的直接就是一臉震驚,完全無法理解那是個什麼世界。
「行了,都別愣著了。」郁理也站在畫前欣賞了一會兒,就打發家裡的刀都散了,「這畫是畫完了,但還不算結束,還差裝裱的工作。這個我得聯繫老闆給我弄,這方面我可不懂。」
「裝裱?這個和其他畫的裝裱有什麼不一樣嗎?」
「當然啦,唐卡是軸畫,畫布需要經過很複雜的鑲邊程序,用到的鑲邊材料和式樣也是多種多樣,鑲完邊後才裝上畫軸做各種裝飾,需要專業人士動手的。」
聽著主人已經算是很簡練的解釋,部分刀還是有些懵懵的點頭,忽然有些理解為什麼政府會建個本丸把他們放在那裡了,一方面是為了安全計,另一方面果然還是外面的社會變化太厲害了,別說跟不上時代的那些東西,就是同一時代的很多事物他們都不了解,還不如呆在本丸安心地做自己最擅長的軍事工作了。
電話通知到那邊時,早就在等著消息的經理人第二天就出現在了公寓。因為燭台切已經在他面前亮過相,所以這次還是由他負責端茶倒水的接待工作,不過經理人並沒有在意,進來後的第一件事是打量郁理。
「還行。」他點點頭,然後看向燭台切,「這個生活管家做得還算稱職,沒讓你又變成一個邋遢死宅。」
對此,郁理只能幹笑:「那什麼,老闆,要不先去看畫?」
這個可以有。
所以明知星宮這貨是不想他扯那些話題,睿山也是沒二話地去了畫室,然後他整個人就愣住了。
星宮沒騙他,確實是用了唐卡的繪製流程,但這其中不只是用了唐卡的技法,線條和色彩明顯採用的是東瀛本土畫浮世繪的技藝,其中甚至還糅雜了敦煌壁畫的一些繪畫技巧,或許是因為用的寶石顏料,整張畫實在過分出彩,靈性甚至稱得上神性逼人。
「這幅畫……」做事從不猶豫的經理人罕見的遲疑了,「星宮,我沒辦法估算它的價值。如果你不介意,我先拿去找人裝裱,然後再給你聯繫一位有能力給出答案的鑑定大家來評估吧。」
對此,郁理全無意見。
畫這種東西,撇去作畫人的名氣,它有沒有價值還是看有沒有人喜歡,對喜歡它的人來說一擲千金人家樂意,對不喜歡它的人而言多看一眼都是浪費。
郁理現在心態很穩,一來這是初作有沒有不足之處她自己清楚,二來就算是試手作她也對自己的技術很有信心。至少像鳴海清隆那樣能把她的畫批得一文不值還沒法還嘴的情況,是絕對不會發生了。
帶著這樣的心態,郁理在一周後拿著裱裝好的軸畫,跟著經理人一起去了大阪。
根據老闆所言,他這次動用人脈給她找了一個很厲害的大人物,是東瀛收藏界十分響噹噹的泰斗級牛人。有多牛呢,東瀛國最富盛名的私人博物館就是人家家族開的,裡面收藏了很多國寶,東瀛國的有,華夏國的也有。
如果說光用聽的,郁理還沒什麼實感的話。等到跟著老闆進了一家古色古香的和風茶館,在一間環境幽美的茶室包廂內她看到一位老者正捧著一隻國寶級茶碗在悠然喝茶的話,是真正老實跪坐在茶桌對面了。
不知道看過《花丸》的嬸嬸們有沒有注意過,某一集歌仙請一期喝茶,回來後一期心情極好,稱自己被一隻茶碗迷住了,那隻茶碗被他的弟弟們尋到網上去搜,標價2500萬日元。
對,就是那隻,《花丸》里只是番劇噱頭,但放在三次元,那隻碗就是正兒八經的國寶。
來自華夏南宋朝時代的傳世珍品,全世界僅四隻,有三隻都在東瀛國,被譽為「天下第一名碗」「碗中宇宙」的東瀛國寶——
曜變天目茶碗。
在東瀛的這三隻茶碗,一隻在東京靜嘉堂文庫,一隻在京都大德寺,還有一隻,就在眼前老者所擁有的私人博物館藤田美術館內。
這些郁理以前都是不知道的,後來在本丸里掏錢買了兩隻仿品給家裡的兩刃後才徹底明白,這隻碗究竟有多珍貴。
大,大佬。
腿軟的郁理老實坐在那裡,全程跟著自家老闆一起,對著這位拿國寶喝茶的老人尊敬有加。
眼前的老人看著普普通通,好像路邊隨處可見穿著和服閒逛的老頭,可是手裡的茶碗讓他瞬間雅量非凡,否則一點也看不出這是個在這個國度很有能量的實業家。
最初的禮貌招呼後,他就直接跟經理人聊了起來:「星宮大師年紀輕輕,可一身成就不凡。難怪你這些年一直不肯到我這邊來,確實是慧眼獨具。」
「藤田先生您過獎了,您對我的提攜我一直銘記在心。」經理人低頭恭敬回應,「只是我一直習慣了單幹,辜負您的好意實在慚愧。」
郁理的耳朵微微豎起來,心中警惕。
什麼情況,這位大佬想挖她牆角?
後來情況的發展告訴她,人家不只挖過她經理人的牆角,還打算挖她的。
「我聽說星宮大師是出了名的刀劍收藏家,家中刀劍珍品無數。據說早期您得到的第一振古刀,就是失傳已久的長曾禰虎徹,不知道什麼時候老朽也能有幸掌掌眼啊。」
……懂了,這老頭對她的畫根本沒興趣,有興趣的是她的刀!
哪怕心裏面已經各種MMP,郁理臉上還是繼續掛著得體的笑容。
「比不上您的底蘊豐厚,只是出於興趣收集了刀劍而已,我能得到長曾禰虎徹也是運氣。」保持著溫和的語氣,郁理不緊不慢,「這次過來見您有些匆忙,下次有機會的話,一定帶來給您鑑賞。」
她這邊想揭過此事,明白她意圖的老者也沒有再繼續,而是又換了一個話題:「星宮大師對我手裡的茶碗可有了解?」
清澈的茶水在碗中晃動,在老者的轉動下碗底那如同星光一樣浮現的藍色斑紋若隱若現,盯著它看的時間久了,就如同看到星光漫天的宇宙一般,星子在其中流逝,幽藍的光澤瑰麗迷人。
「我對古董瓷器並不在行,只認得那是件國寶。」郁理回答的很保守,「全球最完整的三件茶碗,全在我東瀛國,這是華夏國自南宋後便失傳的手藝,至今無人能完美複製的珍品。」
「是啊,珍品國寶啊。」對方點點頭,「想來星宮大師也聽說過關於這個茶碗的逸事,很多年以前我國一位大企業的總裁在得到了它之後,認為這是天下名器,不是他能配用的東西,便一生沒用它喝過茶。對這件事,星宮大師怎麼看?」
「只能說各人各想法吧。」郁理自然也是聽過這個很有名的故事的,臉上的表情頗有些不以為然,「至少我個人認為東西做出來就是被使用的,名刀也好,名器也罷,在不損壞它的前提正常使用,才是對它最大的尊重。茶碗就是用來喝茶,刀就是用來揮砍,而不是總隔著玻璃罩永遠被當做古董用來參觀展覽吧。」
「哈哈哈,說得好!」老人頓時笑了,「很多人看到我用這茶碗喝茶都很不贊同,難道一直放在倉庫里,像靜嘉堂那樣幾年展覽一次,還是像大德寺永遠不見天日就當做佛器供奉就是好事了?這隻茶碗,當初被燒出來,可是為了鬥茶而生的啊。」
「可是生不逢時吧。」郁理搖頭。
南宋時代流行鬥茶,曜變天目茶碗太過華麗,和當時講究樸素的宋代國情不符,很不吃香,加上之後戰火紛飛,這技藝理所當然地失傳了。華夏人當年沒當回事的孤品,流傳到東瀛被視若珍寶,但技藝已失,不管是東瀛還是華夏,都只能抱著僅有的真品過日子了。
這番想法再度說到老者的心頭,原本對這孩子的來意並不感興趣的藤田館長終於有了興致:「差點忘了正題,星宮大師,可否把您帶來的佳作借我一觀?」
去茶館的時候,還是早上。
此時已經臨近中午。
郁理覺得自己的端正跪坐的腿似乎麻木了,但那邊還在專注看畫的老者讓她只能不著痕跡地挪兩下腿。
繪著太陽女神全身像的軸畫甫一打開,老者的視線就直接離不開了,畫像里在黑暗中綻放光芒的女神比什麼都要耀眼,一顰一笑都美得驚心動魄,仿佛隨時出畫而來。
這等畫技,這等畫功……
他這才明白為什麼一直不肯向他低頭的睿山隆智這次破天荒地主動找過來。
「如果我沒猜錯,這是用的金漆和黑曜石還有珊瑚青金石這些寶石做的顏料繪製的吧?」老人突然道,也沒有等誰回答就自顧自繼續,「還是用的唐卡技法,這披帛是用的唐代的敦煌壁畫技巧吧?還有這束腰用的是華夏工筆的勾畫重彩……」
果然是大佬。
郁理全程吃瓜,聽他把自己用在畫裡的各種小技巧扒得一個不剩,最後就見大佬眼睛亮晶晶地看過來。
「星宮大師,不知這幅大日女尊像,您可願割愛?」
……她只是想過來聽個估價啊。
「那個,藤田先生,我們之前來時就已經向您說明情況……」
郁理推脫的話還沒說完,對方就擺擺手:「我知道你是想說這是試手作,不好意思拿出手。但在我看來完全足夠了,絕對不會墮了你大師的名頭,這一點我可以拿我的名譽保證。」
「可是我真的沒想……」
「這樣吧,我知道您也不缺錢,就算我說出三百萬美金估計您也不會賣。那麼,我拿江雪左文字和歌仙兼定以及陸奧守吉行這三振古刀跟您做交換,您看如何?」
拒絕的話忽然就說不出口,然後疑惑很快又湧上心頭。
「藤田先生,據我所知,那三振刀似乎並不是您的博物館所有物啊。」
老者哈哈一笑,表情變得神秘起來,端著茶碗繼續品茗不再說話,郁理一頭霧水之際,還是經理人拉了她一把。
「藤田先生在收藏界很有人望,他有很多私人收藏,除了在藤田美術館展覽過,也曾送去很多別的博物館,他們之間關係很好。」經理人低聲解釋,「這種情況下,他完全可以用博物館的名義,用以物易物的方式交換到想要的美術品。」只要搞到自家博物館了,剩下的就又簡單了。
聽明白了剩下潛台詞的郁理再度凌亂了,這古玩界水太深她這種小白玩不來!
結果還能怎麼說,一幅畫換三把刀,雖說花了四個月的心血,郁理依舊覺得賺了,自然是毫不猶豫地成交了。
雙方約定一周後進行交換,因為這邊還得做點手續,所以得慢點。
看著老人搖頭嫌棄效率慢的舉止,郁理臉上麻木心裡只想吐槽這個世界果然是權勢的世界,大佬的高度她只能仰望。
不過通過這件事,她覺得自己好像又被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