盂蘭盆節的地獄祭一直持續到零點才結束,去時坐著黃瓜馬的亡者,歸來時又坐著茄子牛陸陸續續回了地獄。
對單純參加祭典的客人來說是結束了,對地獄的獄卒們才是剛剛開始。
「去吧!去把剩下的那些每年都不肯從現世回來的亡者們抓回來吧!」
地獄的第一輔佐官大人拿著麥克風發出最後一條指令時,整個地獄也包括現世在內全都雞飛狗跳起來。一場大規模的抓捕行動就此誕生,也被很多意外見到的現世人類當成了百鬼夜行。等到所有的風波平息,一切全都各就各位,現世的天已經快要蒙蒙亮了。
地獄裡,忙碌過後,包括鬼燈在內的所有的獄卒該休息的都休息了。而某輔佐官的房間內燈已經熄滅了,房間的主人正呼呼大睡,在他的寫字檯上擺著兩隻精巧的糖畫花籃,花朵上的蝴蝶散發出幽幽的藍色微光,如同瑩瑩的鬼火將那一小片空間照亮。
如同市松人偶般精緻的座敷童子此時雙雙趴在桌前,睜著大大的眼睛同樣幽幽地盯著看,漆黑的瞳仁里映著漂亮的花,過了好一會兒,兩隻小蘿莉心有靈犀地同時露出淺淺的微笑。
這樣的一幕也發生在六本木的公寓裡,大大咧咧的愛染已經回本丸去睡了,主人也同樣在補眠,只有平野獨自坐在藏刀室里,對著桌上屬於自己的那隻糖畫燈籠盯著看。蜜色的糖汁澆出來的紙燈籠形狀,上面鏤空畫著自己的刀紋和他的剪影,小小的身姿拓在上面活靈活現,一板一眼的戰鬥姿態一看便知是他,絕不會和其他短刀搞混。
「主君……」小小的短刀輕輕低喃,棕色的瞳眸溫柔起來,「主人。」
這次是真的睡到了比「日上三竿」還要晚的中午。
打著哈欠起床,一路洗漱完成終於出了臥室時,是太鼓鍾做好了午飯在等她用餐。
「辛苦你了小貞。」郁理坐到了餐桌旁,「雖然跟你們打過招呼不用在現世這邊照顧我,但是這種時候還是不得不說真是幫了大忙啊。」不然還得餓著肚子自己弄飯。
「這種小事就不用跟我們客氣啦!」對方嘿嘿一笑,露出可愛的小虎牙,「自從知道主人你在現世一直是獨居,好多人都擔心你不會照顧自己呢!這次終於能在現世顯現,不只是我,包括小光在內,很多人都放心了。」
「太誇張了啦。」郁理故意後仰身體表示自己的大驚小怪,「沒遇見你們時,我以前也是一個人過的,也沒怎麼樣啊。」
藍發的短刀少年聞言一愣,臉上浮現出些許落寞之意,見對方看過來時趕緊收斂,故意露出揶揄的表情:「沒遇見我們以前?主人可真敢說啊,您現在還敢向我們仔細講講當時是怎麼過的日子嗎?」
一瞬間,郁理腦中浮現出自己在橫濱公寓的頹廢生活,堆積如山的垃圾,不修邊幅的自己,還有……在本丸里被人強行糾正惡習的痛苦回憶。
「啊……想起來真是噩夢。」面無表情地端起碗把飯往嘴裡塞,「如果那個時候我要是氣瘋了直接棄坑,也不知道現在又會是什麼光景呢。」
「那大概是……我們在現世再也遇不到您了吧。」餐廳里又走來一個人,是穿著主夫套裝的堀川國廣,黑髮藍眸的脅差少年頭上繫著三角巾身上套著全身圍裙,戴著膠皮手套的雙手還拿著塊抹布,顯然是剛在那個房間完成清潔工作路過的。
郁理吃飯的動作不由一個卡殼,看到這隻小天使,她也是不由自主回想起了被糾正惡習差點暴發的當天,這孩子彬彬有禮地向她道歉又向她說明一切的社交模式回憶起來也是有點可怕呢。
「仔細想想那個時候……堀川,你們真的不是在給我下考驗嗎?」很容易就逼走人的啊。
堀川明白她的所想,很快就笑了:「事實上主公,真的是考驗哦。」
郁理一個岔氣,差點噴飯,旁邊的太鼓鍾立刻給她端來茶水。
「唔,或者該說是試探吧。我們當時會那麼做,除了有這方面的原因外,主要還是因為您。」
時間已經過去很久,堀川也不避諱什麼,直接說了原因。
「事實上您當年死得這麼早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那段時間不愛惜身體,讓本來依靠斬魄刀的靈力還能再多活幾十年的壽命又縮短了。不但如此,按照人類的標準您雖然算是活了很久,實際上體質並不好,常年體寒,抵抗力弱,年紀越大身上的毛病就越多,因為靈力護身大病沒有,但各種小病卻一直纏身,像一到天寒天陰就犯風濕,各種神經痛,總是失眠睡不好之類的……後半輩子飽受折磨。我們當時雖然都沒有記憶,卻本能地討厭你那種生活狀態。」
郁理:「……」說得她都對長壽不感興趣了。不,那種描述下的自己不應該叫做長壽,叫老不死才對。
「我們其實也知道那樣做您一定會生氣,如果您當時忍受不了選擇離開其實也能理解。但怎麼說呢……我們大概會很失望吧。」像是想到了什麼,堀川自嘲一笑,「但是主公一直都是那樣的性格呢,比起別人的壞,您的眼睛總更容易看到別人的好,所以也比別人更懂得珍惜。您選擇了忍耐,給了我們退步認錯的台階,也給了我們正式締結契約的機會。」
說到這裡,少年燦爛的笑起來。
「我們在這個時代的主人是您真的是太好了,其實一直想跟您道謝的,謝謝您,把我從海中帶出來,還能重新回到這片土地上。」
聽到堀川這麼說,郁理反而有些沉默。
「其實……知道你們是真的那個時候,我有想過把你們全都給送回去的。」郁理看向眼前的兩個少年,「我想比起我這邊,小貞應該會更喜歡在伊達家,堀川也更希望呆在和泉守身邊吧?」刀劍有靈,比起她這個毫無功勳在身的平民,那些大名後代的所在之地才應該是它們的去處。
「絕對沒有的事啊!」太鼓鍾反駁,「主人這邊有小光,有鶴先生還有伽羅在,還有很多很多的同伴,您又對我們很好,我根本就沒想過要回去的說!」
「主公。」堀川也是不由露出苦笑,「兼先生對我來說是很重要,我也不否認想在他身邊,但是相比起這些願望,您才是最重要的。我終究是刀,和土方先生一樣認定了主人就不會回頭,所以,這個地方放在第一位的永遠是主人。」少年捂住胸口,一臉正色地向她保證。
他們新選組的刀,就和他們的主人一樣,作為武士選定了主人之後,哪怕逆流而上,被歷史的大勢碾壓得粉身碎骨,也從未低頭後退一步。
「兼先生肯定也是這樣想的。」堀川望著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又眯眼笑了,「而且,相比您送我去到兼先生那裡,他本人其實更想來您這邊吧。」
郁理頓時咳嗽起來,太鼓鍾更是忍不住悶笑,被瞪了一眼後趕緊開溜,「主人你好好吃飯,我先走一步。」臨走前卻又促狹地留下一句,「我覺得在會照顧人這方面,小光絕對是最優人選呢,晚上還是讓他過來做飯吧!」
去去去!一個兩個的,全拿她開玩笑!
虎著臉趕走這兩隻不省心的,郁理咬牙切齒地低頭吃飯。
填飽了肚子,稍微休息了一會兒後,她開始整理昨晚從地獄帶回來的各種特產,有一些是給刀劍們的小禮物,有一些是特殊的食材,還有一些是地獄那邊的漫畫雜誌之類的東西,其中不乏在歷史上死去多年的名人出品的文章或者字畫,這些她全都藏在了夜斗的神棚那邊,省得惹來麻煩。
到了下午,依舊投入顏料製作工作中的郁理接到了經理人的一通電話,然後就回了本丸一趟,說自己要離開一周,這次要去石切劍箭神社去接石切丸了。
「哈哈哈,甚好甚好,三條家這次可算要齊了。」坐在本丸大廣間裡喝茶的爺爺刀,聞言十分高興,「只是又要辛苦小姑娘了。」
不過郁理倒是有點顧慮:「石切丸會不會更喜歡呆在神社一點呢?」
「我沒關係的,主公。」脾氣溫和的大太刀微微一笑,「呆在您身邊一樣也是可以去高天原的不是嗎?」
「就算下地獄了也能回來哦!」愛染國俊插了一句嘴,「我看見高天原上的神跟主人也很熟絡呢,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見到愛染明王啊!」
然後他就被主人拍了一掌讓他別沒事瞎吹,紅髮的小短刀嘟著嘴不服氣的樣子惹來了刀劍們的哈哈大笑。
沒了顧忌的郁理,當即離開本丸又回現世去了,刀劍們站在門口送她。等到主人的身影消失在大門外,所有刀這才各自散去。
三條派今天的心情實屬不錯,對於很快也能在現世降臨,石切丸也很高興,神社很清淨,本丸也很好,但是耳濡目染之下,就算是物慾清淡的神刀對於同伴們總在描述的外界也是挺感興趣的。
這麼想著時,石切丸看到了走在他前面準備回屋休息的三日月,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三日月桑,你這陣子似乎很少去現世那邊啊。」明明在本丸那邊感應到現世的聯繫時,他是第一個過去的,但是除了第一天以外,這把太刀很少離開本丸到那邊去。
夜藍發色的太刀聞言轉頭看過來,臉上還有些詫異:「難得石切丸也會關心這種事啊。」
「只是想到不久就能在現世顯現的事而已。」石切丸笑了笑,「自從上次把話徹底說開以後,主人待我們也恢復了以往,但是不管是你,還是小狐丸,包括源氏他們似乎都不怎麼去現世的樣子。」主公受傷住院那會兒他們倒是每天都去報到。
「這個嘛……」對方哈哈笑了,「小姑娘臉皮薄,我們要是常過去,說不定會打擾她工作。相比之下,留在本丸倒更好些。」
石切丸一愣,也想起了主公在現世正處於事業上升期,不禁認同地點點頭。事業期里,這些曾經的粉寶石確實還是少出沒比較好。
三日月真是有心了。
如此感嘆著,石切丸也往自己的房間走去,踏入房門的那一刻,忽然感覺有哪裡不對。
他認識的這些同期刀,真的是那麼好說話的性格嗎?特別是在發生了那些事後,一個個還這麼安分?
左思右想,意識到這些刀根本是在吃過虧後,把意圖隱藏得更深、行事也更小心了這件事,三條家的神刀無奈嘆了口氣,只希望以後的現世能安好吧。
……至少近期主人是清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