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裡,春櫻爛漫。
東瀛人會如此喜愛與推崇櫻花,並不僅僅是因為它盛放時的美,更是為了它短暫的花期,那份凋零時的壯麗。
大片大片的櫻花瓣紛紛揚揚盡數凋零落下的光景,像極了武士道最崇尚的精神——在僅有片刻的巔峰時光里發揮自己最大的價值,之後毫不留戀地犧牲,如流星一般璀璨,也如櫻花一般絢麗。
大和守安定坐在檐廊邊,呆呆仰頭看著那些不時隨風飄落的花瓣,漂亮的天藍色眸子眨也不眨,整個人如同一座雕像動也不動。
「在想什麼?大和守。」耳畔突然響起一道從容的男聲,一抹紺藍色的身影一邊說著一邊在他旁邊坐下來,「藥研剛剛已經通知過大家了,主公沒事,之前只是情緒過激引動了咳嗽而已,現在吃過藥已經去睡了。」
這個消息讓一直沉浸在自身世界的大和守一下子回過神來,他轉過頭看向旁邊的人,露出一抹不知道該說是放心還是想哭的難看笑容:「謝謝你告訴我,三日月……」
少年現在的狀態是茫然的,哪怕庭院裡如此柔和溫暖的春光投射過來,都驅散不了他身上的悲傷和自責。
「不是你的錯。」有著上千年時光的太刀望著庭院裡春櫻,淡淡開口,「或者應該說,她犯了和你一樣的錯。」
就像大和守說會忘掉沖田君成為只屬於主人的刀,而他們的主人說不再為他們修行的事糾結並會給予笑容和祝福一樣,他們都做到了承諾的後半段,可實際上對前者從來沒有釋懷過。
大和守安定愕然地看著他,似乎並沒有理解他的意思。
「大和守,你還記得主人第一次離開本丸是為了什麼事嗎?」看他一臉不解,老人家不緊不慢地反問了一句。
「第一次離開本丸……」少年呆呆重複了這一句,「是指主人去現世嗎?主人第一次回現世……」
他們的主人大部分時間都留在本丸呆著,但偶爾也會回現世,目的都是為了掙錢,為此本丸里很有一些刀因此都有些不高興卻因為無法離開本丸而無可奈何,但是第一次她回現世的原因卻並非如此,是主人的母親大人病重……
「看來你是想起來了。」大和守恍然的表情讓不知什麼時候看過來的三日月微微一笑,「那麼你應該就還記得她曾經說過的話吧,她說她的母親正在病重並且束手無策,而之前她的父親也是如此莫名其妙地去世的。」
「……!」
「驟然失去了一位至親,僅有的一位也開始病重……她當時明明已經焦慮到整個人都恍惚了,說明小姑娘是非常看重她的母親的。可是,她卻選擇了獨居,最後甚至來到了這裡做審神者。大和守,你覺得她是為了什麼?」
大和守聽到三日月的話,腦中不受控制地去回憶主人平時的言行:「主人絕對不是那種無情的人,連我們她都這麼關照,更加不會拋下生母不管,一定是有理由的!」
「是呀,一定是有理由的。哪怕那是她很重要的母親,也一定要離開的原因。」紺色的附喪神嘆息著,「你應該也有注意,小姑娘雖然常駐本丸,但和現世的聯繫從未斷過,說明她和生母的關係一直很好並未因為獨居而疏遠。但是那一次……」
關係好,卻不得不疏遠……大和守不是人類,他想不到更多的原因,只從自身的角度出發,那原因只有一個——主人身上的靈力!
主人的母親是普通人,主人卻是高靈力的審神者,那必定很容易招來不想招來的東西,所以為了母親著想,她只能選擇獨居。
「主人……」沖田君再次在他面前倒下時他當時的心情根本不能用言語形容,那麼主人呢?失去了父親,又因為自身體質又被迫離開母親的主人呢?
她的心又背負了多少?
「所以,你現在明白為什麼她那麼不情願你們去修行了吧?」三日月抬頭,看著庭院裡無數的落櫻,它們十分美麗卻也短暫,就如同東瀛人一直相信與推崇的那個信念一樣,人生總是無常的,「因為生父的急症去世,母親又差點重蹈覆轍,她表面上如常,其實內心一直在恐懼失去。或許你沒發現,就因為那次的事還有我們幫忙出過一次主意,小姑娘對我們的態度才越來越親近。人類這種生物,越是對什麼放感情,就越是害怕失去。這種情緒,我想大和守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吧。」
安定沉默。
「所以我才說,你們犯了一樣的錯。」話題又一次被扯回來,「你努力地想做一把合格的刀,以為絕口不提沖田一心為她衝鋒陷掙到死都守在她身邊就是盡忠;她卻為了不讓你陷入兩難為了不讓本丸因為她個人的情緒產生不安,同樣選擇了隱瞞裝作若無其事……」
「按照自己的想法一意孤行,自以為這是最好的交待,實際上傷到的除了自己,還有別人。」他接著感嘆著,「這份心思小姑娘應該已經壓抑很久了,只不過你的事讓她沒有辦法再裝作若無其事,徹底爆發開而已。」
大和守沉默,緊緊地咬住嘴唇,過了好一會兒才自責地開口:「但是,害主人現在變成這樣的人是我。」
如果不是他,主人現在也不會……
「大和守。」三日月之前和緩的語調一下子變了,那帶上幾分威壓的腔調一下子讓安定繃緊脊背看過去。
「看來你還是不明白,她會這麼心痛的根本原因啊。」這把太刀此時再無平時的笑容,但表情也並不凌厲,只是目光仿佛天邊清冷的皎月,高高在上又洞察一切,「好好看看你自己吧,大和守。你現在的樣子,究竟是活成了沖田總司,還是你自己。」
三日月說完走了,但大和守卻有些呆愣。
那是什麼意思?
他活成了沖田君,還是他……自己?
如同一定要尋到答案一樣,少年下意識地轉回了自己的房間去找此時最需要的東西,當那張本該是最熟悉的臉在鏡子裡投射出最清晰的影像之後,大和守的呼吸漸漸凝住了。
呆呆地摘下頭上的遊戲機,郁理再度回到現實。
外面陽光晴好。
她的身體也再次回歸健康。
可她此時的表情卻是恍如在夢中,呆呆看著有著盛夏清晨的窗外,整個人一動不動。
似乎不論是在哪個世界,她都要面臨一個問題——恐懼,還有失去。
年少時那個為她遮風擋雨的高大身影一夕之間驟然倒下,世界在眼中就完全變成了另一個樣子。
從那之後,這兩種情緒就一直跟隨著她。
哪怕是逃進了假想的世界,依舊沒能逃過。
害怕失去,恐懼死亡。
明明這些在現實世界才會有殺傷力的東西,在被封閉的兩年時光里也被滲透進了虛擬世界的言行里。
沒有必要了不是嗎?
她已經逃出來了,已經被解放了。
低低看向自己的手,不是遊戲裡握著彎刀和盾牌的那雙手,而是安然活在現實,揮舞畫筆和廚刀的雙手。
被攤開的雙手掌心一動不動,卻是在之後意外捧起了落下的淚水。
可是……為什麼還是會這麼害怕?
顫抖著用雙手捂住了臉,郁理坐在床頭縮成一團,哭得不能自抑。
她以為自己早就好了,結果事到臨頭,她還是原來的她。
東京,藤原宅。
留美子早上接到女兒的電話時,表情是十分意外的,等到開門後真的看到住在鎌倉的女兒回來,短暫的驚訝過後很快就被喜悅所替代。
「我還以為你在東京呆了這麼久,這次回去短期肯定不會再過來,沒想到又回來了。」替女兒接過行李箱,做母親的絮叨著臉上的笑容怎麼也掩不住,「這是怎麼了?是又接到什麼在東京的工作了嗎?」
郁理看著母親忙碌的身影,之前一直堆積在心頭的暗沉一點點軟化,她柔和了眉眼輕輕搖頭:「我想你了,所以想回來多住幾天。」
美麗的婦人再度一怔,但很快就露出笑容,她走上前,主動給女兒一個擁抱,一隻手像哄孩子一樣在郁理的後背輕輕拍著:「媽媽在呢,這裡也是你的家,想住多久都可以喲。」
強忍著幾乎要哭出來的衝動,郁理同樣抱住了母親,壓著鼻音輕輕地嗯了一聲。
晚上放學回家的新吾在看到自家老姐回來後,也是十分高興,胃口都好了幾分。
只是吃完抹嘴一想,覺得事情不太對。
「你這傢伙沒什麼事竟然會回東京?我不相信!」上了樓,強行將老姐拖回自己房間,把她按坐在椅子上,新吾少年準備上演嚴刑逼供,「老實交待,你怎麼回事?」
郁理卻是沒回答他,而是四下張望弟弟的房間,作為男孩子的屋子,新吾的房間還是很整潔的,除了擺滿書本的書櫃一體寫字檯以外,還有一個柜子專門用來放置籃球和手辦等體育用品和周邊的,牆上甚至還貼了一些籃球明星的海報,只有一般年輕人屋裡必備的潛行設備這裡一件都沒有。
「書……變得更多了啊,海報也換了呢。」郁理評價道,「男孩子的房間還是別這麼整潔比較好,會被誤認為是基佬的。」
靠!
「你以為我是怎麼養成這種習慣的啊!還不是因為你!」弟弟立刻抗議了,「換成誰家有個邋遢的姐姐都會被逼成我這樣的吧?」
「更正,我已經不當懶宅很久了。」為了防止這小伙子翻舊帳,郁理果斷辯解,「你姐我現在可勤快了,再不用可愛的弟弟幫忙打掃了,真的。」
「你還好意思說!」想起以前的日子,新吾只覺得槽多無口,「不對!你少給我轉移話題,你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不許再打岔矇混!」
正處於衝動和直率年紀的少年,並不會像有了足夠人生閱歷的人那般學會包容和體貼,越是親近和在意的人有時更加會想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就比如現在。
看著少年那副「你不說我們就一直耗下去」的倔強臉,郁理嘆了口氣,只得道:「我這兩天做夢,夢到以前那個遊戲的事了。」
少年之前還咄咄逼人的面孔頓時變了,先是愕然,之後就是沉默,一下子失去了方才不依不饒的銳氣。
那個遊戲,是他們姐弟倆平時輕易不會談起的話題。對郁理來說,裡面有的不只是如影隨行的恐懼和死亡,還有更多為了生存掙扎時品嘗到的酸甜苦辣;但對新吾來說,除了那些以外,更多的是痛心和無力。
那個時候的他太小了,除了儘量不要給姐姐拖後腿以外,幾乎每次她遇上嚴重的事態時都沒能幫上一次忙。不給添亂就是最大的幫忙,這是很正確的行事方針,也讓他倍感無力。
當然,還有他們在遊戲裡遇到時最開始的時光,那個對姐姐充滿敵意總是故意不聽話的自己……
「從頭到尾,我都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呢。」那兩年的時光,新吾最想這個姐姐說的話除了感謝,就剩下,「對不起,姐姐,總是讓你保護我,拖累你的腳步,對不起。」
「……所以我才不想跟你提這事啊。」SAO事件過後,弟弟除了變成現充之外,心結就是這個了,「你一個小屁孩,心思就別太重了。現在我們都回來了,你就別老揪著那些事不放好嗎?」伸手拍在少年的頭頂,郁理揉了揉,「你是我弟弟,我照顧你不是應該的嗎?」
「但是……你沒有走出來不是嗎?」新吾的語氣低沉,「從回歸之後,你越來越喜歡呆在屋子裡,從第一次見你開始除了上學你幾乎很少出門,離開那個遊戲變本加厲了。就算是現在出去住了,結果還是因為這個原因又回來……」
「那個是……啊哈,得需要時間慢慢來的嘛。」對於這個一起混過SAO相依為命的弟弟,郁理也不否認,「我早晚會全都好起來的,你不是已經看到成效了嗎?」
「那……你這次回來就是特意為了看看阿姨和我嘍?」新吾很自覺地把親爹排除在外,畢竟這個忙著掙錢很少著家連他這個親兒子都沒什麼空管的父親,新吾自己心裡也有數。
「不行嗎?」
當然行!行得不能再行了!
新吾笑了,也不願再去提那段過去,從柜子里翻出了兩台PSP:「姐,我們來玩PK吧?」
「行嗎?你明天還得上學吧?」
「沒關係啦,十點之前睡就OK!」
就這樣,姐弟倆一個腿盤在床上,另一個坐在椅子上,打了兩個小時的遊戲這才散夥,走時雙方的心情都很不錯。
因為新吾的影響,郁理回去後也沒再玩手機,而是也早早睡了,第二天早上還和要上學的他一起吃了早飯。
「嗚哇,看你這麼早起來吃早飯,感覺像是世界末日要到了。」
「閉嘴,爾等現充怎麼會懂得宅的魅力。」
餐桌上他們一邊吃一邊互相鬥著嘴,到結束之後,郁理看他去拿書包也跟著站起身:「我開車送你去學校吧。」
「不用。」少年一邊走向玄關一邊道,「你留下來陪阿姨就好。」
郁理只好站在玄關處目送他:「今天也有社團活動的吧?」
「當然的啊,為了新的賽事準備,大家都不會懈怠的。」提到籃球部,藤原新吾的臉上充滿朝氣,「我今年已經是正選,而且有望當副部長了,再有比賽你一定要記得過來看啊。」
對此,郁理當然是狂點頭,照單全收:「沒問題,你快走吧,上學別遲到了。」
「姐。」換好鞋子一身洛山校服的俊秀少年筆直地站著,大概真的是喜歡運動的男孩子長得高的關係,這小子站在還踩在玄關台階前的郁理面前都沒說矮上一頭,此時一雙眼睛正帶著平和的笑意平視著郁理。
「怎麼了?」郁理微微歪頭,剛疑惑完,少年突然伸出手臂將她抱住。
「昨晚我想了很多,以前是我太弱,總是讓你保護。」靠著老姐的肩頭,做弟弟的認真道,「現在該輪到我了,我會好好努力變得更優秀,以後,換我來保護你吧。」
「……!」郁理愣住。
「別總把我當成那時候的小孩子啊,我也是會成長的,會越變越厲害的。」手臂再度收緊,少年說得誠懇,「所以,別總害怕會失去我好嗎?」
不管是他,還是留美子阿姨,他們都會好好地陪在她身邊。
所以,拜託你,別再害怕了。
…………
本丸。
「大將,來喝藥吧。」
藥研又在按時按點給她送藥,以往她會抿唇一臉不高興,但如今卻像是適應了一樣,會笑著對他道謝,然後面不改色地喝下去。
「我改良了一下味道,是不是比上次好一些?」黑髮的短刀少年事後詢問,臉上毫不掩飾的關切。
「勞煩你費心了,是沒有那麼苦了。」她如此說著,轉頭看向了窗欞外,「櫻花……花期要過了呢。」
「是啊,不過大將如果能早點好起來,說不定還能趕上。」和她一併看向窗外,藥研揚聲道。
「那就不指望啦,感冒這種東西說不準的,就我現在這狀態,還是……咳咳,老實呆著吧。」從家人身上重新得到力量,慢慢也意識到自己鑽了牛角尖的郁理,再次回到了本丸。
這次心情大有不同,看什麼都不覺得壓抑了,只是這虛弱BUFF實在有點久,久到她離開遊戲時對自己現實里很健康的身體都有點恍惚了。
藥研轉頭看她,大將的精神看著還不錯,只是消瘦的面龐依舊讓少年眼底微沉,張嘴想說點什麼最終還是沉默。
她跟大和守還沒說完話,就因咳嗽得太厲害不得不中止,那把刀從那之後就沒再露過面,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過這件事藥研並不打算讓大將知道,本丸里知情的刀也默契地沒去打擾他——也是時候讓大和守好好想想了,他再這樣下去,主人就是沒落水生病也得憋出別的病來。
真是一個麻煩的大將啊。
還有另外一個也是,早點想通過來把話說清楚啊,全都讓人不省心。
藥研的這個期望並沒有過去太久,那把自我反省中的刀終於有了動靜。
屋外的櫻花仍舊在盛開飄落,天守閣內這陣子一片安靜,如果主人還未病癒,這份安靜將會繼續下去。
又一次偷偷潛上樓,大和守再度走進主人的起居室時,就看到一臉蒼白的主人閉眼安睡的樣子,那沒有一絲血色的病中姿態讓他不由自主抿唇握拳。
人類都是脆弱的。
沖田君得病以前也像主人那麼活躍,可是……不管他們中的哪一個,說倒下就倒下的樣子,真的都一樣讓他惶恐。
修行回來的打刀在對周遭的感應自然也加強了,所以這麼近的距離,大和守一眼就能判斷出主人正在裝睡。
她聽到動靜已經醒了,只是拒絕睜眼,不想說話。
但是,他卻不願意等,他不想讓主人繼續抱著這種難過的心情生著病,哪怕在聽完他說的話想要打他罵他,也比全都放在心裡什麼都不說的要好。
「主人。」少年端正跪坐在主人的床頭,「關於沖田君,我也有話要對您說。」
「來到這座本丸之前,我就是沖田君的刀,我一直憧憬著他,想要更接近他,想成為和他一樣的人。」少年低著頭,看著自己扶在膝頭的手斂眉苦笑,「以前的我真的一點都沒自覺,現在想起來,總是在您的面前頻繁地提到沖田君的行為,其實非常不好呢。」
「但是,您一點都沒有因為這點責怪過我,相反還願意跟我一起討論他的事,我真的很高興也很感激。」
「您一直對我很好,這些我都知道,你曾經說過的話,我也一直都記在心裡,從來沒有忘記過。」
「您說過,刀劍會思念前主,是因為前主人對他很好很好,所以那個人死了,會懷念他很正常。」
「您也說過,思念其實很沉重,回憶越是美好,背負著它的人就會感到越痛苦,所以您不想看到有誰真的變成那樣,所以您想要我們一直能開開心心的。……這些話我都記得,一直一直都沒遺忘過。」
「說出這樣的話的主人,也如約做到了這些的主人,我是真的很希望能為您多做一點事,是抱著這樣的念頭才向您提出修行的……我也希望您能每天都過得高興,如果能因此多一份力量就真的太好了。」
「但是……我好像搞砸了。」說到這裡時,少年的聲音慢慢哽咽起來,他捂住眼睛發出自嘲的笑聲。
「明明想讓您放心,才寫下了那樣的信,明明已經下定決心去兌現承諾的,結果卻是兩邊都沒有做到。我想要成為您的刀,卻根本放不下沖田君,最後連最初的心情都迷失了。」
「我明明不想這樣的,可是到最後卻連怎麼做自己都忘記了。」
因為他弄丟了自己,不斷地自我厭棄周而復始,所以看在眼中的主人才會這麼心痛。
「這樣子的我真的差勁極了,這般不器用卻還讓您為我擔心,甚至變成這樣……我,我……」
模糊的淚眼裡,安定只覺得眼前躺著的主人讓他感到無比的恐慌。
「主人,求求你好起來吧!」
「是我讓您失望讓您傷心,您想要打我罵我都可以!只要您好起來想要怎麼處罰我都行……只要您好起來!」
「……我已經,不想再被主人突然拋下了!」
大和守伏在床頭,咬著牙關卻怎麼抑制不住抽泣。沖田君已經離他而去,而說著放下過去卻根本放不下的他卻讓現在的主人為他難過到這種地步,真正一直在犯蠢的人是他啊!
如果,如果主人的身體這次因為他……他絕對……
就在這時,一隻手輕輕按在他的腦袋上,大和守睜著含淚的眼的立刻抬起望去,看到的是同樣眼角泛著淚花的蒼白面孔。
「主人……!」少年抓住她的手,聲音哽咽,「對不起,主人,對不起……」
「這些天,很辛苦吧?」撫摸著少年的頭頂,病弱的女性蒼白的臉上帶著安慰的淺笑,「安定,有件事我要向你道歉。我的病不只是因為你的關係,更多的是我自己沒想通。對不起,那天我不該所有的不滿都發泄在你身上的,對你說了那樣的話我很抱歉。」
「不是,不是的……!」大和守安定拼命搖頭,眼淚不停地滾落而下,「是我的錯!是我太自為是,以為那樣才是最好……卻害主人你病倒!……我向您保證,以後絕對不會這樣!拜託您好起來吧!」他絕對不會再做讓她難過的事了!
只求這個人好起來,只求這個人能繼續對他笑!
「那是當然的啊,我可不會一直躺在這裡。」看著向來乖巧又冷靜去了戰場又格外狂氣的少年哭得這麼厲害的模樣,郁理忍不住伸手替他擦眼淚,「很快就會好的,我向你保證。我們,都會好起來的。」
她該走出來了,就像安定信中說過的那樣,再沉淪於過去對誰都不好。她要,更堅強才行!
「主人!」大和守在怔愣之後眼淚更加洶湧了,抓住她的手用雙手緊緊包著抵在額前,「嗯,會好的!一定會好的!」
主人會好起來,他也會好起來,他們都會好的。
「以後,要聽話……知道嗎?」
「嗯!」
「更要珍惜自己,知道嗎?」
「嗯!」
提沖田君沒關係,不高興會直接說出來沒關係,和清光吵架也沒關係但不能冷戰……
屋裡面的兩人一邊哭著一邊互相做著約定,屋外,清光、藥研、三日月等刀也在不遠處站著,一臉的欣慰和鬆了口氣。
終於把話都說開了啊這兩個傢伙,真是一個比一個難纏。
…………
櫻花瓣還在飄落,吐出了心中的鬱氣,郁理的病情恢復得非常快。
「主人,我們遠征回來了!」兩個遠征歸來的少年衣服都不願意換,等不及要去看望生病的主人。
「歡迎回來,清光安定。」臥在榻上正在看書的郁理轉頭看過去,對著二人笑眯了眼。
「這次遠征我們拿到了好東西。」捧上托盤裡已經洗切好的一碟水果,大和守給她送了過去,「對咳嗽很有效的水果,沖田君生病的時候也常吃呢。」
「是嗎?謝謝你們!」她這一陣臉色已經好多了,只是在刀劍們的眼裡看著依舊很差,一邊說著一邊就要伸手去拿,「那我就笑納啦!」
「啊!主人你不要動,我來餵你!」
「……這就不用了吧,清光。」
「別客氣啦主人,我前兩天還看見燭台切還給您餵飯呢。」
「才不是啊!那個混蛋竟然在粥里放了中藥,超難吃的,還硬逼著我吃下去!我跟你們說,等我身體好了,我得好好教教這幫傢伙藥膳該怎麼做……」
「哈哈哈哈哈!」
「你們居然還笑!兩個小沒良心的!」
當櫻花樹上的花瓣全部落下,花期已經盡的時候,郁理終於被藥研大開金口痊癒「出院」。
「我的天,躺了半個月,全身簡直要發霉了!」坐在廣間裡重新開始辦公生涯,郁理得空時忍不住感嘆了一句。由不得她不震驚,她還真沒玩過哪個遊戲生個病竟然半個月躺過去了,兩百年後的高科技真是各種意義上的讓人害怕。
那次跟安定交心之後,不管是她還是安定,情緒都恢復了穩定,現在已經都在正常「上工」,本丸之前緊張一片的氣氛早就消失一空,又恢復了日常的輕鬆氛圍。
「人家才是真的無聊好嗎?」旁邊的近侍刀次郎搖著酒瓶嘟著嘴,「本來還說好了要辦個賞櫻會的,結果主公您一個病倒,什麼湊熱鬧的心思都沒有了,現在連櫻花都掉光啦!」
「行了,去年秋天埋的梅子酒你和日本號各拎一壇走還不行麼?」郁理還不清楚自家酒鬼刀的德性,明面上跟她說是少參加了一個活動,實際上是抱怨又少喝了一頓酒。說實在的,對這些個酒鬼來說,有沒有集體活動加入喝酒其實影響也不大吧?
「謝謝主公!」次郎頓時眉開眼笑。其實比起又賺了一壇好酒,他還是更高興又能看見主人那充滿活力的鄙視小眼神,忍不住又把她抱在懷裡蹭了蹭,「人家愛死你了!」
「放、放手!」又被抱殺的郁理艱難地拍著對方強壯的手臂,「我要窒息了!」
隨後就是終於被放開的郁理在大口喘氣,旁邊的次郎不滿意地皺起眉頭:「主公,瘦了很多啊,抱著都有些硌人了,要好好補補才行。」
啪,郁理將手裡的文書扔在了次郎的臉上。
因為生病的關係,郁理現在的食譜都跟別人不一樣,廚刀們現在一天三頓給她變著花樣的食補,有時候甚至取經取到她頭上,連大典太都跟著湊熱鬧還給她送宵夜。
漸漸的,她之前掉下的肉又長了回去,看她臉色越來越好,刀劍們比她本人還開心,這反應讓郁理一度心情複雜。
千子村正和龜甲貞宗開放修行名額的通知前些日子也發下來了,可是因為郁理對大和守的抱怨導致這兩刃一個也沒敢提申請的事,最後還是郁理自己先提出來的。
「想去就直說,不要因為我之前說過什麼就有顧忌。我不喜歡你們去修行和你們要去修行是兩回事,明白?」
主人有時候過分精明的大局觀也是總讓她吃苦頭的原因之一呢,兩把刀暗自感嘆著,不過她現在能直率地說出來,也比以前總憋在心裡強。
對於骨子裡喜歡廝殺的刀劍來說,提升實力從來都是重中之重,在主人如此表態之後,兩把刀都提出了修行申請,不過這次龜甲謙讓了一下,讓他的污刀好友先去,自己則先留下來安慰會失落的主人。
想得挺好,可是主人並沒有領情的樣子。
「苟修金薩馬,這四天您如果心情不好,可以隨意召喚我驅使,要責罵還是責打都沒有問題。」
郁理:「……」
「啊,您總盯著我的領口看,是對我的衣服下面好奇嗎?沒問題,只要苟修金薩馬想看,我現在就……」
啪,郁理將手頭的文書扔在了龜甲的臉上。
終於龜甲去修行了,成功極化的千子回來了,並於第二天當了近侍。
他回來後身上的衣著變化並不是很大,只是多披了幾件護甲,看起來更英武一些。
嗯,穿得多了一些,是不是代表他愛脫的行為開始收斂……
「嗯?這麼一直盯著我看嗎?」紫發的深膚色打刀呼呼呼地笑起來,一隻手很自然地伸向了自己的腰帶,「不說我也明白,你想叫我脫衣服對吧?」
啪,郁理將手中的文書扔在了村正的臉上。
「主公病好以後,就變得暴力了呢。」本丸里有刀開始這樣傳。
「不會吧?我沒感覺啊。」
「你沒看到嗎?我都看見好幾次當近侍的刀臉上有被打的紅印了。」
對於這種流言,郁理只是隨意一笑。
哼,這是你們說的,不高興要表現出來,她還客氣什麼。
「主人,有包裹到了!」這次是清光擔任近侍,他捧著一個扁形的方盒子送過來時臉上還帶著好奇,「這裡面是什麼呀?看重量好像不是衣服或者化妝品呢。」
「啊,那個啊,是我給安定準備的。」
誒?
大和守安定遠征回來之後,就在房間裡看到了早就等著的主人和搭檔,主人一臉的眯眯帶笑和加州清光不爽的死魚眼表情讓他覺得現場氣氛有點詭異。
「安定,這是給你的。」
直到主人遞來一套銀色的貼身軟甲,大和守總算明白為什麼搭檔是那種表情了。
「謝謝主人。」少年這一次沒有任何遲疑地接了過來,「我最近也在考慮合適的護具,沒想到還是讓主人操心了。」
他這麼爽快,反而讓郁理愣住,有點不知所措。
「主人?」
「不……只是有點意外。」她忍不住捂住嘴,不好意思地扭過頭去,「因為你上次拒絕了我讓你加護具的提議,這次我還在想,你要是再不同意我就讓清光按著你的手,親自給你套上。」
……強行脫美少年衣服給他換裝什麼的場面,才沒有腦補呢。
清光&安定:「……」雖然主人什麼也沒說,但她現在想了什麼完全能猜出來呢。
短暫的意外之後,大和守回過神來只覺得慚愧:「對不起,主人,我上次……」
「沒什麼好道歉的,都過去了不是嗎?」把話都說開了以後,郁理再看安定這一身白浴衣也沒有以前那麼難受了,「不過軟甲你得穿上知道嗎?這可是我專門給你定做的,如果用得好沒什麼要改良的,之後也會給清光做,你們倆身上的護具說起來都不多啊。」
清光原本不高興的臉瞬間一百八十度大轉變,高興地抱過去撒嬌:「主人你真好!」
因為手頭還有工作,和安定又聊了幾句之後,郁理就離開了,留下沖田組的兩刃盯著桌上一看就價值不菲的軟甲看。
「真好啊,大和守安定。主人還特地給你定製護具。」沒有主人在,清光話語裡的泛酸是一臉都沒掩飾。
「你又生什麼氣,主人不是說也會給你準備麼。」伸手拿起屬於自己的這套軟甲,大和守試了試手感,臉上露出驚奇。
他一點都不抗拒的表現讓清光都有些吃驚:「你,之前不是還……怎麼現在接受度這麼高?」
「因為我是主人的刀,接受她給的東西不是很正常麼?」他前主是沖田君沒錯,但今代的主人是會給他準備軟甲的這一位絕對毋庸質疑。
不,就是因為這樣才不正常。
清光發現自己真的越來越不了解他的搭檔了,不過大和守安定能對主人敞開心扉也是一件好事,他也樂見其成。
……不過,總感覺這兩個人因為生病事件關係變好之後,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放飛自我啊。
大和守安定有時還是會提起沖田君,但不會像從前那樣特別執著,眼神溫情冷靜;主人的戰鬥習慣倒是又開始發生變化,用刀越來越自如,也……越來越兇殘,好像放開了什麼顧忌。
「果然沖田君的精妙一擊還是很好用啊。」
「我也覺得砍頭什麼的超爽快呢,果然殺敵什麼的就不應該顧慮什麼形象,還是怎麼高興怎麼來最舒服了。」
「斬人還要顧忌形象嗎?……不,我是說主人你要小心別受傷了。」
「這話送給你才是啊安定。還有不要因為是新選組出身就一點形象都不顧好麼?兼桑的實戰劍術要不是他那張臉撐著其實一點也不帥啊!」
「我要告訴兼桑。」
「說吧,劍術指導要是被氣跑了我就拿你頂崗。」
這兩個人一起出陣的時候,清光就聽到這樣牙疼的對話。
正好站在他旁邊的陸奧守正一臉無奈地叉腰甩著槍花:「終於不去掩飾喜好,徹底承認了呢。……明明一槍爆頭不是更爽快麼主公?」
……他快壓不住想吐槽的衝動啦!
就在這時又有新的敵人出現,所有人再度進入備戰狀態,其中有兩把敵刀同時分別朝著郁理和安定衝過去,那兩人卻是先對視一眼隨後相視一笑,動作一致地同時舉起了手中的刀各自沖了出去。
「人頭落地的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