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守安定做了一個夢,夢裡有人捧著他的本體在哭泣。
「我還以為自己已經很厲害了。」
「原來到現在,我連送你回沖田君那裡的能力都沒有。」
「對不起……我真是沒用,連實現你的願望都做不到……」
眼淚一顆兩顆砸在刀身上,滾燙又悲傷,讓他一下子醒了過來。
「怎麼了,做噩夢了?」他突兀起床的動作太大,讓睡在同一個屋的清光也被驚醒,雖然之前有吵架,但這些並不能阻止彼此下意識地互相關心。
「啊……不算是噩夢吧……」不自覺地揪緊胸口的衣襟,大和守垂下眼瞼,有些難過地抿起唇角,「應該說……是個悲傷的夢。」
「夢見什麼了?」
「……不太記得了,只是覺得很悲傷,想起來就很難過。」
「哼。」一聽他這麼說,清光就不爽地翻了個身,「反正又是夢見沖田君了吧。」
用很是篤定的語氣說了這一句,他就在安定苦笑的目光下接著睡了。
不是的啊,加州清光。
今天的日課表上有安排大和守的切磋日課,所以按照慣例,刀劍男士們會換上自己的出陣服在道場上進行比試。
起床換衣服的時候,清光看著自己的搭檔一身白色和服披著羽織頭戴缽卷的樣子,掃了一眼就逕自轉移視線,表現得十分冷淡。
然而在之後搭檔說要去道場和同僚切磋了,他還是裝作不經意地跟了過去。
這次被安排的另一個對手是同樣修行過的壓切長谷部,在切磋的人員安排上,主人總是喜歡讓實際相近的對手互相比試,她認為過強過弱那種一面倒的對戰在實力提升上沒什麼參考價值,雙方都有收益才是最好的。
每次大和守一去跟人比試切磋,清光就覺得有點擔心,不是擔心大和守,是擔心他的對手。
「哈哈哈!殺……是不會殺的,就把你弄到半死吧!」一接觸到戰鬥就完全變了人的搭檔,今天站在道場上也是這麼讓人心驚膽戰。少年之前還一片純良乖巧的模樣此時早就不見,瀰漫全身的戰鬥欲讓他的聲音都變得格外高亢與嗜血。
若是五虎退之流膽子比較小的,還沒開打就能被嚇哭,然而對手是全本丸主廚NO.1的長谷部,又另當別論了。
「還真是敢說啊大和守。」魔王刀身姿筆直微眯起雙眼,以一種居高臨下的眼神掃視著對手,「就算你沒有挑釁,我也不會手下留情。因為這是主命……!」
兩把刀直接短兵相接,一個是試斬時能同時斬斷五具屍身的尖兵,另一個是只靠壓切就能連棚帶人一併斬斷的利刃,論起兇殘誰也不輸誰,雙方那毫不留情似是要致對方死地的凶暴打法也是讓不少圍觀之刃面露不忍。
「太不風雅了,兩個野蠻人。」歌仙如此念叨著,已經提前離場,剛好在旁邊聽見的加州清光只能無奈苦笑,視線下意識地隨著他的走動跟到門口時,卻看到守在門外朝里張望的主人。她緊抿著唇幾乎變成一條直線,眼睛盯著道場上的戰鬥,幾乎一眼就能看出的擔心。
或許是因為察覺到他的目光,她無意識地掃了這邊一眼,兩人視線相撞,清光明顯看到她臉上一慌,然後迅速轉身,匆匆離去。
主人……
一瞬間,清光心頭的滋味難言。
被清光抓包的郁理回到二樓的廣間開始唉聲嘆氣,剛剛她好像沒必要逃的,可是心虛之下還是本能地轉身就跑了。
啊啊,心好亂,好累……
仿佛一條鹹魚一樣趴在了辦公桌上,這副模樣就被今天的近侍三日月給看到了。
「這麼沒精打采的,可不像小姑娘啊。」他話剛說出來,對方像是觸電一樣光速規矩做好。
「爺爺你回來啦?」糗樣被人看到,郁理此時笑得有點尬。
「覺得累的話休息一陣如何?」老人家在她旁邊坐下,笑著勸導,「這座本丸早就已經上了正軌,偶爾把事情交給近侍,做個偷懶的主人也無妨的。」
「偷懶……真是美妙的主意。」郁理跟著哈哈一笑,「但是不行啊,累不是偷懶就能解決的問題。好了,別跟我閒聊了,出陣部隊是不是回來了?我剛剛聽到樓下有吵鬧聲,爺爺你快跟我說說情況。」
被強行轉移話題,三日月也只是笑笑,報告了部隊的軍情和戰損,果然還是有人受傷了,不過不多,就帶隊的宗三一個人受了點輕傷。
無視了爺爺那貴族老爺式「就讓宗三在手入室多呆一會兒很快就好」的說法,郁理還是去了手入室給刀做修補去了。
「侍奉在身邊的刀只能是無傷的,是嗎?」
手入室里,看著主人給自己的本體手入,感受著身上的傷口一點點消失,氣質憂鬱的粉發打刀輕聲道,那略帶輕嘲式的語調已經快成了他的招牌。
「快饒了我吧。」一邊做著手入工作,郁理也要跟著憂鬱地嘆息了,「讓你們帶傷出去工作,確定是折磨你們不是折磨我?」
聽到她這麼說,宗三頓時笑了:「這樣一想好像也不錯,正好可以欣賞到主人心疼的表情。」
「咱能不這麼惡趣味嗎?」再也忍不住回頭白了他一眼,郁理嘟著嘴一臉不高興,「感覺你修行回來以後,嘴巴更壞了。」
對於她的抱怨宗三隻是輕輕笑,沒有回應卻也沒有否認,一直安靜地等待主人手入完,直到接過她遞來的本體時才開口道。
「主公真的是個很溫柔的人。」比郁理還要高上九公分的附喪神伸手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但是,有時候太溫柔的人很容易刺傷自己。」
郁理一愣,就聽他話鋒一轉。
「我是取得天下之刃,侍奉的主人也要有胸懷天下的氣魄才行,否則可無法獲取天下啊。」
「那個,宗三……」腦袋上頂著宗三的手,郁理弱弱地舉手分辯,「幕府倒台已經好幾百年了哦。」
又不是玩爭霸遊戲,在這邊整這麼高難度的要求妾身做不到哇!
正暗地裡腹誹著,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吵鬧,郁理轉身看去,就見之前在手合室見到的大和守跟長谷部帶著一身傷在親友團的護送下走了進來。
兩方人馬在屋裡一碰面,全都是一愣。
「主,主上……」「主人……」長谷部和安定立刻低下頭。
「哎呀,你們這是……」宗三站在郁理的身後,掃視著完全能稱為中傷狀態的兩把刀,眉眼一彎就笑了,「明明是呆在本丸里切磋,搞出來的傷比我這個出陣回來的還要厲害呢。」
二哥,咱能不這麼損嗎?
眼見在宗三的揶揄下頭垂得更低的兩刃,郁理只能無聲地瞪他一眼,之後立刻上前拉住受傷的那兩個坐下:「別傻站著了,先治療吧。」
切磋打出激情收不住手,這種事郁理也算是很常見了,就算是她偶爾手癢跟人對戰也有控制不住的時候,何況這些天生就是廝殺斬人的刀。
理解的,都能互相理解的嘛。
「主人,對不起……」在加速符的輔助下,兩刃很快就恢復了,好不容易安撫完長谷部用工作打發走他,這邊安定坐在那裡也開始向她道歉。
旁邊的清光倒是最先看不下去他這副樣子的:「我說你啊!還說要改掉一戰鬥性格就變的習慣,不如放棄算了,也好過事後總這樣。」每次打架都打瘋,戰鬥結束了又一副很頭疼後悔的樣子,他看著都替他累得慌。
大和守沒說話,只是情緒很低落,身上明顯籠罩著一層自我厭棄感,這讓郁理的心頭不由一縮。
「我,我也覺得還行啊。」忍不住,她在旁邊打圓場,「我一直覺得安定戰鬥的樣子超帥的!在家很乖巧,出陣就變得很厲害,反差萌賽高!」
清光見主人到現在都還在為他開脫不肯數落一句,心裡越發氣不過,忍不住脫口而出:「主人要是真的覺得他這樣很好,為什麼大和守安定回來以後你一次都沒和他一起出陣過呢?你明明很怕見到他那副樣子吧?」
話一出口,無論是坐著的還是站著的都是肩頭一顫。
清光很後悔。
如果他沒有多那麼一句嘴,主人不會為了否認這個觀點,第二天結成部隊就跟著一起出陣,隊伍里有他當然也有大和守安定。如果她沒有一起出陣,之後的事就都不會發生。
這次任務的時間是一個深秋,是山麓的野戰也就算了,天氣還十分惡劣地下起了雨。
清光說得對,僅僅是聽從那些隊長的出陣報告,郁理確實是不敢去親眼見一見安定的戰鬥風格到底如何。因為每次部隊回來,她都能見到受傷的他,每次都能看見明明捧回了一堆譽卻完全不覺得開心甚至隱隱厭棄自身的一張臉。
原來她一直裝作若無其事放在一邊的行為早就被別人看在眼中,但被清光這麼一說,她也意識到,有些事,不是她逃避就能一直不面對的。
「斬啊斬啊!」
「殺了你!」
「哈哈哈哈哈!給我殺個痛快!」
「為了我主的勝利!」
……但是,真正親眼見識到如此狂暴的姿態,她還是驚呆了。
這就是修行回來後的……安定的樣子啊。
「小心!」
隨著耳邊傳來一聲呼喊,郁理只覺得眼前閃過一道黑影,接著便是短兵相接的金鳴聲,是大俱利出現在她面前擋住了一把突襲而來的敵刀,暴雨中傳來他的沉聲怒喝:「你在發什麼呆,不要命了嗎!」
是啊,不是恍神的時候啊。郁理握緊了手中的刀。
冒著雨,第一部隊不約而同加快了滅敵的節奏,這已經是這次任務的最後一場戰鬥,誰也不想在這麼惡劣的天氣里跟敵人耗下去。
從之前因為恍神被大俱利搭救之後,郁理的運氣就一直不怎麼樣,在濕滑的山路上被兩個以上的敵人包圍可不是什麼好體驗,特別是背後就是一條湍急的河流後,就相當於被封住了後路。好在她作為大將已經有過數次被小兵圍攻的經驗,應付起來也不算吃力,只是這次她忽略了環境因素,在斬碎了最後一把攻過來的敵刀後腳下的石塊突然鬆動,正以它借力的郁理完全來不及反應直接倒栽進了河裡。
「主人!」
視線被冰涼的河水淹沒模糊之前,她聽見清光急促的叫喚,和一個毫不猶豫追著她一起落進河裡的白色身影。對方不顧一切焦急伸過來的手,她下意識地想要去握住……
「噗通!」「噗通!」
兩聲重物落水的巨響過後,場景再度變換,已經是本丸天守閣,審神者的起居室外。
「藥研,主殿的身體怎麼樣了?」
一期一振等刀眼帶焦灼地圍在了剛從審神者房間內出來的藥研藤四郎。
「剛剛退了高燒,現在正在昏睡。」合上障子門,短刀提了擔鼻樑上的眼鏡壓低了聲音回應,「在這裡說話太吵,我們去樓下吧。」
因為這次出陣的天氣環境太惡劣,加上意外落水,他們只是人類之軀的主人回來之後很快就病倒了,深秋季節的涼雨跟河水對人類來說可不是鬧著玩的,更別提她還在其中進行了激烈的戰鬥。
這次出陣的六振刀此時臉色都很不好。
「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主人今天也不會跟著一起出陣。」清光低下了頭,主人現在會病倒在屋子裡他絕對要負責任。
「這怎麼能怪你?」陸奧守第一個詫異地叫起來,「這次出陣之前主公還跟咱講過她會一起去的,別想太多呀。」
可是這次的出陣名單絕對給換過了,清光抿唇,卻不知該怎麼說這件事。主人在這方面掩飾得太好,或者說她跟大和守安定這兩個人都在這方面掩飾得太好,以至於本丸里大多數刀都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
「話又說回來,這次得感謝大和守呢!」陸奧守話鋒一轉,誇起了另一個刃,「當時大家都有敵人在側,只有大和守最先反應過來衝過去救主人,那裡的河水又深又急,晚了主人被水沖走可不堪設想呢!」
回想起當初他抱著主人踏上河岸,兩人全身濕透的狼狽樣子,陸奧守也是有些唏噓。
「是啊,多虧了大和守。」
「非常感謝,真是幫大忙了!」
「變得更加可靠了啊大和守!」
一直低頭沒說話的大和守聽到陸奧守叫他的名字,像是才被驚醒一樣恍惚了一下才對眾人有些不好意思道:「請大家不要這麼說,那是我的主人,是我應該做的。」隨後他轉頭看向藥研,「那個,主人的病,什麼時候才會好呢?」
「大將這次感染了嚴重的風寒,如果休息得好,大概十天就能痊癒。」有了人身懂得自主學習的短刀回答道,紫色的眼眸不著痕跡地掃了眼前的打刀少年一眼,「這只是大致推斷,一切還要等大將醒來才能更好判斷。」
「十天,竟然這麼久……」有刀發出哀嘆,人類的身體脆弱起來真是可怕。
「開始的這幾天都不許打擾大將,讓她好好休息知道嗎?」清楚自家本丸這些刀的性格,藥研不得不發出提醒,不然只要大將一醒來,她絕對別想安生了,床頭一天到晚站滿過來看她的刃。
病重後的郁理睡了一天一夜才終於醒過來,只要意識清醒就會時不時出現一兩聲咳嗽,被氣場兩米八的藥哥又給灌了幾回中藥,可謂苦不堪言。
感覺回到了一期哥的那個存檔,雖然當時的藥研還沒有極化,但現在的這個逼她吃藥的氣勢更可怕了。
「咳!咳咳咳!」
不過不吃藥,好像也不行呢,咳嗽會更嚴重。啊,為什麼成就點商城沒有包治百病的藥啊,給她來一顆啊!
這次的風寒就算對郁理自己來說也是嚴重得讓她有些吃驚,短短的一周,她臉上的肉就清減下去了一圈。這等驚人的減肥效果放在平時她大概會笑得嘴都咧到耳後根,但現在……只覺得十分辛苦。
「咳咳咳咳咳!咳咳!」
三日月踏入審神者的起居室時,最先聽到的就是這麼一串咳嗽聲,這振風華絕代的太刀不由微蹙起眉頭,病情似乎……更加嚴重了。
「小姑娘,要注意休息啊。」走進內室,就看到半躺在榻上的人正手拿著鏡子塗著口紅,聽到他的聲音立刻轉過頭來,唇上塗好的胭脂色在她蒼白的肌膚下呈現出過於飽滿的嬌艷。
「是爺爺來啦?」紅唇的主人衝著他展眉一笑,特意給他一個正臉,「昨天被次郎說我臉色太差變醜了,今天抹了點口紅,是不是好多了?」
「哈哈哈,小姑娘一直都很好看,不上口脂也沒關係的。」紺色的附喪神哈哈笑著,在床頭空著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身體感覺如何?藥研怎麼說?」
「還是老樣子。」提到病情,郁理頓時面露無奈,很不高興把手裡的口紅鏡子放到一邊,「藥研還說我現在不能吹風都不許我出屋子,這都一個星期了,快躺發霉了啊!」
「還是養病更重要啊,小姑娘這次的病來得很兇險呢。要好好休息才是。」
「我一直都有好好休息啊爺爺。」
這千篇一律的勸慰詞,郁理也是無奈了,本以為還會接著聽到那些套詞,卻看到對方定定看著她半晌沒說話。
「怎,怎麼了?」雖然老爺子的眼睛向來很美,但被這麼盯住還是有點發毛。
「我說的好好休息,是希望小姑娘什麼都不要多想,放下一切心思專心養病。」三日月對她道,含著新月的眸子此時意味深長,「不想笑的時候就不要勉強自己,小姑娘可懂我的意思?」
郁理一愣,有一瞬間表情有些鬆動,但很快又被更燦爛的笑顏給覆蓋:「好的!謝謝老爺子的關心,我明白的!」
這笑容在對面的太刀眼裡,就如同她唇上艷麗的口脂,完美地掩蓋住底下的暗淡蒼白,讓人難以窺視其中的真假。
「大將這次的病弄不好會拖很久。」
一間小型的會議室內,藥研在對其他在場的刀劍們如此道,這其中就有之前剛去看望過審神者的三日月。
「我相信你們這些人過來找我,是心裡多少都有數了。沒錯,這不是簡單的風寒,大將這次會生病,一半是因為落水,另一半是她心中早有鬱結,兩者合在一起才爆發得這麼厲害。」
「有辦法解決嗎?」大典太第一個問出來,「我一直在她身邊,卻沒有辦法給她祛病,連回到倉庫的價值都沒有了。」說到最後他深深垂下了頭。
「這說法就太妄自菲薄了。」小烏丸在一旁搖頭否定,「身病好治,心病難醫,你的刀能驅走病魔,卻沒辦法驅走心魔。」
「現在的情況是再拖下去對主公的身體會越發不利,到這個地步我可不能再坐視下去了啊。」鶯丸捧著茶杯,雖然語調依舊輕柔,但說出來的話卻不再客氣,「她的身體要是因此垮掉可是絕不容許的,藥研,你有方法就直說了吧。」
「其實也不需要什麼特別的方法。」黑髮紫眸的短刀提了提眼鏡,「解鈴還需系鈴人而已。」
本以為只是嚴重些的風寒,誰也沒想到會愈演愈烈,主人纏綿病榻已經有十日,卻依舊不見好,反而越發嚴重。
「今天我去看主公,她好像咳嗽得更厲害了。」庭院裡有短刀一臉擔憂地對小夥伴說道。
「藥研哥已經下了嚴令,不讓我們隨時探望主君了。我好擔心……」
「我也是……」
短刀們的話語傳入到正在庭院做清掃的藍發藍眸的少年耳中,讓他下意識地捏緊了手中的掃帚。
主人不喜歡他修行回來後的新形象,大和守是知道的,不過他以前根本沒發現,還是和加州清光吵過架後才慢慢感覺到的。因此只要留守在本丸,輕易不會再穿著出陣服在其中行走。
這次主人的風寒越來越嚴重,每每聽到她咳嗽,他只覺得心驚膽戰。
在藥研限制了看望主人的次數之後,他想要見到主人就越來越難。可是積壓在心頭的擔心,還是讓他忍不住趁著沒人的時候偷偷上了二樓看望主人。
再次踏入主人的屋子時,裡面的藥味比起大和守上次過來要重得多,這讓少年越發地皺緊眉頭。
「咳!咳咳!」
內室又傳來短促的咳嗽聲,大和守趕緊轉了進去,抬頭就看見主人躺在榻上有些艱難地伸手去夠床頭的水杯。
「主人,我來。」
才剛剛睡醒的郁理覺得口渴,正伸長著手去夠水杯時,有人已經替她代勞。於是幾分鐘後,是她背靠著墊好的被褥,半躺在榻上喝水的場景。
「謝謝你啊,安定,幫了大忙了。」生病了以後,郁理明顯感覺到自己的人物屬性各方面大幅度下降,頂著虛弱BUFF這麼多天,感覺連抬個手都嫌費勁了。
雖然主人在對著他笑,但看到整整瘦了一圈的她,大和守很難高興得起來。因為正在病中,她身上素色的浴衣就格外的刺眼,再看著她臉上的笑,一瞬間他忽然明白了主人為什麼不喜歡他回來後的樣子。
胸口很悶,還有點疼。
「為什麼想起來過來看看了?」捧著水杯,郁理歪著頭看他,「我聽藥研說,以後一天只准你們過來一次呢。」
「唔……」他決定說實話,「我偷偷過來的,他們不知道。」
這話一下子逗笑了郁理:「謝謝你,讓你擔心了。」大和守只覺得她現在的笑容要真實得多。
兩人之後又聊了兩句,大和守很關心郁理的病情,郁理只是笑笑說還要多養幾天,並且慣例抱怨藥研,正說到中藥有多苦的時候,喉嚨突然產生的癢意讓她劇烈地咳嗽起來。
長時間的連續咳嗽是非常難受的,太過痛苦的感官讓她整個人本能地縮起來。
「主人!你沒事吧主人?」大和守頓時不可抑制地慌張起來。
「咳咳!沒事……咳嗽而已,感冒附帶的小毛病,咳咳……沒事。」
哪怕嘴上說著沒事,也是咳了好一陣,這才平息下來,等郁理終於放平穩呼吸,發現自己正被安定抱在懷裡給她順背,一下又一下的輕柔力道,拍得很熟練也讓她舒服了很多,一瞬間,郁理聯想到了什麼。
而大和守似乎也是一樣,在感覺到主人的好轉後,心神放鬆之下脫口感嘆:「沖田君咳嗽的時候,也會像主人那樣說話呢。主人你要好好養病,不然會很辛苦的,就像沖田君……」
話沒說完,意識到自己講了什麼的他一下子頓住了,整個室內一片安靜。
因為生病,因為咳嗽,這把刀打破了一直以來「絕口不提沖田君」的準則,這讓他一下子慌亂起來。
「主人,對不起,我不該在這個時候提沖田君的。我不是那個意思……!」感覺到自己胸前的衣襟被主人揪緊,大和守趕緊道歉,越是想說點什麼越是不知道如何開口。
「不需要道歉啊安定,又聽你提到沖田君,我反而覺得很懷念呢。」主人悶悶的聲音從他的胸口傳來,姿勢的關係他看不見主人此刻的表情,「其實,關於沖田君,我也有一件事一直想跟你說的。」
主人……
「安定從來到我的本丸起就一直是非常努力的好孩子,我以前也很喜歡沖田君,覺得他是個很厲害又很溫柔的人,但不算很了解他,因為你我知道了很多關於他的事。他是那麼了不起的一個劍客,會喜歡他崇拜他是容易也很正常的一件事。安定和清光都這麼溫柔,一定都是因為他的關係。所以安定提起沖田君就神采飛揚的樣子我一點都不討厭……不過,是有點吃醋啦,偶爾也想你誇誇我什麼的,但想想我也不可能跟沖田君相比呢。」
不是的!主人也很厲害,會的東西那麼多還那麼努力!
「看到政府發放下你的修行名額的時候,我很高興,終於又可以讓你和喜歡的主人見面了。但是,等到你回來之後,我才意識到,自己這個想法真是蠢透了……」懷中的人輕輕顫抖起來,連聲音都帶上了哭腔。
「我以為你去沖田君那裡,一定會很高興,這是我當初所希望的。」整個屋裡只聽見那帶著哽咽的女聲壓抑著響起,「甚至還在想,你如果不回來也沒關係,只要你在他身邊過得開心就好。」
大和守全身一震,他想起自己去修行時主人在最後對他說過的話。
「……可是,我卻忘了,只要一直呆在那個人的身邊,你怎麼可能會一直高興下去,你怎麼可能會一直開心!」
「是我的錯,是我太蠢了!不該看長曾禰和泉守他們平安回來就放鬆警惕,如果我能考慮得更全面一點,又怎麼捨得讓你變成這個樣子,讓你一直這麼難過,我根本不會同意你去修行啊!」
「主人……」少年的聲音也跟著顫抖起來,可是這聲喃喃太輕,陷進自身情緒里的那人根本沒聽見。
「很辛苦,一直都……覺得喘不過氣……!」也許是生病導致心防太脆弱,郁理將壓抑心底的話全說了出來,「我其實一點都不想你們去修行!每次聽到你們說要離開,每次收到你們寄回來的信,我都在提心弔膽。明明知道沒什麼用,明明總對自己說要更相信你們,心裡卻一直都在害怕。我知道這樣不好,可是控制不住……我不想失去你們!」
胸口處漸漸瀰漫出一片滾燙的濕意,那份傳遞過來的悲傷和苦悶讓大和守安定恍然間記起曾經的夢,忽然,他明白了什麼。
「對不起。」不知不覺,少年的眼中也瀰漫出了濕意,「對不起主人……」
「可是現在……我後悔了!早知道會變成這樣,就不應該放任自己放下這麼多感情……如果一開始就不對你們這麼上心,如果一開始就把你們當做……咳咳咳……我就不會變成現在咳咳……咳咳咳咳咳——!」
「主人!」大和守驚惶失措,「主人!」
「沒,沒事……別擔心,會好咳咳咳咳咳——!」
「主人!!」她劇烈的咳嗽聲一瞬間再度與記憶里的病重的那個人重疊,抱在懷中那輕飄飄的體重讓少年手腳冰涼臉色慘白,「來、來人啊!來人!誰來看看主人啊!!」
他拼命大叫,因為恐懼聲音都變了調,而這時早有聽到動靜的附喪神們蜂擁趕來。
「大將!」「主上!」藥研和長谷部首當其衝趕了過來,並且迅速接手了大和守懷中的主人。
少年先是主動讓開了位置,然後不由自主就被後面也趕來的刀給越推越遠,最終擠出了圈外,他呆呆看著包圍圈傻傻站著,完全不知道該做什麼。直到清光的身影也出現在他眼前,紅衣的少年什麼也沒說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衝進了屋內,可一眼包含的情緒卻讓大和守一下子僵住。
為什麼主人的病這麼久沒好,根本就是因為記掛著他的事……這樣重的心思一直藏著,怎麼可能養好病。
少年轉身,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在因為主人的病情而忙亂成一團的本丸里,沒人注意到如同遊魂般行走在其間的他。終於,在一處無人的角落他停下步伐,佝僂著身體抱著自己緩緩地蹲下,腦袋深深地埋進膝間,單薄的肩頭無聲地顫動著。
他,討厭自己。